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更是紧张,生怕季瑶看出什么来。不过范雎却很是沉着,等季瑶话音一落,便施施然的站起了身,礼仪有据的向季瑶拜了一拜,淡然的笑道:
“禀夫人,郑先生是大梁人,在下是顿丘人,不过很小便在大梁从学,年长再回顿丘时口音便有些变不回去了,呵呵,因为这事儿没少惹了人笑话。”
范雎是压着季瑶的话音站起的身,中间连一点空隙都没有,他这么一动自然把季瑶的目光全部吸引到了他的身上,恰好遮住了郑安平的不镇定。蔺相如不觉暗自松了口气,更是佩服范雎对各种情况的强大应变能力。
范雎这么一说,季瑶对范雎和郑安平的态度果然接着就有点不一样的,亲热的笑望了郑安平一眼才对范雎笑道:
“故土之亲乃是人之常情,季瑶更当相谢两位先生臂助公子。”
说到这里也没用范雎和郑安平还礼,季瑶向他们笑了笑便撇下他们又看了看乔端,接着转身对着依然恭立在一旁的那些人笑道:
“不知哪位是乔家妹妹和冯家妹妹?”
侍妾说好听点是如夫人,但事实上在先秦时代除了各国国君外,其他人并没有真实名分上的妾,侍妾只能算高一等的使女,在府里的地位完全取决于主人对她们的态度,并没有硬性的保障。
今天是夫人训示,乔蘅自然规规矩矩的呆在了人从之中,至于冯蓉,要不想留下话柄,当然也得老老实实的回来“听训”,她们甚至从心里希望季瑶不要注意她们,突然见季瑶在安抚完各位门客以后接着便提到了她俩,不免有些心惊,刚刚下意识的相互看了一眼,季瑶已经笑盈盈的迎面走了过来。拉住她俩的手将她们领出人丛才亲热的笑道:
“两位妹妹与季瑶同侍一夫,本来就应当是娥皇女英那样的姐妹,站着这里成什么话?快来,我们一起坐,你们的事季瑶在大梁时就已经听说了,咱们今后再慢慢聊就是。先坐下。”
说着话,也不管乔蘅和冯蓉愿不愿意,季瑶便执意把她俩引到了赵胜身边的席上按坐下来,接着在她俩中间坐下身之后才抬头对大管事邹同笑道:
“季瑶新来面浅,还请邹大管事引介引介各处职司,也好请各位管事高坐。”
邹同自然少不了赶忙一个个的将各院管事叫出来向季瑶行礼,而坐在一旁的蔺相如却捋着胡子瞥了瞥远处眼观鼻鼻观心的赵胜,心中顿时一阵好笑,暗暗想道:这位君府主母实在有章法,平中又分,分中有平,虽然所有人都请进了厅里来,但门客、侍妾是立而请坐,各处管事下人却得不到这个殊荣,就算最后被夫人安下了座,那也与之前坐下的人礼节不同。这一招可谓是绵中藏石,有了这么一场看似软绵绵的下马威,府中下人自然连对她不敬的心思都不敢起了。/p
正文 第126章为人之难
第一百二十六章为人之难
主仆之间,特别是相当于小国国君的封君府主仆之间的关系绝非仅仅是伺候与被伺候那么简单。虽然明面上主大仆小,但除了握有全权,相当于国君的一家之主以外,剩下的“主子”们如果无法压制住府中有权有势的“下人”,处境也是极其尴尬和被动的,在极端情况下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季瑶自小长于宫掖,这种事听过的、见过的实在太多了,所以今天的表现几乎是应激反应式的自我保护。赵胜与她生长在一样的环境之下,自然理解她内心里不足为外人道的恐惧,虽然明知她这些所为多少有些耍小心眼的嫌疑,却也不以为意。
主母训诫最后难免还是要流于形式,季瑶对管事和仆役们好言安抚一番也就结束了,不过经过这样一番“安抚”,众平原君府仆役告退时确实唯唯诺诺,至少一时之间绝无人敢于犯颜,特别是邹同和施悦几个高等管事,见季瑶将乔蘅、冯蓉与其他人区别对待,心里已经有了准谱,清楚这位新主母表面上虽然一副无为而治的模样,但今后府里恐怕想不秩序井然也不行了。
训诫一毕,女主人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和人事安排,众人自然各忙各的。季瑶也不闲着,当下一左一右地拉住颇有些拘谨的乔蘅和冯蓉说笑着向后宅走去。就是现代结婚还有七天婚假呢,赵胜此时自然也是无事可做,虽然季瑶根本没喊他,他却厚着脸皮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后头,一边走还一边想:等白萱进了府,这可就够一桌麻将了,倒是闲不住她们。
此时后宅夫人寝居内外早已被季瑶从魏王宫带来的那些使女们收拾停当,完全按照原来在魏国时的规矩燃起了熏香。熏香的等级并不像平常想象的那样以檀香为贵,最上等的乃是佳楠,檀香甚至还要排在沉水香、栈香、黄熟香、马蹄香四种沉香之后列为第三等,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
