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一个人来,似乎没这么安全。」Mandy送上饮料时说,「妳该是很多人眼中一块鲜美的肥肉,这里豺狼很多。」
吴彤似懂非懂地听,耳朵汲取的关键字还不够。
「我不胖。」
Mandy哈哈大笑起来,「妳一个人来,应该不是因为口渴吧?」她说着扬起一边眉毛,「因为孤独寂寞?」
对,理由呢?少了李时晴或是柏森,没有人会猜她的心思、帮她解释一切。
吴彤只是摇了摇头。
「嘿!彤!」一个人影晃进吴彤的视线,明明很陌生却把吴彤的名字叫得异常亲密,「又一个人喝闷酒了,不要担心,我们今天不会再错过了!」
「机车。」Mandy淡淡的打招呼,好像不乐见机车的出现。
「森森不在吧?」机车象是要确认什么似的。
「嗯,等一下就会到了。」Mandy说完又讽刺的笑着补充,「他妈的,妳想现在夹着尾巴逃、还是在她面前落荒而逃,呵,选一个,反正迟早要滚。」机车闷闷的拿过她递出的酒杯,可惜似的跟吴彤说了再见。
「为什么撒谎?」吴彤问Mandy。
Mandy哼了一声,「妳不适合这里,即使妳不透漏半点自己,妳还是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
「嗯。」
吴彤同意,可以的话她也并不想出现在这里。
「机车在怕什么?」
「森森的魅力,」Mandy收走了吴彤只喝一半的日出,「那是一种让人又爱又怕的东西,机车急着逃开她,呵,因为她没办法掩饰自己有多想要她。」
Mandy想了想,眼神锐利的像豹,看了吴彤一会儿,才终于决定说出那故事。
「机车…她只是个孩子,她比妳大两岁,可是心智年龄还像国中生,在夜里佯装的很成熟,森森一眼就看穿了她,哈哈,屁蛋小孩,这家伙森森是不可能碰的…」
Mandy伸手拢过鲜红的发,奇怪的,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突兀,反而因为那大胆的色调,加强了她富有性格的五官、那强烈的形象,吴彤隐隐地感觉到,Mandy跟别人讲话不会这么温和、这么留情面,也许是因为柏森,她才对自己这样友善。
吴彤不会否认,尽管她鲁莽地跑来White Lies,面对Mandy时她确实是害怕她的,但柏森的过去,吴彤需要知道更多。
Mandy看出来了。
「妳有任何问题,都该问森森本人。」Mandy说着给了吴彤一杯白开水,眼神锐利的停留在吴彤脸上,「如果妳要问的话,冲掉嘴巴里酒精的味道,森森什么都闻得出来。」
「彤,好晚。」
柏森睡眼惺忪的开门,她穿着那件当做睡衣的T恤跟绵短裤。显然在吴彤离开White Lies之后,又多花了太多时间找到柏森家。
「有人跟妳说过吗?彤,妳身上松节油的气味混着酒味还真性感。」
Mandy的确没有说错,见面不到三十秒,柏森已经可以凭着嗅觉把吴彤晚上的行程讲出来了!
「我去了White Lies。」吴彤承认。
柏森忧伤地笑着叹了口气,退一步让吴彤进门。
「是我的错,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柏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那是个不重要的细节,但缺了一大块还是不大完整。」
「我太在乎。」吴彤想了想说,「不讲也没关系。」
这是肺腑之言,看到柏森的挣扎后,吴彤想到,如果回忆真的是痛苦的,那她为什么要强迫柏森倒带?
