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等不敢违抗将令,绝不会触犯将军。可将军您也得想想呀,军情紧急。相邦都已经亲自上阵了,你我难道……”
“刘昧!”
赵奢没等刘昧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怒然问道,
“你这般可算妄议进军阙于?”
“我……”
刘昧猛地一愕,还没反应过来,赵奢便已猛地向身后招了一下手,咬着牙怒道,
“本将有明令。敢言进军阙于者斩。记室刘昧妄议军情。虽未曾明言进军阙于,亦为有罪,酌情减其一等,罚杖二十!来啊,将刘昧拿下行杖!”
“诺!”
将军亲卫是只听将令的,不论对错。闻言之下立刻有几名军士高声应诺,不容分说就把刘昧按倒在地。噼噼啪啪的打起了板子。
赵奢的这般决然顿时惊住了众将,就在大家目瞪口呆的当口。赵奢已经踩着刘昧的惨叫声黑着脸来回踱起了步,还没走出几步紧接着一停身,抬手向众将一扬手中帛书,厉声喝道:
“相邦明喻说的清清楚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即日起即便朝堂亦不许妄议阙于之事,你们莫非便敢抗命么?如何打本将自有主意,不需你们胡乱议论。刘昧半犯军令当责,若是再有人如此,便与妄议进军阙于同罪!都给本将规规矩矩的做事去……滚!”
局面已经彻底僵住了,众将默然的注视着赵奢,直到他高喝出一声“滚”,这才默然的转身离开。赵奢紧紧地咬着牙注视着远去的众将,半晌都没有吭声,这时候刘昧已经挨完了杖刑,屁股上就像开了大片花似的鲜红一片,趴在地上吭吭哧哧的动也不能动,赵奢铁青着脸斜了刘昧一眼,咬着牙厉喝一声“扶他回去敷药”便猛地一掀账帘再次钻进了账去。
帐中一片昏暗,赵奢紧紧的闭了闭眼,颓然的坐倒在了地铺上,刚才打在刘昧身上的军杖就像打在他心上一样,让他霍霍的疼。他知道将士们如今已经情绪高涨,更知道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但是他有他的章法,也必须按照自己的章法去做,却又不能跟任何人说。
赵奢再次展开了那份公函,当那些在昏暗中颇有些难辨的字映入眼帘时,他不由颓然的长叹了口气,一把将公函捂在了心口。其实他已经没必要再看了,那上头的每一个字都已经刻在了他的心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从主政者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在军情如火的形势之下说的,已经是对带军在外的将领最大的信任。
赵奢与赵胜已经共事了这么久,他相信赵胜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当赵胜真的这样选择了之后,赵奢身上的压力却更大了,因为这份信任固然是赵胜对他的信心,但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催促呢。他赵奢现在所肩负的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战争的胜负,更是赵胜为君以后的大赵兴衰之关键所在。这副压力在赵奢看来比原先未知二赵相争结局时还要大,以至于他都有些不敢确信自己能不能撑到自己计划中的那一天了。
“阙于,阙于……胜败关键都在你了。雷将军,如今我能给你的也只有一封信函。我知道你在阙于压力很大,但阙于不是大陵和阳邑,不能再失了。当年在云中你我早已深知,我知道你的守城之能可冠全军,你说什么也要给我拖住啊。只有你拖住,小弟这里才能运筹出一击而胜,让秦人数年十数年不敢进犯的局面,才能给乐将军和廉将军他们缓解压力,让我大赵转危为安。也只有你拖住,秦军才不敢增兵,亲赴武安鼓舞士气的君王才能无忧。拖住,能拖住么……”
