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碧心中一惊,难道,难道方才小墨在她身上留下了气息吗?她心惊肉跳地等着他的下文,等着他暴风骤雨般的惩罚,然而等来的却是他均匀的呼吸声。
能听着一个男人沈睡的呼吸声入睡,对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种幸福。
唐碧却是在害怕,害怕自己会有朝一日沈沦在这种需求中。
然而,这一切于清晨而言,仿若一场梦般。走出去,看到的又是丽妃那张幸福得耀眼的艳容,听到的还是那老套而又令这个王宫中女人为之嫉妒的宠欢淫语。
唐碧没时间嫉妒,照常是扫十几里的面积,洗一大蒌衣裳。
中午的菜式照样是唐碧的任务,丽妃似乎吃上瘾了,既然如此,不好好照顾她的嘴巴,岂非浪费了如此大好的机会。所备的菜色越来越丰富,越来越稀奇。对于每一个绝佳的烹饪师来说,搭配好是极品,搭配到极致的,是毒药,佳肴变毒药,即使是神医院的院士长来测,也不会测得出毒来。而且一天两天都不会让人有任何异样,这就需要水准了,看得出来他也是越来越有心得了。
几日后,便不用唐碧亲自动手,高公公也乐得将某些奇特的菜色给配上,而且一次比一次狠辣,看来他也许曾经深受其害啊。每每看到唐碧称赞的目光时,他便欣然前往。
上午洛羽来的时候似乎越来越早,每走过那庭院便会与她相遇,而后每一步几乎都走得越来越慢。而离去的时候,却似乎是出来时快,擦肩时慢。就连唐碧都能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气息,有时候会逮着机会跟他说上一两句随意的话,譬如来得真早,你要走了?
若是逮不着机会,旁边有人的话,两人只能相视一笑,这一笑仿佛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灵深处某种悸动般。听着他的琴声,或箫声,或其它乐器,都能令她整个打扫的活儿变得轻快了许多,而她原本也能扫快点,却似乎是有意等着他来,或去一般,将时间拿捏得恰如其分,正好能在最早的起点和最后的终点遇上他。
因而她根本就不知道,洛羽来的时候是恨不得能早点来,走的时候,恨不得能晚点走。就这样,一个弹,一个听,白天的时光在缓慢却不沉重中流动着。
下午的洗衣虽然沉重了许久,但每每忆起小墨与她的种种欢快,便是觉得轻松了许多,而且对于即将到来的黄昏多了一份期盼。晚间龙胤墨几乎是掐准时间前来抑制她的媚毒发作,再教授她练习功法,感悟气场。有时候会趴着就这样紧紧地盯着她一动不动,有时候会坐在她身上,陪着她一起练。
每每此时,唐碧会嗔怨地叫他滚远点,免得妨碍她静心。能听到“妨碍”二字,龙胤墨却是比拥抱着她还觉得甜蜜。而好时光终究是会被脚步声硬生生地敲断,当龙胤墨一感觉到那股强大的气息时,便快如闪光般抽去,每一次分离,都令二人觉得恋恋不舍。
帝王就更奇怪了,每晚准时来拥她入眠,不索欢愉,有时候会随口问上一句,“今天累不?”有时候却仅仅只说睡觉二字,说完不管她是否沈睡,自己便先睡过去了。
不知道是故意不给唐碧开口的机会,而唐碧也不敢开口,唯恐惹怒了他。这样的局面于她而言,不是最好的吗?只是每每清晨醒来的空荡感,竟是与夜晚的温暖成正反的增长。
这令她感觉到恐慌了,上上之术,果真是攻身为下,攻心为上啊。只是他眼高心傲的家伙,怎能有如此耐心营造这等局面。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七八日,算算今天是她唐碧做奴婢的第十天了。她掐指算着与洛神师碰了十八次面,说了十次的话,点了八次的头。小墨从不缺席的每晚皆至,龙胤风一如既往的按时到达,除了拥抱而眠,却是从来一次欢愉都没强求过。除了某些时候手脚上不规矩地抚摸几下罢,仿佛硬生生被意志力给逼了下去。
倒是她,有时候被他爱抚过后,竟然瞪着眼睛睡不着了,想翻下身都不敢。
最奇怪的是,每天晚上丽妃被送去,总能见她每天清晨眉飞色舞,满面春光被送回来,然后少不了在她面前一顿炫耀,而后尽量找机会贱踏她。
中午去后膳房时,唐碧竟然听到里面有三个宫女细细地谈论着。
“好奇怪,我昨晚似乎看到王来咱们丽水苑了。”
“天,我还以为我是我眼睛进沙了呢,我前晚也看到了,我迎面碰上的,可我不敢行礼,吓得浑身颤抖地落荒而逃啊。”
“是啊是啊,我也碰到过一次,天啊,我那时半夜起来小解,不小心碰上,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吓得我裤子都掉了。”
“我听说好多人看到了,都不敢说啊。”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丽妃不是送到承宠了吗,怎么王出现在丽水苑呢?
