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此前,谢榛等人其实也听闻严知礼取消他考试资格的消息,原本就是做好准备,会出手帮一把的。因此当许宣找上门的时候,都以为是这为了此事。
“老夫早就劝你,不要不务正业,你看看……搞成这个样子……”
他的一番话之后,蒋通保痛心疾首的拿手点了点他。除此之外,就显得比较平淡。被几位长者数落了几句之后,他们几人对于许宣所担忧的事情,其实有些不以为然。
眼下的科场之中,龃龉的事情或许有。但是以一个知县的身份来可以加害普通书生,总觉得不会是随处都能遇到的事情。
谢榛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随后说道:“以老夫之见,严知礼此人胸中格局虽小,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吧。若真如你所言,那就有些……下三滥了。”
许宣点点头:“若是没有,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学生还是希望几位老师到时候能够帮上一帮。”他说着,望着蒋通保古怪的眼神笑道:“蒋公放心,在下到不至于用这种事情去栽赃严大人。”
听了他的保证之后,蒋通保稍稍放心下来,随后大概也觉得许宣如今满脑子的阴谋论,有些不像话,于是出言点了点。
“怕是你想得有些过了,若真的是成心与你为难,其他的方法或者更容易一点吧。比如将你的卷子黜落……这样做简直合情合理,没有任何说不过去的地方。”
“因为一些原因,他大概不能轻易黜落我的卷子。”许宣闻言笑了笑:“几位老师知道学生先前因何而让严大人让步么?”
许宣说完之后,将两封信件拿出来,摆在众人面前。几人的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变故(二)
今日按照许宣的本意,未必是要他们亲自过来。但是毕竟是传统士大夫,那两封信带来的震撼过去之后,对许宣的话就多了几分重视。
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过来这边看一看。喝一盏清茶,袅袅水雾之中,回忆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县试的情形。
“老夫当年……”
吧啦吧啦地说上几句。
……
谢榛几个人先前在茶楼的环境里坐着,寻常老汉一般,很难被注意到。茶楼小二们过来上茶,也不过当成一般喝茶的老人家。但这个时候下了楼,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立刻便引起了很多的注意。
李谨朝朝那边看了一眼,稍稍愣了愣,随后垂下眼睑。
他虽然不过一个县官,但是也是读书人出身,谢榛等人是这方面的大儒,巨大的声望使得他天然就要面对对方几人的压力。这或许是心里作用,但也未必就没有。
这几个人的身份不论是哪个,拿出来,在其他地方都是可以吓到人的。
李谨注意到那边蒋通保脸上明显的怒意,有些同情和惋惜地看了一眼许宣。原本他也不是不能考虑替许宣说句话。但这个时候,短暂地在心中权衡着利弊方面的东西,很快就做出决断来。
其实之前的一段时间,也足够他将在心里梳理出一个大概。即便再笨的人,也不至于真的将几道题目藏在身上,仅仅是题目而已,根本没有用啊。他心中这般想着,随后下意识地朝身后的文会馆看了一眼,今日县试,本地官员都有职责的分工……
严知礼也在里面。
呵,严知礼……
觉得自己的猜测大概已经接近了某个事实,李谨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这个时候暂时选择了明哲保身。不论对方做的事情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但毕竟是自己的上官。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谢榛等人走过来,而在众人眼中,便如同携带巨大的气势,如山一般碾压过来一般。
队伍里的人群稍稍愣了愣,随后纷纷拱手招呼。
“茂秦公”、“硕德公”、“汪公”
此起彼伏的声音。
在场的很多读书人直接或间接地受过他几人教诲,在这个尊师重教的年代,立刻表现出弟子的必要谦和有礼。而且都有些不甘落后的样子。
场面稍稍显得混乱了一些。
而书生的队伍里,有人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在那声“许汉文舞弊”的说法之后,这双眼神就已经开始不断闪烁。
“纪达兄?”
