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耐心的笑道:“虞上卿和剧亚卿的心意赵胜明白,不过当年先王正是做事太急了些,万事都不稳妥才引出沙丘之变,此事足以为戒。要想成就大事就需万事稳妥,明知有人反对,而且实力颇大,还要硬顶着上,那不是犯傻么。这次北征大胜,大王之威已立,还需慢下来加以巩固才行,若是再去抢合纵长之位以进一步立威,必然会激化与那些人的矛盾,如果引起变故反而得不偿失。
以赵胜之见,山东各国多次合纵攻秦,各国心思各异从来没有成功过,此次与以前并没有两样,要想成功比登天还难,大赵根本没必要将精力放在这上头,合纵长之事更是没有必要。”
剧辛依然不甘心,连忙道:“相邦何不重启小合纵之举?”
赵胜摇了摇头笑道:“小合纵不过是为大赵争取安定内政的时间罢了,就算能成功也伤不了秦国的根本,而且齐燕宋各国也必然不会积极,得失相比反而得不偿失。韩魏楚三国要的只是打败秦国威风,以使秦国数年、数十年内不敢加兵东进。如今齐国既然参加了进来,合纵力量必然更大,远比小合纵更衬韩魏楚的心意,咱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让韩魏楚和秦国都称心如意呢?”
“既然如此……也好。”
剧辛紧紧皱了半天眉头,举起拳头在膝盖上敲了一下才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道,
“下官附议相邦之意。咱们便这样回禀大王么?”
赵胜直起身笑道:“就这样回禀。就说大赵北境兵势刚止,所耗巨大,还需休养生息。臣赵胜附议大将军之意:大赵当参与合纵与各国共同举兵以惩秦国狂妄之举,并尊齐王为合纵之长执牛耳号令天下诸侯。”
“好,下官这就去命人修书速禀大王。相邦忙完了云中的事还需尽快回邯郸才是。”
剧辛连忙站起身向赵胜行了一礼便匆匆的走了出去,赵胜望着剧辛的背影愣了会儿神,暗暗想道:齐王挑起合纵,有可能的目的实在太多,我虽然“顺着”他的心意陪他玩儿,但以后的形势真的一定能像想象中那样发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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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楼烦内附,北疆形势得以稳定,再想向北发展已经超出了赵国目前的能力,所以从高阙大战胜利以后,除云中郡、阳山郡所辖的五万驻军以外,包括新收编的三万余楼烦、匈奴军队在内,所有的赵**队都陆续撤回了各自驻地。
赵胜得赵王所命,在完成云中防务安排以及河套移民开发相关事宜以后也离开了高阙,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赶回邯郸,而是脱离大部队一路取道秘密赶赴了九原。
九原就是现在的内蒙古包头,赵国时的九原邑建在如今包头西南方向黄河北岸,河套平原黄河北河以东的东套平原之上,在赵武灵王时代赵国势力范围最大时曾经越过黄河“几”字大拐角进入秦国之北的河南地一带,并以九原邑为郡治建立了九原郡,羁縻管辖当地的楼烦人和林胡人。
沙丘宫变后赵国势力内缩,义渠在秦国支持之下向北向东占领了整个河南地,赵国九原郡所辖范围损失大半,遂取消建制,将九原郡黄河以北土地合并进了北边的云中郡,这样一来九原邑地位下降,由郡城变成了县城。但九原邑终究不是一般的县城,经过赵武灵王十多年的大肆营建,已经成了黄河几字形大拐角上最大的城邑,是历史公认的包头最初渊源。
赵胜来九原是为了义渠之事,在赵国与匈奴大战取胜以后,义渠为防止赵军乘胜掉头南下攻打自己,遂将彭卢一线的驻军北调到黄河南岸林胡人辖地驻扎防赵,同时王叔穆列斡也被义渠王以监军压阵的名义撵到了这里,离狄道更是遥远,剥夺其权的计划更进了一步。
范雎奉赵胜之命前去密会穆列斡,此时已经秘密安顿在了穆列斡身边,向他建议隐忍以待,虽然通过冯夷帮穆列斡加强了与狄道方面的联系,依靠狄道九部对义渠王的压力确保穆列斡的安全,但由于义渠王在秦国支持下进逼的步伐越来越大,穆列斡此时也已经处于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这些日子以来,冯夷一直与高阙的赵胜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当得知赵国大胜匈奴以后,范雎即刻建议穆列斡以顺从迷惑义渠王,乖乖地跟随事实上是在监视他的义渠大军来到了黄河南岸。
风高夜黑,月初之时天上连一勾弯月都无处寻踪,夜风呼啸不停,天地间空旷的大草原上再无它声,更使突兀地矗立的九原邑显得孤寂。
赵胜为免消息泄露危及穆列斡和范雎安全,入夜以后才来到九原邑,在九原驻军将领接应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了城中,连县令、县丞、县尉等人都没有惊动。
后半夜入丑时分,军营之中赵胜居处外脚步声起,不片刻的工夫苏齐兴冲冲的推门跑了进来,高声笑道:
“公子,您快看看谁来了!”
