她竟然是如今服侍冯蕊的人……苏凝听到这话,暗中瞧了她一眼,又去看皇后,也不知这个人为何镇定得叫人探不出一丝情绪。
玉萝继续问,“大白天的,你不在长秋宫好生服侍冯小主,如何还落水了?”
初雪身子抖了抖,泣声道,“奴婢绝对不是偷懒,皇后娘娘明鉴!实在是……实在是奴婢再也受不了了!”
她仿佛一瞬间情绪崩溃,又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可诉苦之人,便哀哀戚戚将自己这些时日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与这殿内的人听。
自从分配到长秋宫服侍冯蕊之后,她每天都要遭受数顿毒打,却不敢声张。到得现在,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一天又一天都是这个样子,她只觉生不如死。
寻不到其他的出路,她心中绝望,才做出了今日的举动。
姬恒没有说什么,只让玉萝和青竹领着初雪下去检查,仔细她身上的伤是否如她所言那般严重。苏凝坐在殿内,一时不知该作何想法。
她的猫是自己跑出去的,这或许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设计……更何况,她在宫里,应当没有得罪过谁才是,而她也非如皇后这样的靶子,何必费尽心思让她不好?
即使真的是故意诱着猫走丢了,叫她撞见了宫女溺水一事,目的又是什么?设计的人是希望她救还是不救呢?抑或是,无论救不救都可以,都可以达成了目的?
苏凝沉思至小宫女被带回来,终究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这么大费周章不讨好,还很可能无法如愿,谁会这么干?
玉萝和青竹检查过初雪的身子,她身上几乎处处都是新伤叠着旧伤,新的疤痕叠着旧的疤痕,看起来自分外可怖。她们如实回禀情况,这便是说小宫女没有撒谎。
到得这个时候了,姬恒方正眼瞧了小宫女一眼,他抬了抬下巴,问,“她既如此对你,为何你忍受了这样久,也不曾求助于其他人?”
冯蕊而今被打入冷宫,已经完全失宠的妃嫔,不被宫人欺负已是幸运,居然还能欺负了别人数个月且那个人反抗的方式竟是自我了结……总也得有个正经的说法。
姬恒言语犀利,一下戳中要处,初雪听言,又是啜泣,“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冯小主有恩于奴婢,奴婢合该报恩的……只是……”
一句话说出口,又牵扯进来一件事。
这么桩桩件件,缠绕起来,越难以辨认藏在暗处的人是谁。
姬恒默了默,一叹气说道,“你也是个可怜人,便暂且待在凤央宫服侍我,待将这次的事情处理好,我再与你另作安排。”
小宫女不意得此待遇,下意识仰头看向了上首处坐着的人,又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垂首,复磕了三个响头,谢过恩典。
……
苏凝从凤央宫里出来的时候,想到这个小宫女,心里莫名有种不踏实。皇后娘娘也没有和她谈宋大人救了她的事情,这也令苏凝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走到这一步,她也无法控制得了事态发展了。
·
锦瑟宫。
七公主觉得宜春郡主的心情说不出的好,好到她都忍不住跟着笑了。昨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姬媤,姬嫆自然想到这多半是与昨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关系。
“你昨日,是有什么好事吗?”姬嫆小声问姬媤道。
姬媤的回答十分肯定,“是啊。”
姬嫆复问,“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依然沉浸在郁大人主动要求她负责的喜悦里,听到七公主这般问,宜春郡主伸手捧着自己的脸,故意叹了一口气,美滋滋道,“郁大人说,要我对他负责到底。”
姬嫆怔了怔,方醒神自己没有听错,姬媤说的确实是郁大人要求她对他负责……可是这两个人,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呢?
想象了一下,若是宁太医要她对他负责,她一定也美死了,姬嫆便对姬媤生出无限的羡慕。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看着姬媤,“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一教我?”
“那可不行……”姬媤继续捧脸美滋滋,“这是我和郁大人独一份的回忆,就算告诉你,你也不能照搬了去用啊。说到底,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姬嫆泄气,收了手,叹道,“那我应该怎么办……”七公主垂下脑袋,闷闷不乐道,“我觉得我没办法接近他了,他会的那些我都不懂,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郁大人会的那些,我也不懂啊。”宜春郡主拍拍七公主的肩,“你若喜欢那个人,又不甘心于现状,自然是该一不做二不休,逼着他将心意表明了才好。”
“待他正视自己少不得你,还会不对你比以前更好吗?”