上好的奇楠木经过多道工序加工成小块的香料,置于熏香炉中闷烧,整座厅中弥漫着毫无烟气的淡淡香味。这种最高层次的宫廷之制顿时把精心治国、胡乱治家的赵大平原君给比了下去。至于乔蘅和冯蓉本来就是小户人家出身,进了平原君府也没人教她们讲究这些,今天突然置身公主寝居,不适应之下更是拘束,错眼的功夫看见赵胜闷着声跟了进来,下意识的便低下头并排站到了一边。
季瑶还能不知道乔蘅和冯蓉此时的心情,所以刚才一路上都在想着法儿的与她们俩说笑,以便调节气氛,并没有注意到赵胜当了她们的尾巴,忽然发现好容易自然了许多的两个丫头莫名其妙的又拘谨了起来,这才看见了赵胜,不觉有些好笑的问道:
“公子怎么也跟来了?”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弄的赵胜登时有些尴尬,一脚门槛里一脚门槛外地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呃……我这不是也没事儿么,好容易才闲下来,过来陪你们说会儿话。”
“公子这不是存心的么。我今天才和两位妹妹认识,你一个大男人杵在旁边,我们还怎么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走啦走啦,自己去找些事做就是了。”
季瑶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不由分说便连推带搡地将赵胜撵了出去。一家之主居然落了这么个待遇,顿时引来了满厅使女的轻笑。人家不欢迎总不能再死皮赖脸的留下来,赵胜只得就着势退出了厅,打着哈哈向院外走去。
还别说,季瑶还真有先见之明,赵胜出了院门走了没几步远,施悦忽然从前边一道巷子口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抬眼看见赵胜,连忙紧急刹车,忙不迭的拱礼道:
“公子,徐韩为徐上卿过府来了,邹大管事已将他请去了前厅,命小人来请公子。”
赵胜此前已经向赵王请了假,明面上是为了新婚的事,暗底下则是为了躲开越来越急的合纵,他这样做当然谁都明白摆明了是要“恕不见客”,却不曾想徐韩为这么不开眼,昨天刚刚跟着拜贺完,今天再来怎么也不可能是私事,不觉微微一诧,下意识的问道:“徐上卿来了?说有什么事了么?”
施悦连忙禀道:“也没说什么事,只是说刚从宫里出来。”
“哦……去见徐上卿。”
刚从宫里出来就来平原君府,不是为了公事还能是为了什么。赵胜心知躲不开了,点了点头当先向前走去,施悦略带茫然的侧耳听了听季瑶寝居里还没有停下的笑声,忙微鞠着身跟上了赵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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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胜自去见徐韩为,君夫人寝居里季瑶已然将众使女遣了出去,亲热的拉着乔蘅和冯蓉坐在了同一张席上。
乔蘅、冯蓉在出身上本来就与季瑶有着天壤之别,此时更是定下了主仆名分,不管赵胜对她们如何,在第一次见面的季瑶面前却难免忐忑,虽然勉力的附和着季瑶说笑,但心中却免不了暗自揣度这位夫人的性情,想起刚才她对府中下人的态度,更是害怕她并不像表面上这样好相处。
季瑶何尝看不出她们俩的拘谨,无奈的笑了一声,干脆也不闲扯那些面上的话了,柔声笑道:“季瑶虽然来府里做了夫人,其实还不是因为魏国的颜面,若是去了这一层玄虚的身份,季瑶与两位妹妹又有何不同?都不过是与公子共此一生罢了。公子又是时时的忙个不停,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姐妹共处的时日多,若总是讲那些虚礼,今后还怎么……唉——”
季瑶说着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乔蘅和冯蓉都没想到季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觉诧异的相互看了一眼。冯蓉要心大的多,见季瑶说出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不免有些感动,而乔蘅却是心细,忙接着笑道:
“家有一主就像国有一君,礼仪这些事虽是玄虚了些,却又不能不守。要不一大家子人要是乱了规矩便麻烦了……其实、其实贱妾和蓉姐姐与夫人初见之时便觉得亲近,只是亲近也得守着规矩,不然夫人今后便不好管束家里人了。”
乔蘅倒是满心为了季瑶的颜面把左左右右的话都说了,却不曾想季瑶听了却抿着嘴唇微微的垂下了脸去,半晌才幽幽的笑道:
“妹妹还是不明白季瑶心里在想什么……季瑶清楚两位妹妹有所顾虑,可这些话说出来却又实在伤人。唉,不说也罢。”
说到这里,季瑶像是被触到了心里最软的地方,苦笑着摇了摇头才接着道,
“两位妹妹一定在想,季瑶是魏国的公主,自小养尊处优,习惯了指使人,如今做了平原君府的夫人,更是生怕被别人夺了夫君的爱宠,免不了会将你们视若仇寇,处处的提防着,更会借夫人的身份难为你们,使你们不敢不敬,不敢不听话……”
“夫人!奴婢们真的没这样想啊!”
没等季瑶说完,乔蘅和冯蓉已经心惊肉跳的跪伏在了季瑶面前,今天她们头一次见到季瑶,季瑶便丝毫不加掩饰的说出了这些谁都在避讳的话,那今后会如何,她们俩根本连想都不敢想了,心里一时间只剩下了恐惧和绝望。
季瑶怅然的摇了摇头,忙俯下身用力的搀扶起了乔蘅和冯蓉,勉力的笑道:“好妹妹,季瑶若是当真小肚鸡肠,还会跟你们说这些话么?”
“夫人……”
乔蘅和冯蓉虽然死心塌地的留在赵胜身边,但何尝没想过会不会遇上一个狭鄙的主母,她们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从来没有提起过,完全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但要说心里没有担心却绝不可能,今天季瑶这样翻来覆去的一说,顿时把她们俩弄懵了,实在不明白季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瑶满脸都是伤感,定定的看了局促不安的乔蘅和冯蓉片刻以后才苦苦地笑道:“季瑶坐在这个位置上,心里清楚说再多的贴心话也是无用的,反而与两位妹妹更是生分隔膜,毕竟这天下恶主伤婢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说也无用。”
“不不,奴婢们知道夫人是真心待我们的。若不是真心绝不可能说这些话呀。”
乔蘅早已煞白了脸,连忙辩白着再次叩下个头去。一旁的冯蓉却没有动,她是草莽的出身,为了赵胜能忍不能忍之事,但这并不等于愿意受人欺压,然而季瑶将赵胜撵出去以后说的这些话实在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季瑶凝视着面前一俯一坐的两个人,紧紧的闭了闭眼睛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
“季瑶六岁的时候娘就不在了,那会儿无忌才不到两岁。我记得娘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人人都道宁做贫家妻,不做富人妾,但她虽然做富人妾受了一辈子苦,却也算值了,至少自己的女儿不会再像她这样……”
季瑶说着说着眼泪已然掉了下来,脸向旁边一偏,抬手用指尖拭去泪水,却说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乔蘅和冯蓉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拜主母居然会拜成这幅模样,更是没办法跟上季瑶跳跃的思维,心里正自紧张呢,却没想到她忽然提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乔蘅似有所悟的发起了愣,而冯蓉却极是意外的脱口问道:“夫人,夫人的母亲不是魏王后么?”
“我和王后之间只是虚名罢了。”
季瑶略略收拾了收拾心绪,向冯蓉笑了一笑,小声述说道,
“我亲娘是贫家女出身,小时候家里实在养不活了,只能卖与富家为奴。她卖身为奴是为了救全家人性命,哪有余钱去讨管事们的好,自然没机会去夫人姑娘们身边侍奉,只能在主家外宅做杂役,两年下来吃尽了苦头,幸好当时年纪还小,做活做得又是天天一脸一身脏,不然的话……
那家的家主是个有眼光的人,有一次无意中遇见了她,发现她容貌淑丽,又是乖巧,便走门子将她送去太祝署学乐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