“我虽然吓得落荒而逃,不过我还是悄悄回头看了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不要吓我啊,我怕怕。”某个宫女惊叫了。
“怕什么,王是人又不是鬼,我看他似乎是进了被罚在咱们宫里的碧漾娘娘的房里啊。”
“啊……这是怎么回事?那咱们娘娘还天天趾高气扬地以承宠为荣?”
“王先宠咱们娘娘,再来咱们丽水苑宠碧漾娘娘,一晚两个,好厉害哦。”
几个宫女掩口欢呼,高公公从后面走来,正欲行礼,唐碧竖指于唇边“嘘”了声,示意他先进去。原本正在议论谈笑的宫女一见高公公,顿时惊然闭嘴,一个个噤若寒蝉。
唐碧抿唇笑了,这效果比她进去好很多,只是这边的宫女在言传,不知道丽妃那边是否有听到一星半点的闲言碎语?若听到,将是何等的反应?
这日刚用过午膳,安公公便前来唤她,“今日的衣裳由其他人洗了,娘娘让你同去龙骑场。”
“哦。”唐碧弯唇一笑,“安公公这伤好了?”
“碧漾娘娘脸上的伤不也好了?这外伤好了?心伤可好?”安公公冷嘲热讽地笑道。
唐碧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淡然一笑,“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安公公的心可伤着了?”
“你……”安公公脸色大变,愤怒地瞪着她却不敢动手。
果真,惹怒他真不是什么好下场,空空如也的龙骑场,与快至午时的艳阳,形成了绝烈的好搭配。而她,被逼顶着一个类似苹果叫青果的果子,就这么站在箭靶前。而安公公手执鞭子守在旁边,虽然她有几分肯定他不敢真抽她,却也不敢再挑战皮肉的承受能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骑场入口已排上了一队人马,仿佛在迎接大人物到来一般,整齐而肃静。慢慢地,轿辇从入口处缓缓出现了,震耳欲聋的迎呼声响起。
“参见丽妃娘娘。”
唐碧被这高呼惊得头顶的青果差点落了下来,安公公已碎步快跑地迎了上去。两百米之外,丽妃已入座,身边站着一个人。远远的唐碧只能看见他身形似小墨,衣着却华贵至极,额头上似乎绑着一根玉带。这个人就是教丽妃箭术与骑术的人吗?听宫女们议论说是一个如何如何俊俏的小美男儿,唐碧只觉嗤之以鼻,这世上还有人比小墨更俊俏的的小男儿吗?
看他拿起了弓与箭,唐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被罚站于此,竟然是要给他们当练箭的靶啊,是太瞧得起他的箭术?还是太瞧不起她唐碧的小命?若今日她命丧于此,王会怎么样?她没把握,但是小墨是怎样的报复?
光凭他那绝美的纵云飞,已是惊世骇俗了,再加上他那随手一翻的雷炎波……但此刻她想到的,竟不是丽妃如何的死活,而是小墨那张单纯地将悲伤与欢快流露而出的俊颜将是何等的悲裂。
箭搭于弓上,弦被拉开,吴少南的目光越过箭尖,这才看到了靶前站的唐碧,心中一紧,皱眉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练了快十日了吧,本宫也没见得有什么进步,因而本宫有点怀疑你的箭术是否有资格再继续教下去。”丽妃漫不经心地修着指甲说道。
“娘娘这是拿人命开玩笑。”吴少南愤然冷声道:“娘娘若对少南不满意,完全可以向王禀报;娘娘若是不想学了,那便更好,您以为少南喜欢教?”