姬嫆思考了一下宜春郡主的话,用力点了点头,“有道理!”
……
宁清正在药房里当值研究药方子的时候,忽而见门口处一个小脑袋探来探去。
虽然那人尚未现身,但光是看着这做派,他便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了。
宁清搁下了手里的活计,走到门口,便瞧见了藏在外面的七公主姬嫆。
他挑一挑眉,询问,“七公主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姬嫆站直身子,老神在在看了一眼宁清,“我没有做什么啊。”她又探头往里面看过去两眼,发现只有宁清自己在,顿时嘴角弯了弯。
不再像之前那样鬼鬼祟祟,姬嫆背着手踱着步子大大方方走了进去。走进去里面后,她才发现哪怕是屋子里,都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
姬嫆回头看一眼宁清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裳,不由得问,“这屋子里没有烧炭盆么?怎么样这样冷,且你还穿得这样少……合着自己是太医,便不担心生病了?”
宁清淡淡而笑,“自然是不冷才穿这么些,炭盆烧了,但殿下若是冷,微臣这便喊人来添。”
他作势要出去,姬嫆连忙制止了,“不必了,我不冷的。”
宁清收回脚步,仍是笑问,“殿下今日怎么来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姬嫆点一点头,撇嘴,“没有事,难道我是专程来看你的吗?”宁清但笑,又听到姬嫆说,“宁太医,问一问你,我是公主,你是太医,假使我有何吩咐,你是否该听?”
“自然是要听的。”宁清很快道。
姬嫆再问,“那么,假使我交待你做什么事情,你是否也该去做?”
宁清颔首,“自然是要做的。”
姬嫆满意,继续问,“那么,假使我问你什么问题,你是否该如实回答?”
宁清又说:“自然是要如实回答的。”
姬嫆递给他一个赞扬的眼神,而后仰头看着立在不远处的他。哪怕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姬嫆依旧嫌两个人的距离远,她往宁清在的地方走得许多步。
直到在宁清面前站定了,姬嫆方徐徐问,“所以,宁太医,希望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0v0
☆、第45章 隐秘
七公主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 期盼又不安的看着宁清。
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抓紧裙摆,泄露她心里的紧张。
事实上,要对宁清说出这样的话; 对姬嫆而言不是易事; 但是她不想再和宁清这样下去了。
为此; 她必须做点什么; 而宜春郡主的话或许是对的,她也确实想知道宁清到底是什么想法。
宁清不曾预想姬嫆张口便是这样一个问题,如此的直接。
他有些诧异,却在一瞬之后恢复淡定。
对上姬嫆的视线,宁清在她的眼底看到了自己; 不由得微笑。
姬嫆看到他忽然笑起来; 愈是温文儒雅,禁不住脸上热热的。
两个人已经不过离得三两步的距离了,然而在这个时候,宁清主动往前迈了一步,瞬间将他们的距离拉到半步以内。
宁清低头看她,他眼神温和; 甚至带着温柔。
他们离得这么近; 宁清身上独有好闻的味道扑面,姬嫆却更加紧张; 以致完全无法与他对视。
却在她眼神飘忽之时,宁清终于开口,但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反而是问,“那你呢?”姬嫆愣住了,他越离得她近一些,追问下去,“那你喜欢我吗?”
他轻轻的一句话,在姬嫆耳边炸开,闹得她脑袋嗡嗡作响。她一时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的反问而无法说得出话,可是姬嫆并没有忘记她来这里的目的。
紧闭嘴巴,姬嫆垂眼,鸦翅长睫轻眨,忽闪忽闪,她绞尽脑汁想应对宁清的话。
宁清却不准备给她思考的余地,他很快又说,“我知道的,殿下觉得我而今年纪太大,只是,殿下大概不知道……”他住了口,长叹一气,说不出的落寞。
她感觉得到宁清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她的脸上,从未有过的认真在看她。姬嫆脸上已一片滚烫,她没去看宁清,小声问说,“我不知道什么?”