「彤,我习惯了从家里绕路去White Lies,因为长久以来,为了唬弄那些喝醉酒的人们。」柏森抬头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说着,「妳要听我最坦白的事实,我就不隐瞒了。」
吴彤这一刻害怕起来,才理解到自己之所以去了White Lies却没有来找柏森,原来自己也并不想从柏森口中得到恐怖的事实。
有些事情是想也想不到,但程度却可以猜得到的。
「以前那个比喻叫什么?『公交车』吗?」柏森扭着唇笑,笑得很讽刺、很凄凉,她找了张椅子坐下,收起双腿环抱住膝,眼睛看着吴彤脚背的方向,「我印象是『公交车』,呵,人人上。」
真的,吴彤不在乎人家是用什么在比喻。
她后悔自己丢下画笔不顾一切的跑出去,更不该喝那杯日出,刺探总是不对,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听柏森用嘲弄的语气像事不关己的旁人般嘲讽自己的过去。
「我睡过…White Lies的熟客,几乎每一个。」柏森幽幽地说,「妳想得到的,呵,两年有多长?也够了。」
柏森走下椅子,在柜子里头翻找起来,最后找出一瓶东西。
「Mandy说了多少?」
吴彤耸肩,表示什么都没说。
柏森狐疑的瞪着手上那瓶酒,「…怎么可能?」却马上回复自己的步调,找了杯子倒酒。
「彤,其实妳从Mandy口中可以得到最多的真相,呵,甚至比K那里的讯息还要多,该说妳是挑对人了。她真的什么都没讲?」柏森看了吴彤一眼,得到证实,若有所思地说,「…真不像她。」
吴彤沈默着,让柏森述说,她不会再问了,即使她有多么想知道。吴彤才发现到,想知道真相的渴望再强烈,看到柏森牵强的笑,竟然更让胸腔里头火辣辣地疼,淹过一切…
☆、17
一夜能有几多情?
不过柏森有太多夜、太多挥霍。
Mandy如果是绽放的、鲜红的彼岸花,柏森就是那小巧的罂粟花。实际上罂粟要毒得多了。
人们都慕Mandy的名来到White Lies,但当看着吧台前的女子,却会不自觉被柏森吸引。她不一样,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那样的女孩,她可是披着纯真皮的疯狂啊!有什么比这更吸引人的吗?跟她过一夜,那便是妳最难忘的一夜,可惜,这会是妳记忆里只能回味的夜,如果她跟你有第二次,呵,那算你幸运…但她不留情,多情的人最无情,管你怎么说…
把一个失败者跟柏森联想是困难的,但吴彤没想到此刻居然更胜那失败者的联结,望着眼前的人居然有种不认识、不相信她是柏森的错觉。吴彤当然猜得到柏森流连在夜里的样子,些许放纵是一定的,但柏森过去的那一段远远地超越了,吴彤得到一个自己想也没想到的放浪形骸,几乎接近了人类理智中道德的边缘。
原来人可以自我放弃、自我放纵到这种地步。
「我的辉煌年代,呵。」
柏森语末用这句话完结,皱着眉头把那杯伏特加喝完。
「彤,如果妳觉得跟一个滥交的人同床共枕很恶心,我今天晚上可以睡沙发,嗯,隐瞒是我的错,如果妳要走,我也不会拦妳,别担心的,呵。」
柏森笑着说,却不曾抬头看吴彤,她又倒了一杯酒。
一向是吴彤在躲避别人的目光的,此刻柏森也选择逃避,尽管她笑得灿烂,仍然失去在吴彤脸上看到答案的勇气。
柏森不会去否认过去,也许倒带的回忆里头有许多不堪,也有许多甜,在那个时刻,所有的事情都是对的,只是随着时间与心境的改变,对的事物不再理所当然的正确。
就好比此刻她选择了伏特加,是因为纯饮这酒比日出还能代表回忆里头美好的部分。但终究,伏特加带苦,跟她心头的酸涩综合起来的负面的事物,让柏森恍惚间,失去一直以来坚强存在的动力。
可以的话,柏森会逃,逃避什么?或许是生命吧!她不止一次想用酒精淹死自己,淹得死的话,她或许已经不在了。
就像她从不哭泣、不会用眼泪尝试着挽回失去的一切、就像她总是轻浮的话语,她也不会正经八百的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她在心里不下千百次地承认过,吴彤会是她这辈子最不该错过的美好。
「好苦。」
至始至终不发一语的吴彤,只是接过柏森拿在手上的酒杯,对着柏森刚喝过的地方,啜了一口。
柏森看懂了,她比言语说得要多的行动,吴彤并不在乎。
吴彤真的是,她这辈子最不该错过的…
喝了点伏特加调柳橙汁,吴彤才发现自己看起来脸不红气不喘,但酒量其实很差。
「彤,妳这样很危险,不能乱喝酒,一不小心就会没预兆的醉倒…」吴彤朦胧间还听到柏森这样告诫自己。
昏昏沉沉的睡,好不容易挣扎着起床,压着宿醉发疼的头,发现是凌晨五点。本该睡在她身边的柏森并不在床上,吴彤想,难道是因为嫌她没洗澡,所以不肯睡同一张床吗?