拖住,赵奢相信能拖住,他也必须强迫自己相信能拖住,因为这一战并不仅仅是为了打败胡阳,更重要的乃是大挫秦军士气,让他们在很长时间内不敢进犯,使大赵的新君王能够有足够的时间稳固朝政,兴复先王大业。否则的话即便能胜,今后也只会让大赵陷入永无休止的内忧外患之中。他没有任何选择,只能这样做。
赵奢没有选择,赵胜同样没有选择,就在赵奢手里那封信函从邯郸发出来的当天,赵胜也带着一万多人马火速奔赴了武安。这一万多人马堪称可怜,却又是在云中援军短时间内无法赶到的情况下,赵国能在邯郸郡内动用的唯一一点机动部队,他们这一万多人再加上驻守武安的一万多人将成为缓解赵奢侧翼压力的唯一力量,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旗鼓相当的两万多秦国精锐。
这一场仗规模实在是太小了,只能算整个秦赵大战中一个小小的环节,所以即便有一个未来的君王亲自参与其中,后世严谨的史学家们也没有给它什么浓墨重彩,只是在某本史书的某个犄角旮旯里记载了这样一句话——“是日,帝幸武安,满城皆振。”这句话实在是太简短干涩了,甚至连去做什么,结果如何都没有写,唯一能引起人们注意的只有最后那个字是“振”,而不是“震”……未完待续。。/p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夜雨(上)
八月丙申日,会霖雨大作,沟壑皆平,山峦河谷尽皆陷于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之中。**泡!书。吧*武安城西二十余里的十八盘山脉险要处,五千余前突的赵军精锐依山设险,战车为墙拒马为寨,在狂风大雨之中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迎击已不足百里之外的秦国军队。
武安县城四门紧闭,城头上披甲林立,剑戟森森,到处都已是一派战前的紧张氛围。大战在即,又逢即将登位的君王亲临,武安民众群情振奋,除了妇孺老弱或主动或在朝廷强令之下提前疏散了出去,几乎所有丁壮全数登城助战。
未时三刻,县衙门外早已平地三尺水,频繁来往的马车车轮溅得水花四射,虽然难免将近处披着蓑衣四处奔忙的差吏兵丁们扑打得全身透湿,却也没人有工夫停下身骂句娘了。
县丞朱庆此刻已经临时变身为治安大队长,带着全员县衙差吏与赵胜从邯郸带来的护从们一起严守在县衙之外,冒着雨谨慎的严查着每一个出入衙门的人。
朱庆不敢有丝毫懈怠,虽然被大雨浇的实在难受,只得自己顾自己的躲在屋檐下避雨,但只要院外有一丝声息,都会带着人急忙迎出去看一看情况,若是当真有人要进衙,自然免不了严厉盘查一番,若是没人的话,便连忙抹一把脸再次躲回檐下,却连门房的屋门都不敢进的。
县丞在一县之中已经是二把手了,但朱庆此时哪敢有半分的官架子。这倒不是他如何的不拘身份,而是就算他官架子再大,只要想到此时正在北边两进院门后头的正厅里与诸多军中大员紧急密会的准君王,便实在感觉不到自己是个官儿了。
赵胜是在正午时分到达的武安,没有做丝毫休憩便与从邯郸带来的大司马赵禹,将军闵越、武安守将许裕等人开起了紧急会议。
许裕和他的手下一军万余人马是在月余前秦国异动时才从信都调防过来的,并没有专门的指挥所,一直在县衙里办公。县衙里哪会有那么标准的作战室,当厅并放几张长几。上边铺上硕大的作战地图就已经算指挥部了。
“……秦军前日越漳水,于今晨已抵鼓山,距我武安不足百里。今会大雨。湿滑难行,弓弩难张,必然不敢急袭。大雨阻了他们的路途,很有可能使他们临时改变主意。此处,还有此处,山谷相环,除南山可成居高俯攻之势,其他方向都可让秦军成寨防守我武安方向。极有可能是他们暂时驻军之处。”
许裕擒着根短棍在简易的地图上不住点画着,赵胜他们则围成一圈静静地听他介绍。半晌过后许裕住了声,两手撑着几案的赵禹便抬头看了他一眼,长身在地图上的点了一点,肃然说道:
“嗯,约莫六十里,此处距武安具体多远?”