宁清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姬嫆能感觉到他手掌的热度,确实不像哪里觉得冷的样子。
她被带着抬起了头,重新和宁清对视,而后听到宁清说,“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姬嫆彻底呆愣住了,一时之间几乎无法思考宁清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偏他的话接二连三不停轰炸她的思绪,宁清道,“也许殿下喜欢别人,也许殿下不会正眼看我,又或者殿下偏爱年纪相仿的……我什么都不清楚……倒有一次,听殿下同宫人说起,我已是这般年纪,却未婚嫁。”
姬嫆怔怔的说,“我没有喜欢别人,也没有嫌弃你年龄大。”
宁清只笑了笑,像不怎么相信,问,“真的吗?”
姬嫆依旧怔愣,点一点头,“真的……”
宁清便再问她,“那你喜欢我吗?”
绕回最开始的话之后,又一次面对这个问题,姬嫆却不像之前尚且把持得住。
她已经被宁清的话弄得忘记了自己是为了逼问他才来的,支支吾吾无法回答。
宁清复叹气,收回手,退了两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他抿唇而笑,眼底潜藏的落寞更胜先前,语气好似陡然松懈下,“微臣明白了,确实,殿下何必非看上我这样的一个人呢?”
姬嫆看到他离自己远了些,莫名生出一种他在远离自己的感觉。
尤其是宁清说出口的话,让她觉得她必须告诉这个人她心里的想法才行,免得他当真误会了自己。
于是,姬嫆追了上去,她抓住宁清的手腕,望着他摇一摇头,“不是这样的……”
她拧着眉,深吸一气,“我……我喜欢你……以前就喜欢你了……”
宁清一愣,挑了挑嘴角,弯腰轻吻了一下姬嫆的额头,“微臣荣幸之至。”
·
宫女初雪被安顿在了凤央宫,姬恒却没有和楚妤细说这次的事情。
因是暂且告一段落,而以楚妤的身份,又全无必要特地为一个小宫女出头。她依着姬恒的意思,没有多问这件事更无所谓插手。
年节将近,宫里早已开始准备了起来,邺京城中的普通人家更是如此,可是对于平江侯府而言,这个新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过。
楚元鹤发现往前的老友,越来越疏远他了。这几个月来,他连想找个人一起吃酒都极为不容易。他知道是因为什么——
长子被驱逐出了邺京,妻儿离家而去,女儿也不孝敬他,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平江侯府再无靠山,而他的身后也再没有了可以撑腰的人。
每每想到这些事,楚元鹤便郁闷不已。
他以为,女儿若入皇家、成为皇后,必然是会尽心尽力帮扶娘家,让平江侯府变得越来越好,也让他这个平江侯得到众人应有的尊重。
岂知,他的好女儿竟然选择亲手将这个家毁了!
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楚妤如今贵为皇后,身后有皇帝陛下撑腰,更已不认他这个父亲!这个人,早便是他得罪不起的!
平江侯府终日冷冷清清,楚元鹤同样不喜在府里多待,这几个月,每每流连花丛,多数时候,甚至不回府过夜,几乎天天都醉醺醺的过。再落败,也有几分家底。
冬天的夜晚格外冷,楚元鹤又独自喝了半天的闷酒,喝得醉意上头,人也晕晕乎乎,近乎是站不稳。
小二扶着他从酒楼出来,冷风一吹,他推开那小二,兀自要走。刚转了个身,楚元鹤便撞上一个人。
心情本便不痛快,又觉得被人挡了路,没有看是谁,他已一瞪眼,嚷嚷道,“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拦本侯爷的路!还要不要命了!”
被楚元鹤撞了一下的那个人,没有因为这般嚣张的态度而着恼,却皱眉道,“平江侯怎么自己在外面?您的小厮呢?”
听着声音觉得熟悉,楚元鹤睁了睁眼,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站到他面前的人居然是苏茂。
看清楚了是谁之后,楚元鹤立时想起他退婚楚妤的事情,而若不是他当年退婚,平江侯府不止于此!
于是,楚元鹤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