“冯夷还是范雎?”
赵胜呼嗒一声从榻上坐起了身来,刚刚脱口问出,门口人影一闪,冯夷立即带着满脸的惊喜闯进了门来。
“公子!公子!依喻达先生快请,这就是我家公子。”
“小人依喻达拜见平原君公子。家主多有不便,特命小人前来祝公子寿。”
冯夷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虽然长着一副深目高鼻,但长衫袭身,行止有据,往门外一站,鞠身行礼间完全是一个儒雅的先生模样。/p
正文 第120章 谈判…
冯夷已经半年多没有见到赵胜,激动之意自然溢于言表,要不是碍于礼节,差点没扑上来送给赵胜一个熊抱,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华夏装束的胡人,深目高鼻,却又肤色泛黄,一眼既知是个义渠戎狄。
义渠属于西戎,是吐火罗与华夏血统的混血人种,与其西边隔黄河相望的月氏民族同源,比匈奴、楼烦、白狄等杂混民族更加接近于印欧系东端的塞人,算是黄白过度人种,不过由于上千年与中原华夏人的接触,文化方面受华夏影响颇大,是第一个建城定居的草原民族,而且许多上层人士精通华夏文化和语言。
这位依喻达正是如此,字正腔圆的秦国咸阳腔配上标准的鞠拜礼节,要是不看他的脸,谁也不会往戎狄身上去想。
冯夷待依喻达行完了礼,将他向门内一让,忙向赵胜介绍道:“公子,这位依喻达先生是义渠屠耆侯的心腹幕宾。屠耆侯如今已随义渠彭卢守将卢纳礼北迁至河南地林胡辖地,河南地没有义渠城池,屠耆侯只能居于军中,行动有所不便,所以只能请依喻达先生代行拜见公子“原来是屠耆侯幕友。赵胜失敬,先生快请坐。冯夷,你也坐。”
赵胜此前通过范雎、冯夷的密信已经知晓屠耆侯就是穆列斡,也知道在义渠王的步步紧逼之下,穆列斡的处境越来越窘迫,遣派幕僚前来也是无奈之举。
九原邑建于远离中原腹地的草原上,因地制宜本来就略显简陋,驻军营没那么多说道,根本没有什么厅室之分,赵胜连忙热情的将依喻达让进了屋里坐下,冯夷欣然相随,没用安排便在赵胜和依喻达落座之后自顾坐在了末席下首。
赵胜见冯夷和依喻达满身满脸的都是尘土,心知他们这一行必然艰难无比,坐下后边关切地向冯夷问道:“屠耆侯现在在何处,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嗐,公子别提了。”
冯夷倒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但大半年不见赵胜,却从心里愈发亲近,特别是当着依喻达的面更是如此,微皱着眉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才道,
“自从公子在高阙大败匈奴,义渠王便将彭卢数万兵马北推到了朔方,‘借’林胡首领的地盘防我大赵。彭卢守将卢纳礼奉义渠王之命监视屠耆侯,明请暗迫将屠耆侯‘请’到了临沃,由卢纳礼亲率万骑‘保护’屠耆侯,大军已推至大河南岸,要不是生怕大赵疑心他们有不轨之心,几乎快要与九原隔河对峙了。
唉,屠耆侯如今被困在军中,左左右右总是不下上千的监视军马,别说屠耆侯行动不便,就是小人内外交通也比原先在彭卢时困难了许多,要不是因为卢纳礼手下的卡莫千长之父是屠耆侯当年的老部下,对屠耆侯忠心耿耿,暗中对我们施予援手,小人和依喻达先生只怕连出都出不来,而且即便如此也只能夜里行动,与公子见上一面就得赶紧回去,以免露出马脚。”
“呃……”
依喻达听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热,虽然火把光芒之下难见其脸色变化,但神情有异还是藏不住的,待冯夷说完,他连忙接道,
“是这样,公子,义渠王狂妄无知,重用奸佞,又不知敌友与秦国结盟,以为秦国强盛而不知赵国天威。其实我义渠之士皆已其为不齿,只可惜正义之谋无以伸张,实为无奈。卢纳礼虽是义渠王心腹,对我家主明敬暗防,实为仇寇,但其以义渠之众冒犯赵国天威,终究是我义渠之过。屠耆侯特命小人向公子致歉。”…。“呵呵呵,屠耆侯客气了。”
摘这么干净干什么?难道是怕我年轻气盛要对义渠有所行动?这位义渠先生性子还是太直了点……赵胜顿时被依喻达文绉绉的刨白逗笑了,温和地向他点了点头道
“赵胜并非不辨是非之人。还请先生代为回禀屠耆侯,桀纣为君并非夏商之民皆为桀纣。周武以武庚治殷商七族,若不是武庚不知其罪、不守其节,其身岂不可为宋卫之祖乎?”