赵禹是许裕的老上司了,许裕哪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道:“走十八盘狭道六十五里。此处已入十八盘山,距我前军四十里。”
赵禹又“嗯”了一声,接着直起身对低头抱着膀子站在旁边看地图的赵胜说道:
“以此前分析判断,该军之目的乃牵制赵奢救阙于,其意虽在武安,却更是为了拦截赵奢。不过若拿不下武安。他们势必会随时受我武安方面骚扰,在武安站不住脚便谈不上侧后牵制赵奢。所以武安城难攻之下。他们不会强攻,却必然会进袭。目的在于震慑我军,让我不敢出城,他们立下脚配合胡阳的目的便达到了。
不过谁也没想到今日会有大雨,而且看这阵势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大雨阻程之下,看似绊了秦军的脚,却也是帮了他们的忙,他们难进,我军却也难进御敌,若形成僵持局面,只要大雨一停,他们就能尽快抢占南山设下营寨,避免与我军交锋折损人马,若是如此咱们便被动了。”
赵胜一直抿着唇没吭声,听到这里道:“急袭之军无弱旅,他们领军的乃是司马靳之弟司马尚,又是个司马错教出来的好孙儿。泡…书_吧(看样子胡阳派他在武安牵制赵奢应该有几分合围意图。
大司马你看,武安距南山六十五里,南山向南到涉邑只有一百五十余里,而若是半道拦截赵奢,向西不到百里就能断了他的路。而我武安这里呢,你我未到之时,许裕目的在于保武安,故只在十八盘设险相阻,并未敢过于向前推进。若是你我预料不差,秦军借大雨改变计划不再进袭武安,而是在南山设营寨,一方面挡住我武安军骚扰,另一方面后顾无忧的随时准备拦截赵奢救援,那么我武安军必然变成不能动的死棋,而秦军却能布好阵拦截赵奢救援阙于。这一场雨让我军极是被动,若是不破此军,整个局面便坏了。”
“嗨呀,这个赵奢……”
赵禹牙疼似的捂了捂腮帮子,但随即又住了口,转口道,
“相邦说的不错,胡阳八万人马便想围歼赵奢,下我邯郸。此人狂得很啊,不过赵奢似乎也有些……”
赵禹这已经是第二次欲言又止了,他想说的话自然是赵奢这次太过胆怯,逡巡不进贻误战机才会助长胡阳气焰,但前头有赵胜不许议论阙于之事的命令,今天又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他生怕动摇军心,更不敢在许裕和闽越这帮小字辈面前泄露赵奢那里的情况。
赵胜哪能不明白赵禹这般急了眼的欲言又止为哪般,但是前头已经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也实在没办法窥出赵奢的用意,只能沉住气对赵禹道: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赵奢自有他的目的。大司马,不论胡阳意图是什么,咱们也不能被他们牵制,既然这两万秦军送到了武安门口,我军若是没点表示终究不行。不过是两万对两万罢了,扰他一扰也不是不行。
不过我前军距此山六十余里,秦军却只在四十余里以外,要不想让他们顺利结寨,那就只能坏一坏兵家规矩,趁雨急进南山设伏。虽然在那里难以围歼秦军,但只要截断他的后路让他们无法安心结寨,却可以迫使他们进击武安。从而解除赵奢之困。”
“将他们引到武安……”
赵禹猛地一愕,随即明白赵胜还是像在邯郸时想的那样不止守住武安,虽然这样必然能够给赵奢缓解侧翼压力,却也必然会使武安变成危城。武安城危不要紧。就算血流成河只要守住就能达到目的,但赵奢还不知道会怎么做,再加上赵胜现在就在这城里,便不由赵禹不犹豫了。
赵胜见赵禹黑着脸不吭声了,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顿时沉下了脸来,肃然说道:
“大司马,赵胜此来武安不只是做城守的,我给你一万五千人,多久能到南山?”
赵禹顿时被赵胜说愣了,但随即便砰的一拳砸在了几上。
“嘿,他娘的!总不能让他们在武安边上过得太舒坦,不然他们还得以为老虎没长牙!许裕听令。即刻率你城中本军五千人马跟本将冒雨突进。会同前军分兵两千,务必于明天天亮前抵达南山!”
“冒雨前进?”
许裕不觉愣了一愣,可还没来得及应诺,赵胜却抢口接道:
“大司马怎么这么小气?前军歇足了劲走得更快些,十八盘的营寨不要了,趁着大雨之下秦军想不到我军会冒雨设伏之时给我全推上去。再从闽越手里分兵五千跟进。待伏击成功截断秦军后路之后以许裕一军在后驱赶,以闽越军佯败为引。将秦军给我引到武安城下头来。”
你这是要借地势直接在武安城底下围歼秦军啊,这不是在解赵奢之危的同时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吗!赵禹黑着脸跟赵胜僵持了半晌。终于还是一咬牙怒道:
“武安城防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谁的说法更能重创秦军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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