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不会吧。不过六叔向来倚重五哥,小弟也不敢妄测。”
“嗐,平原君府那里没传回消息来,六叔能有什么事来问咱们?”
赵谭皱了皱眉,下定决心的低声说道,
“老六。咱们俩不如这么着。反正也出来了,去城楼上等跟出府去等又有什么区别?倒不如先出去……散散心,等平原君府那边来消息了再回来,应当耽搁不了事儿。”
“这……”
赵谭话里的隐含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便不由赵代不犹豫,他低头思忖片刻,连忙点头笑道。
“也好也好,有进有退总没有错,咱们总得替自己多考虑考虑。”
把话说这么直白实在有些不好听,不过赵谭与赵代心意相通,都这时候来哪还有时间计较这些?连忙点了点头,挽住赵代的胳膊一同大步向东门走去。
赵谭和赵代都是赵国一等一的贵族,就算特殊时期,宜安君府的护卫们又哪敢得罪他们。经他们一说什么“奉六叔之命出外查探”,立刻开门将他们放了出去。
府门之外的风确实比府里头让人感觉畅快。赵谭已经与赵代商量好暂时去他就近一处隐蔽的外宅等候消息,所以出了君府东门已经没必要再下马车相互通信儿了。两辆马车几乎并着轴东绕西拐向前行了许久。应当离宜安君府已经有些距离,赵谭那颗揪着的心才算松下来了一些,长吁口气正要靠在靠板上放松放松,谁想猛然间却听见轿帘外驭手吓了一跳似的忽然高喝了一声“吁……”。
“出什么事儿了!”
赵谭心中一惊,猛然大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马车突然一颠,紧接着就停了下来,惯性之下差点没将赵谭甩出去。
“马车上是哪两位君上啊?大半夜的不休息在外头瞎跑,也不肯出来让我等小人拜见拜见呐?”
轿帘外传来了一个戏谑的声音,赵谭虽然实在听不出来是谁,但那人紧接着几句陡然转厉的话差点没将他吓趴到地上。
“把他们拽出来,别让他们跑喽!即刻去禀报徐上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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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君府门前的战斗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攻府的刺客本来就在君府护从和墨者的反击之下伤亡了两三成,再加上赵禹带来的军队很快加入了战斗,冯夷紧接着又带人杀出了府门,于是形势立刻一转,变成了邯郸城防将士和墨者、君府护从对刺客的围歼战,除了少数几个漏网之鱼以外,大半刺客不是死在刀矛之下就是束手被擒,剩下的少半即便依然在负隅顽抗或者四处奔逃,却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赵兑一直在寻机逃遁,但是冒着随时被砍的风险挣扎出来接连寻了几处路口,却都发现有人把守,无奈之下也只能继续折回身去寻机奔命,然而机会似乎越来越少了,当更多的刺客死伤在眼前时,赵兑已然近乎绝望,只能极力贴着墙角以及大树等等可以避身的所在希望别人发现不了自己。
然而不被发现哪有那么容易,当赵兑出溜到离君府正门不远的一道半截矮墙后蹲下身四脚着地悄悄向前爬去时,忽然听到隔着矮墙五六步远处传来了一声厉喝:
“什么人?滚出来!”
这时候还能这样无所顾忌的只可能是平原君那边的人,赵兑吓了一跳,却没有应声站起,反而屏住气又将身子低下去了几分。然而这番自我保护的举动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声高喝刚刚落下,就听一个沉重急促的脚步声迅即奔着矮墙冲了过来。
“没法躲了,拼了吧……实在不成装怂也不是不行,先捡条命再说。”
赵兑自知已经无处可躲,一瞬间的思想斗争之后急忙爬起了身,谁知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别杀我”,“我投降”之类的话,错眼的功夫却看清了站在几步之外,满脸警惕盯着自己的那几人中间某一个人的面容,于是在无比的惊惧之下陡然呼道:
“赵胜!”
“赵兑!抓活的!”