因为出神地想一些事情,身边有人喊他也不曾听见。半晌才回过神来,才“哦”了一句,漫不经心地问道:“高兄方才说了什么?”说着话的同时,目光依旧盯着不远处,随后注意到远处过来的谢榛等人,才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
曾经在桃李园被许宣当众羞辱到下不了台,当时是趁着众人没有注意,悄悄遁走了。当日许宣的文章被点评为状元卷,将他的文章湮没无闻,他心中是不忿的。但在这之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倒将那次的事情认为是平生最大的耻辱,进而加深了对许宣的怨念。
多少日子以来,许宣简直就成了他心中的魔障。只要想起来,就睡不好、吃不好,人也消瘦了。很多次午夜梦回,咬碎牙齿咒骂着对方,然后狠狠地告诉自己。
方纪达,此仇必报……方纪达,方纪达……
因此,在方纪达而言,报仇的想法是一直都有的。但是一方面许宣从不参加文人之间的集会,二人的圈子没有交集,连见上面的机会也没有,更不用提报仇的事情了。而另一方面,“文魁大比”那一次他倒是见到了许宣,但是不幸的是自己还没有怎么来得及表示,整个场合里的气氛就被许宣一人拉住拔到了某个巅峰。
之后也就没有办法了。
让他承认自己不如许宣,其实潜意识里也已经知道是这么回事。但就是不愿意说出来。这种偏执其实已经超出了文人相轻的范畴,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毫无理由,莫名其妙的仇恨。
这个时候,觉得机会总算是来了……
许宣啊许宣,没有想到啊……今天算是你自己栽了。居然做出舞弊这种事情,这事情……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
因为心中的愤懑和偏执的想法,他最近一直在努力钻研这些阴谋之术,觉得总有一天能够用到。到时候,就要那个许宣身败名裂……这样子,自己的恨意才能稍稍减轻一些。
此时念头稍稍转动,想的全是如何如何来操作这件事。
大概有四五种方法……
这还是初想之下,真正能用的方法或许还会有更多……
方纪达的心情开始变得有些紧张,有些兴奋,日光之下在他的脖子上起了一圈疙瘩。随后带着这样的情绪,再看看着许宣那狼狈的模样之后,竟然让他有些颤抖。
不过,具体的操作是随后的事情,若是眼下的话……他眼珠转了转,心中开始有了主意。
谢榛等人此时已经到了不远处,他心中做出决定之后,没有再迟疑,狠狠地朝前迈出一步,陡然间的动作将他身边的读书人吓了一跳。纷纷朝他望过去。
众人的目光带着惊奇,带着疑惑落在他的身上,这种备受关注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怀念。曾几何时,他在很多场合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在方家也是重点培养的对象。但是这一切,在之前的某一天被许宣夺走了。那些青楼妓馆的女人们,因为要开门、迎客、做生意,因此对他有着必要的客气,只是也不如曾经那么热络。
但是今日,方纪达觉得这是人生很关键的一步,自己先把许宣搞臭,狠狠地踩他几脚,随后进去考个功名。
一切都应该是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勇气站出来,方纪达对自己的举动显得满意,淡然地笑了笑,随后冲那边的谢榛、汪祉、蒋通保等人拱拱手:“几位……”
“严知礼,混帐东西……”
几乎是在方纪达说话的同时,蒋通保充满怒意的声音紧紧地压着他过来。方纪达的思维猛得一僵,后面要说出来的话,顿时烟消云散。
方纪达只觉得的眼前微微发黑,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包围着他。
许宣注意到身边一个书生站出来,偏头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随后微微沉吟片刻,也就回忆起来。
似乎叫方纪达的。
众人奇怪地看着走出人群,又面带愕然地回到人群里面的方纪达,有些莫名其妙。脑袋低低地垂着,看不清表情。那边许宣古怪的眼神,让他脸上青红白变化,心中五味杂陈。
李毅在茶楼之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茶,仿佛只有这样通过茶水才能将心中的某些情绪压下去一般。茶水很烫,他完全没有迟疑地一股脑儿倒进腹中,过得片刻,腹中传来的痛楚让他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但即便如此,还在一杯杯地喝着。王森皱了皱眉头,伸手按住他:“这样子,不难受么?”