“你当然不想教了,不过你以为本宫想学?呵呵,既然你姑姑这么疼爱本姑,拿你亲自来玩弄,本宫岂有不玩之理?”丽妃冷笑道。
吴少南一震,道高一尺,魔过一丈,原以为姑姑算得深远,这丽妃也真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胸大无脑。原来这些天不过是作戏给帝王看罢了,帝王来了,她便乖得像小媳妇,帝王没来,她就放肆了。
这会竟然拿人来试他的箭术,当真是瞧不起他吴少南了。
再次搭上了箭,吴少南目光如炬般汇成一线远远看去,骤见那顶着青果的少女虽着粗布陋衣,却有一张绝美的艳容。然而令他骤然震撼的,却不是她的面容,而是她笔直挺拔的娇躯。
没有一个宫女顶着青果让人试箭,竟然还站得如此临危不乱的。她,令他心生佩服,竟心生一探竟然的念头。
☆、053。少南的飞箭
他又怎知此时的唐碧怎么可能不恐慌呢?天知道她的心早已颤抖了,却死死地拧成了一根绳,将自己的头顶与脚底狠狠地挂了起来,身子因信念而挺得笔直。因为她深深地明白,若不想死,站直且不乱,才是最重要。若她一晃动,恐怕这箭便射爆了她的头。
很好,有如此的勇气,足以令他成全她了,早早射完这一箭,也能令她也早早解脱,免得被一直罚站在太阳底下。吴少南目光如鹰,目标直锁她头顶的那颗青果上。
如果对他来说,这也叫挑战……
弓被轻轻地拉开,箭羽夹于指间,带于弦后,再次瞄准,青果,还有那张对着他绽放出浅笑的娇容……他竟忍不住地报以一笑,松指……
陡然,丽妃骤然起身扑向前去,朝唐碧露出了一抹讽刺的冷笑,令精神紧绷到极点的唐碧仿佛惊然感觉到了杀意。这一扑正好抓住了吴少南的手臂且大惊小怪的尖叫一声,“哎哟……”
“啾”的一声,吴少南惊然失色,瞪着利箭如失去控制的狂暴马匹一样,如雷似电般射了出去。那目标,正中面前少女的额头。
天啊!吴少南惊呼出声,只觉得心顿时如被利箭划破般,他伸出手想抓住箭,箭却早已飞射出去了,完了,这下……
唐碧陡见箭如一个黑点般破空而来,快,好快……
“唐碧……”尖锐的大吼声,令唐碧陡然一惊,如此凄厉的尖叫是来自……
思绪尚未运转过来,几乎是骤然,眉心陡然刺疼如火灼般,脑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箭仿佛正中眉心而来。死,已是不容躲过;而生的念头,瞬间便流遍全身。唐碧几乎是被眉心的疼刺痛得无法控制般头一甩,几乎是下一秒,“当”的一声尖锐的赤耳声,贴着靶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响,而右边太阳穴仿若被硬生生灼烧般,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青果随之滚落下来,箭在唐碧耳边颤栗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唐碧抚摸着火辣辣的眼角太阳穴处,再回头看看还在颤抖的箭羽,心不知道已吓去了哪里。只知道一道血红的人影飘来,猛地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唐碧……唐碧……”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仿若从地底传来。唐碧怔怔地看着他,灵魂仿佛已抽离了身体,眼睛可以看见那张邪美狂逸的面容扭曲般的恐慌,冷薄的唇瓣一张一合的颤抖着,血红的桃花眉此刻没有一丝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泪水。
然而,她却感觉不到温暖,感觉不到力量,如梦中般,她张唇想说话,却是发不出声音似的。她想伸手去抚摸这张急得六神无主的脸,却是抬不起手来。
死亡的恐惧感开始慢慢地浸入身体,心被慢慢地拉了回来,耳膜被箭的劲风震伤的听觉渐渐地恢复了。终于,她听到了周围的声音。
“你别摇她,她吓坏了。”是那个放箭小男人的声音。
“闭嘴。”是云王愤怒的喝叫,“她若出事,本王要杀你全家,灭你九族。”
“云……王……”唐碧喃喃。
“唐碧……”云王如雷击般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儿,焕散的眼瞳终于呈现了丝丝灵气。他死死地瞪着她,颤了颤唇,却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然而眼角的泪水陡然滚了下来,猛地再次将唐碧紧紧地拥入怀中。
吴少南看呆了,云王,云王竟然落泪了。天,这是何等的深情啊?世人皆称帝王无情,云王无义,谁又有机会能看得到他们的情义?
“你怎么了?”唐碧被拥抱得喘不过气了,一向只知道调戏她的云王此刻竟然发出如小墨身上的恐惧感,是因为方才那一箭吗?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云王狠狠地擦了擦眼泪,愤怒地揪住她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