那边在几名护从拱卫之中提着一口滴血宝剑的年轻人果然是赵胜,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血污或者尘土,那宝剑上的血滴想必是哪个或者哪几个不开眼闯到他面前的刺客留下的。不过赵兑并不关心这些,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改变了主意,当苏齐、孙乾向他扑去的时候,他也即刻提着长剑扑向了赵胜。
大概是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赵胜也在一瞬间意识到了赵兑的意图。这么近的距离苏齐和孙乾他们很难在赵胜毫发无损的情况下生擒赵兑,但仿佛是下意识一般,赵胜猛然撤身一躲,立刻提起宝剑削向了赵兑擒着长剑那只手的手腕,于是“当”的一声响过后,跌落在地面上激起一阵尘土的除了一柄长剑外,还有半截依然握在剑柄上的齐腕断手……未完待续。。/p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仇旧恨(上)
昏暗的月光之下,激烈的械斗渐已平息,满地的狼藉里,除了执剑握戟四处搜寻残敌的士卒,再也看不见什么刺客。侥幸活下来的袭击者都被缴了械,在重兵看押之下,两人一对儿背靠着背用牛皮绳捆得紧紧的,全部集中在距离平原君府不远的某处角落里,挤成一堆儿箕坐在地上不敢动弹,再没有了刚才的猖狂。
君府之乱业已平息,但为了防止再出现变故使君府受到冲击,众墨者和君府护从并没有与邯郸防卒们一同搜索残敌,而是按照出击前的命令全数退回府中重新据守城墙。然而冯夷并没有与兄弟们一同回去,依然与君府护从校尉戚均一起留在府墙之外四处寻找着大司马赵禹。
冯夷那身借来的护从戎服早已经被血污浸透了,经凉风一吹,几乎板成了一块,将肩背和大腿上的血口刮得硬生生地疼,每迈出去一步都是煎熬。但他清楚平原君府这里的混乱仅仅是个开始,虽然顺利解决了战斗,其后依然还有数不清的事要做。他不敢怠慢,必须尽快找到赵禹安排下一步的行动,所以不论遇上的是谁都要拽过来问一句“有没有看见大司马”。
在上千人的混乱之地,又是暗夜之中,单单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然而天似乎在可怜冯夷他们,很快的便有一个粗豪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昏暗之中传了过来:
“老戚,戚均戚校尉,是你吗!”
“苏。苏都尉?公子!”
同样浑身是血的戚均陡然站住了身,当满腹诧异地看清楚奔向自己的那几个人以后。立刻狂喜地拽住冯夷的衣袖高呼道,
“冯下卿,是公子,公子回来啦!”
“戚均!冯夷?”
“公子……”
虽然刚才的混乱里即便擦肩而过也未必能知道对方是谁,但如今形势已平,虽然依然到处都是奔跑中的士卒,但仅仅这一声熟悉的高声相询也足以令冯夷呆立在当场了。然而这一刻冯夷并没有过多因为“主心骨”回来。自己再无需承担过重压力而感到的狂喜,心中反而突然起了一阵酸苦,抬袖猛地一擦赤红的眼角,急忙迎上去紧紧拽住赵胜的衣袖沙哑着嗓子凄声说道,
“小人无能,陷主人于险境。万死不辞其咎。公子快回府去看看吧。夫人,夫人她……”
“夫人怎么了!”
冯夷是那种铁血汉子,即便自陷必死之境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他的性子苏齐知道,蔺相如知道,赵胜更加知道,所以当这一番几乎说不下去的话从他嘴里出来以后,就连赵胜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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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瑶寝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院内厅内到处都是慌乱忙碌的使女,而院外则站满了无人理会之下只能扎撒着手在苦熬等待的寺人仆役,当然还有些没插上手的使女,所有的人都已经陷入了无限的惊恐之中。
邹同、施悦一干君府管事全数集中在了院门之外,他们还没来得及从两个时辰之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又陷入了另一场极度的紧张,所以每听到一声从院里传出来的,已经变了音的痛呼声。心里便紧紧的揪一下。然而他们的神经虽然几乎快要崩溃,却又没有一个人敢走进院门去看上一眼。也只能无助的连连去瞥在一旁低着头、黑着脸、背着手一声不吭地不停来回踱步的乔端了。
乔端是平原君府的定海石,虽然智谋或许不如范雎和蔺相如。但单凭数十年积累下来的沉稳干练却也足以主持大局,然而今天他已经完全没了主张,除了来回踱步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难熬的时候即便一刻钟也犹如一年那么长,更何况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就在乔端也要接近崩溃的时候,远远近近的那些仆役之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公子”、“公子回来啦”的惊异叫喊。
“公子回来了?怎么可能!”