对了,居然没有洗澡就睡到隔天早上。
吴彤对自己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摇摇晃晃地起身翻找衣服要洗澡。
柏森家藏不住声音,吴彤马上就发现到房子里有人,有客人。
什么人?这种时间?
吴彤慢下手边的动作,侧耳倾听。她…她认得这声音…
「森森…」
「Mandy!我家里有人!」柏森耳语着提醒。
「彤吗?哈,家里太乱,谢绝会客?」Mandy讽刺的说,「什么时候妳给我的理由跟敷衍阿诗的一模一样?」
「Mandy,别这样…」
吴彤走到房门边,已经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我跟阿诗她们一样?森森,情人不让我当就算了,现在我连朋友都不如?姐妹?哈,现在落得下场比砲友还更低下。我就真的这么让妳这么难堪?」
吴彤看见Mandy转过头,视线经过自己所在的黑暗的角落,于是缩瑟了一下,但Mandy的视线停在她打完稿的画布上。
情人?吴彤有听错吗?
Mandy跟柏森?
何以两人都放荡不羁的岁月,吴彤却从没把她们俩兜在一起过?
「不,妳们不一样,我不会把妳跟她们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不要这样想我…」
「妳是心里想的跟妳的行动不一样,还是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妳对一夜狂欢的对象还愿意找借口敷衍,对我,妳一定要让我等答案等到老死,才愿意吐露一点点真相?还真是愿意分享心事的好姐妹。」
吴彤知道了,就像柏森的从不减少的笑闹一样,原来Mandy咄咄逼人的气势就是她在White Lies的保护色,此时在那强势跟痴情的中庸地带,那才是真正的Mandy。
柏森向着Mandy靠近一步,声音放得很轻。
「我不想伤害妳…」柏森柔声地说,那语调吴彤听着,心头有种酸涩,柏森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她俏皮的玩笑话呢?吴彤并不想在此刻听见这认真的语调,不是对她。
「妳不想伤?妈的,那妳肯定不是口是心非了。」
「我没骗妳,Mandy,我知道我伤妳很多,但妳是全世界我最不想伤的人。在爱情里是没有对跟错的,妳要的是什么?我的道歉吗?」柏森柔和地问,想把这句话的杀伤力降到最低,「即使我对妳有所亏欠,这不是妳迫切需要的吧?」
Mandy沉默下来,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到柏森家究竟是为了什么。
吴彤看见,Mandy一把扼住柏森的脖子,接近凶狠的将她往墙上撞。
由爱生恨?情杀!
这词汇跳进吴彤脑袋里头的当下,她紧张的就要向外冲,Mandy看起来像要杀了她…
Mandy象是嗜血的魔,吻上柏森的唇。
吴彤手一松,手上的衣物掉落到地上,轻轻地发出一点声响,但不足以引起那俩人的注意。
Mandy松开她的脖子,手指顺着脖颈滑下、滑过胸部,一把搂住柏森的腰,柏森反射性的扶住Mandy的颈子…
很契合。
吴彤悲哀的想着,她们的拥吻,比起自己生涩的模样,要来的高超太多了。
不知道她们唇舌交缠到底持续多久,但柏森最终是推开了Mandy,压着唇角,深思,然后摇了摇头。
「我没有…对不起,我没有为妳心跳。」
Mandy阴郁的笑了几声,「谢谢,但我想要更明确的答案。」
柏森挣扎起来,她看着Mandy的模样象是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似的。
「我不爱妳。」
「谢谢。」Mandy接口,接的太快了一点,然后她轻笑了起来,「她今天到White Lies来了,我想妳知道吧?」
「嗯。」柏森低着头,犹豫着说,「妳…谢谢妳把解释权留给我。」
「哈,妳爱她,对吗?」Mandy笑着,又是聊起一个一夜情的对象那样的轻松口吻,吴彤纳闷,这是她的坦然吗?
柏森总是看得最清晰,人可以用很多东西来掩饰,但受伤的心情用一个笑是盖不住的。柏森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妳爱她。」Mandy径自结论,「妳还真的不想伤,真是滥好人。」
柏森轻笑了起来。
「妳不承认,是对我好,不过妳想她听着,是什么感觉?」Mandy放软了语气,象是个来自老朋友的忠告,她转头,视线直直的投向吴彤。
柏森也转头看着吴彤黑暗的剪影,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