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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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赵-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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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法章倒不至于听不出这些潜台词,但自古以来太子既是君王的接班人,但同时又是现任君王权位最大的威胁。君王们为了免去提前“被退休”的风险,除了觉得已经到了需要交接班的时候,有必要好好培养培养接班人以外,向来都是不允许太子们与外臣交接的,所以作为深居东宫、还没多少机会跟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学心眼的未来齐王,田法章道行上终究还是浅了几分,并没能听出赵胜这句话更深层的试探意味,见赵胜对他这次拜访的“合法性”产生了怀疑,虽然满心里想辩白辩白,但矜持于身份最终还是选择了“宠辱不惊”,优雅的笑道:

    “噢,公子误会了,田世此次得以成行并非是私自拜访,此次来驿馆之前田世已经拜禀了大王。大王说公子是才学君子,我等齐国宗室中人都得向公子多学学才行。”

    田法章这些话当然也并非全是实话,但赵胜心里却已经有了准谱:不管齐王是怎么跟“田世”说的,允许他前来这一点却绝对无误,也就是说自己刚才那番判断是对的,齐王现在虽然依然以连横为主,一心想从赵国身上捞好处,却并非要一棵树上吊死,如今已经表示出了想与赵国沟通的意愿,这样的话自己之前暗中做的那些工作便算是起了作用。

    能有这样的效果,赵胜心里多少宽了一些。一边随口敷衍着田法章,一边满脑子乱转地考虑着将来的行动。正在思索间,田法章已然笑呵呵的问道:

    “那天在稷下学宫,田世听闻公子所谓‘人性之恶’的高见,颇觉是为至理。今天前来拜访,正是想请公子不吝赐教。这人性之恶可有法子解开么?”

    又是请王旨,又是大张旗鼓的来拜访就为了这点事儿么……赵胜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掰扯这些破事,便随口笑道:

    “以赵胜之见,人性之恶无解。高唐君你想,人生于世,总要吃穿住行,若是有机会吃饱穿暖,总会想吃好穿好;能吃好穿好了却又会想着不需自己动手就能钟鸣鼎食,免不了会想役使他人;等有了役使他人的机会,又会觉着自己的权力不如别人,免不了又会做逢迎之事以求大富大贵;有了大富大贵难免眼界更高,还不知会作何想。

    一心求好本来是人之常情,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一步步爬上去的机会?人多机会少,却又人人都想着去抢这个机会,天下就免不了纷争。这纷争正是人性私欲膨胀的结果,正是性恶之源。高唐君之见,这私欲,这性恶能解吗?”

    说到这里赵胜突然想起了那首“好了歌”,差点没笑出来,但看到田法章低着头满脸都是沉思,却只好憋住劲以十分真诚的目光去看他了。

    此刻田法章确确实实陷入了沉思,赵胜这番见解让他不由自主的联系的了齐王身上,怎么想都觉得赵胜这些话就是在形容自己的父亲。私欲膨胀,性恶之源,原先自己总是一厢情愿的想以大义规劝父王,现在想来这样做完全是不通人情。也难怪赵胜与自己同样岁数却能做上赵国的相邦,与他相比,自己确实幼稚无比……

    田法章越想越丧气,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才幽幽的说道:“这样说来人性之恶确实难解,可是,可是难不成就这样看着……看着世风败坏下去,不知哪天就会天下大乱么?孔圣当年周游天下的时候虽然已经礼乐崩坏,但与现在相比,那时候的君子何止以十倍计。如今我齐国就连……唉——”

    田法章欲言又止,赵胜见他满脸都是痛苦,突然觉得这位“高唐君”忧国忧民的心思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这是一个封君闲公孙该管的事么……赵胜越想越觉得奇怪,定定地注视了田法章一会儿,直到看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连忙长跪而起赔罪时才不动声色的笑道:

    “高唐君不愧是君子,赵胜能与高唐君相识着实是三生之幸。嗯……你我今天既然是论道,那赵胜不妨开诚布公。人性之恶乃是天下大乱的根源,莫说市井百姓纷争是为了这点私欲,天下邦国征来伐去,又何尝不是因为君王权贵的私欲呢?