李毅看了他一眼,轻轻吐了口气,摇摇头:“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记住……永远不要轻视你的对手。”说着伸手在嘴前掩了掩。
王森闻言,稍稍沉默了,平静的表面之下,心中已经满是骇然。李毅阴谋嫁祸许宣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些,才会这般惊讶——不过是为了让许宣的无法正常的应考,李毅居然就玩出了这么多的花样。
先前以为找了人在路上堵许宣,事情就已经做成了。但是那似乎全然不是李毅的目的,而且,许宣也确实如同李毅料想的那般,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考场外。这么看来,先前的举动不过是为了眼下铺垫而已。
到得衙差从许宣身上搜出考题,王森对李毅开始真正的高看一眼,心中想着这一次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不论许宣是不是真的舞弊,此刻他即便是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
然而这些笃定的想法还没有保持多久,蒋通保在茶馆里的骂声响起来的时候,给王森留下了巨大的落差。
原本以为李毅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没有想到许宣的想法还要天马行空……居然在几天前就料到了这般局面,并且做出了应对。心中觉得有些荒谬,这时候他又认真得看了李毅一眼。
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这个时候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像窗外,声音喃喃地说着话。
王森因为离得近,因此能够听到他在说什么,不由得又皱了皱眉。
“你居然这么厉害……”仿佛才认识许宣一般,李毅声音轻轻的说着,说完之后有些癫狂地开始笑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
仿佛遇到了极为快慰的事情,笑声有些止不住了。身边的一些茶客疑惑朝这边瞥了几眼。
“这真好,这真是好……好极了。那么,我就陪你玩到底。”
王森双目猛得睁大,吃惊地望着李毅。莫非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情还没有完么?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变故(三)
李毅迎着王森探究的目光点了点头,那模样竟还是在笑着:“哈,等着看吧……”
文会馆前,距离县考开始的时间正不断缩短,但是场面因为谢榛等五老的到来,稍稍显得有些纷乱。特别是在众人意识到,他们五人并不来指责许宣的时候,从蒋通保的那句“严知礼,混账东西”开始,情绪都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让严知礼出来见老夫……”蒋通保说着,一旁的汪祉在他的袖子上扯了一把,声音于是小了下来。
今日毕竟是县试,很多人此刻的心情都是复杂而又紧张的,因此要照顾到周围其余书生的情绪,不能使之太过波动。
蒋通保张了张嘴,随后皱了皱眉头,冲一旁的李谨说道:“李大人,今日只是怕是有误会……”
李谨迟疑了片刻,一低头:“硕德公,此事体大,本官怕是做不了主……得需严大人定夺才是。”
“哦,严大人……”蒋通保闻言,有些兴致缺缺地点点头:“那么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严大人自然是知道了。”
“那他为何不曾出来?”
“这……怕是因为今日事情多,大人一时无暇顾及这里。”
“一派胡言。”
李谨面色微微有些发苦,方才一再小心的说话,不过依旧还是触怒了对方。说起来,五个人都是有着修养的。但是性情脾气之类却各不相同。比如蒋通保易怒的性子,说话大嗓门,也是一直以来习惯了。并且以此为人所熟知。
“做贼心虚”、“做贼心虚”……
听着对方口中不断地呵斥,李谨苦笑着摇摇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的谢榛、汪祉等人。
“那个……硕德公。”
谢榛走出来,看了许宣一眼,摇摇头又点点头:“今日之事……老夫只是说一下自己的看法。若是汉文真的要舞弊,断无将题目藏在身上的道理,因为那对县试并无半点帮助。这些题、这些题……”他说着从李谨手中接过纸页粗略的看了看,过了片刻抬头看了李谨一眼:“谁出的题?”
“是严大人。”
“哦”谢榛撇了撇嘴,似乎对那纸页上据说是县试题目的东西有些不满意:“眼下不过是一页纸张,谁能证明这是县试的题目?”
谢榛将手中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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