“诺诺诺,小人一定据实回禀屠耆侯。”
依喻达精通汉典,知道赵胜说的是当年周武灭商,商纣之子武庚不知畏惧叛周身亡,其后殷商遗民并没有因为他的狂妄而被灭族,而是被分为了宋卫各诸侯国一直延续到如今的典故,这些话正是要借典故为穆列斡宽心,告诉他义渠王是义渠王,他穆列斡是穆列斡,赵国为了自身安危,绝不会攻伐义渠,并且还决心要帮助穆列斡脱困,使义渠从秦国控制之下摆脱出来。依喻达放下了心,连忙长身而起,叉手深深拜下。
赵胜客客气气地回了一礼,心中却在暗暗琢磨义渠那边的情况,冯夷刚才说的朔方就是现代的内蒙古黄河几字型大拐角南岸的库布齐沙漠,不过这个地区逐渐变成沙漠是在隋唐以后,先秦时代还是与河套地区隔黄河相望的丰茂草原,而临沃就是现代的内蒙古达拉特旗,地处朔方东部边缘,与九原邑隔着黄河形成对峙之势
朔方地区此时是林胡人的地盘,沙丘宫变之前赵国还没有衰落的时候与河套地区一样属于赵国的势力范围,赵武灵王去世以后,河套地区的楼烦人和林胡人被驱赶到了阴山之北,而朔方地区由于被义渠占据,其上的林胡部落并没有随林胡王北逃,而是留在黄河南岸向义渠称了臣,这样一来一方面扩大了义渠的版图,同时也削弱了林胡的势力,不然的话牛翦和廉颇坐镇高阙时,屡屡进攻高阙的恐怕就不止匈奴和楼烦了,而赵胜北征之时将要面对的压力恐怕也会更大。所以义渠虽然是为了自己而占领朔方,但在事实上却无心插柳帮了赵国的大忙。
林胡人虽然向义渠称了臣,但自身还是有一定的实力,所以并没有完全被相对强大些的义渠吞并,属于半独立纳贡性质,那么这样来看义渠在朔方用兵,没有将大军抵在黄河南岸与赵国对持,除了像依喻达说的那样不敢触怒赵国,同时也应该有顾虑林胡趁机与赵国联合,南北夹击谋求独立的心理。
这样的话义渠的形势可就够复杂的了:义渠王借秦国之力要灭掉穆列斡,秦国也要借义渠王杀穆列斡彻底削弱义渠。穆列斡以狄道九部为根基抗衡义渠王的图谋,虽然身陷朔方,但一时之间倒还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彭卢守将卢纳礼北镇朔方,既要监视穆列斡,又要防止林胡作乱,还有防止赵国南下,几乎已经是疲于奔命的状态。而在卢纳礼军中又根本闹不清谁会与穆列斡暗中有勾连,只能处处小心,处处防备,苦苦等待义渠王剪灭狄道和义渠各处支持穆列斡的势力,最后才能高枕无忧的杀掉穆列斡
怎么这么乱……
依喻达此行肩负多项使命,除暗中确认冯夷他们确实是赵胜的人、而非义渠王行的计谋以外,更重要的还是要亲自判断赵胜对义渠形势的态度,现在第一个任务顺利完成,又要急着渡河回义渠,所以与赵胜客气完,连忙拱手禀道:…。“公子,义渠王是非不分,侍敌如父,小人家主为其迫害,身家是小,家国社稷事大,已决意与义渠王势不两立,只是如今万事窘迫,实为艰难。张禄先生虽为大才,应公子之命佐辅我家家主,但若无赵国外为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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