    市井百姓为了私欲至多只会相互有些睚眦,但邦国为了私欲产生纷争却会干戈不断,血河漂橹,看着伤的是别人的性命,但谁能保证有一天不会危及社稷七庙,君王性命?不过这人性之恶虽然无解,但以赵胜之见却并非没有办法防住……不知高唐君可愿意俯听一二么?”

    田法章早已经被赵胜那些“血河漂橹”、“危及社稷”的话说地满心乱跳,突然听见他问上了自己,想也没想便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鞠身拜下,诚恳地说道:

    “还请公子教我。”

    赵胜矜持而笑,并没有接着回答,心里暗暗想道:什么“高唐君”,就这点儿心机也想在我面前装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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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7章君子 忠臣

    第九十七章君子忠臣

    君之相当无喜无怒,然而又有几人能当真做到?田法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却是个有担当的人。(DANKAN赢Q币,赵胜甚至在一瞬间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或许……他当真是个忧国之思的封君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这位“田世”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真诚。赵胜仔细地打量了他片刻,忙站起身快步走到田法章面前将他搀了起来,笑道:

    “高唐君这是何必,赵胜实在受之有愧……嗨呀,高唐君快请坐,咱们既然是开诚布公论学,只要于身于国有益就不要讲那些虚礼了。快坐,快坐,不然赵胜只能陪着你在这里站着了。”

    赵胜这一出表现出来的态度就跟刚才不大一样了,封君对封君讲的是平礼,也就是“田世”恭敬请教,他同等礼节还礼就是。这样受之有愧,连忙过去相搀已然将“田世”摆在了比自己高的位置,然而同时说的这番话却又巧妙的掩盖了这层含义,摒弃虚礼当然就是拿“田世”当了朋友待,刚好与刚才夸奖他是君子那句话连在了一起。

    田法章倒不至于在这么点事前面就感动,但他身为太子,自出生起就高人一头,根本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就算吃饭睡觉那都有礼仪程序,所以赵胜这样的“失礼”行为他还是头一次遇上,而且又不是被闪了面子,不免觉着新鲜,突然间听到赵胜一声“嗨呀”明显带着混熟了的责备,顿时对赵胜颇生好感。心中不由一阵慨叹:子路当年说“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实在是为人在世一大乐事。只是得此乐事也得有朋友才行。当个太子有什么好?整天看见的都是别人的头顶,连个能平礼相交的朋友都没有……

    这样一想,田法章难免感觉与赵胜亲近了许多,更是不愿让赵胜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忙应和着一边坐下身一边敞开声笑道:

    “我来之前还一直担心公子自矜身份不肯赐教,如今相见才发现公子实在是个好相与的人。哈哈哈哈,今日能得见公子实在是大幸。”

    赵胜见田法章坐了,也转身回到了自己席上,再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了矜持:“哪里哪里,有道是闻名不如相见。原先赵胜就知道高唐君是个向学的人,不过说句实话,赵胜这次来临淄杂事缠身,确实也没安排与你相见的事,要不是高唐君过来,咱们就要错过了,实在是可惜。说起来咱们这样的身份虽然自小就受教学礼,但当真知礼向学的人却又少之又少,能得一二相交确实是幸事。只是赵胜做了这个相邦……唉,算了,不提了。”

    赵胜满脸都是吃苦药的表情,虽然没明说,但其中的意思田法章却是感同身受,别说他是太子,就算他真的是田世,生在公室显贵窝里,除非赶巧了有与自己一样向学的封君可以志同道合,不然的话别想找到真正交心的朋友。那些依附过来的所谓名士表面上看起来敢说敢讲,好像不拿他们的高位当回事,但仔细想想又有哪个不是为了富贵,如果自己不是处在这个位置,以自己的资质,这些人里头愿意与自己论道的能有百分之一就不错了,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不去乡野间找志同道合者,却要跑到庙堂上来呢?君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田法章向来有自知之明,再一联系赵胜对“性恶”的那些分析,对此更是驳信。两国相交虽然利益占了大头,但能否融洽却与君王权贵之间的亲疏远近有很大的牵连。这种看似微小的事情往往会影响大局,引出许多历史大事件。田法章首先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喜好厌恶,他本来就对齐王破坏前任君王合纵政策的行为很是反感,今天与赵胜这一席谈,更是由赵胜而赵国,觉得自己所坚持的是正确的了。