乔端以为自己在焦虑之中出现了幻觉,直到邹同那些人也突然喜疯了似地高声叫着“当真是公子回来了,乔公快看,公子回来了”之类的话时,才带着五分惊诧五分茫然慌忙抬起了头来。然而乔端毕竟年纪大眼花了,虽然一个裹挟着风声的身影就在他面前猛然冲过去,一头扎进了院门,他也始终没看清到底是谁。不过他这德高望重的老头子还是没人敢胡乱欺弄的,就在那身影刚刚消失不见以后,后边立刻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乔公,到底怎么了?”
“伯服?!”
乔端登时惊叫了出来,迈着老腿两步赶上去差点没一头栽进蔺相如的怀里。都这时候谁还来得及问程道远?蔺相如连忙扶住乔端,皱着眉急问道:
“冯夷吭吭哧哧说的不清不楚。夫人到底怎样了?”
“唉,唉……”
既然蔺相如回来了,刚才冲进院子里去的那人不用说也只会是赵胜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乔端悬着的心没来由的一松,紧接着又提了起来,连连叹了几口气才颓然的说道,
“我等仓促算计,没有想到宫里的都监窦平也是宜安君一伙的,竟然在强攻君府之前来了一出诈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各处人手都已经行动了,若是迟滞了攻府这伙人,难免形势异变。夫人……夫人她不顾安危亲出为饵。唉……稳婆说刚才乱阵子里惊了夫人的胎息,可,可家骨还没有开十足,又是初产,怕是难免……寤生之险了。”
“啊!这……”
寤生之险是有典故的,说的是郑庄公出生时母亲难产差点没丢了命,后来起名为寤生。寤通牾,意思就是逆。逆生对产妇来说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稳婆自然不会说的这么文绉绉。但经乔端一精简,凶险之意却更是十足,听得蔺相如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哑然呼道,
“就算成不了事你们也不能让她去呀!”
“唉……”
乔端已经没办法再解释了,他还能怎么解释?他原先虽然听说季瑶不是一般女子,但依然只当她是个和赵胜一样远比同龄人成熟的孩子罢了。然而今天的府门之险却让他看到了一位巾帼丈夫。可即便当真是巾帼丈夫不依然还是个孩子么,难道当真不怕……乔端一阵无语,万千惆怅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
乔端和蔺相如说话的当口,赵胜已经飞奔进了厅去,他根本不需要听过多的原因,只要知道季瑶逢了此难就足以心碎了。其实冯夷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大体前情还是清楚的。赵胜知道季瑶是个稳得住阵的人。也知道冯夷他们完全可以保证君府无失,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万千的算计会算失了窦平诈门这件事,更没想到季瑶会选择这样做,这一切都是他害的啊……
就算是麒麟所诞,男子不得靠近的所在,惊诧不已的使女们又哪敢拦阻赵胜?赵胜急疯了一般冲到紧闭着的内室门前,当听到室内猛然又是一阵虽然撕心裂肺。却已经显得快要脱力的痛呼声,双腿顿时一阵打软,两只撑在门上的手即刻随着身体一同滑了下去,高声叫道:
“季瑶——”
这一声吼过,内室之中的吵杂顿时又添了几分,然而季瑶却似乎没有听见,依然失了声的呼着痛。而在赵胜身后,一直苦苦守在一旁的乔蘅和冯蓉急急地向前迈了几步。却即刻被赵胜吓住,杏眼含着泪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此时的赵胜已经看不见任何人了。那内室门拦了他的视线,让他手足无措。用力的推了几下见推不开,即刻侧转身奔出厅去,冲到内室的南窗外,整个身子往墙上一贴,十根手指都紧紧的抠在了窗棱缝中。
“季瑶——我回来啦,我赵胜回来啦!你给我听着,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等你亲手把孩子抱给我……”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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