    坚定了这样的想法,田法章更是觉得这次来的对,虽然生怕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不敢忽然改变话题,但更多的还是想探探赵胜对齐赵关系的想法,以便以此为依据来确定今后自己所要走的方向。

    “公子刚才说,人性之恶有办法防止,不知是什么办法。”

    赵胜笑道:“办法就是向学,让更多的人明礼知义,虽然这样做无法根除‘性恶’,但人只有明礼知义才能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该做的朝廷官府就要大加弘扬以作推波助澜,不该做的么则要严明刑罚予以惩治以儆效尤。”

    田法章顿时一阵明悟,呵呵笑道:“受教受教,原来这才是公子那天说‘法不责众,应当儒法共用’的原因所在。”

    赵胜道:“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明礼知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人生在世只有吃饱穿暖才能说其他。如果只是让人明礼畏法,却不给他们吃饱穿暖,那么就算堵得住他们的嘴,却也堵不住心。平常官府压得严,尚且有人要铤而走险,要是哪天官府压不住阵了,普通百姓为了抢夺衣食也会附从贼寇,更使乱子没法收拾。

    百姓不堪重负铤而走险看似害了的是官府朝廷,但动乱一起,何尝不是害了他们自己的衣食性命?所以要想朝廷百姓都得利,在施教行法之前还需要先矢志于发展农商百业,让百姓有食有衣。只有让他们不愁饥寒,他们才会知道犯法只会害己,从而让大多数人畏法重礼。明白礼就是利,利就是礼。

    百姓是如此,各国朝廷同样是如此。就比如说如今的天下,秦国恃强凛弱,年年图谋山东各国,山东各国朝廷若是只顾自己,我三晋和楚国皆不是秦国的对手,只能被他蚕食。齐国虽然现在能与秦国一扛雌雄,但哪天秦国席卷了赵魏韩楚,齐国又有什么力量与其抗衡?而且即便依然能有抗衡的能力,秦国有崤函之固,胜则能进,败则能守,齐国没有了援手,又没有地险之利,又能扛得住秦国不停骚扰么?

    所以山东各国若是为了自保——也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坐视他国被秦国侵害,看上去与自己无关,其实是在害自己。这也正是‘性恶’之害。各国只有明白合则利,分则败的大义,从而真正合同一心,才能防住秦国野心,这可以称作‘义既是利,利既是义’。赵胜这次到临淄除了为齐王祝寿,更重要的还是为了齐赵盟好共抗强秦而来。”

    赵胜侃侃而谈,从“性恶”一路下来,很平缓的就过渡到了齐赵关系上,听上去完全是在举例子解析如何防住“性恶”之害,连一点专门说给田法章听的痕迹都没露出来。田法章刚才还想找机会把话题转到这上头,却没想到赵胜先这样做了,听他说的有道理,而且与自己的想法一致,心里已然拿定了准主意。

    …………………………………………………………………………………………

    田法章生怕出了纰漏,没敢在赵胜那里停留多久,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告辞离开了驿馆,坐上田世的马车向东行了不远,马头向南一折转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再行不久又向东一转,接着钻进一条两头都有人把守着的小巷,没行几步远便停在了一处门口守着几名壮汉的幽静小院之外。

    田世虽然“心甘情愿”帮田法章打掩护,然而这事儿毕竟担着风险,他生怕自己和田法章暗中的行为被齐王或者其他人察觉,除了将名号马车“借”给田法章,自己也没敢闲着,带着几个心腹早早的躲在了这处距离驿馆不远的院子里,要的就是在出现不好苗头的情况下迅速与田法章调换回来,以免露出马脚。

    等人的活儿本来就难捱,提心吊胆的等人更是让人心燥,田法章去驿馆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但在田世这里却像过了一天,好容易把田法章盼了回来,他一颗心呼嗒一声落了地,连忙抹了抹额头上吓出来的细碎汗珠便提着袍角迎了上去,一边甩开随从亲自去搀扶田法章下车,一边急切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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