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意思?不论谁给你生的,不都是你的女儿吗?”
“我的女儿,得聪明,智商得高,特别是数学和物理,我希望她能学好。”陈墨白说。
“啊?女孩子喜欢数学、物理的太少了!”
沈溪摇了摇头,光这个要求,就能筛掉全球八成以上的女性了把?她忽然开始想象郝阳这会儿应该会说什么。大概是……变态屁事多之类?
“还得心思简单。心思简单的话,活得就简单,也会比那些想太多的人要豁达开心。”
“嗯。”沈溪点了点头,半碗面吸了下去,用食欲表示赞同。
“个子不用太高,小巧一点比较惹人疼爱。”
“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沈溪头也不抬地问。
“暂时没有想到。”
“嗯……孩子的妈真可怜。”沈溪小声嘟囔了一句。
“怎么可怜了?”
“得智商高,得心思简单,你的身高已经够高了,根据基因遗传概率,女儿如果要小巧,那孩子的妈就不能太高了。要不这样,你跟我回去车队,我到麻省理工里帮你找找有没有这样的学生。”
“哦……不劳你费心了,我自己会找。”
沈溪露出失望的表情,她本来觉得这也是说服陈墨白跟自己回去车队的好借口。多公平啊,他为车队挣积分,沈溪动用自己在学校的人脉关系给他找符合他要求的“孩子的妈”。
吃完了面,陈墨白开车将沈溪送了回去。
在楼下沈溪解开安全带的时候,陈墨白开口道:“回去之前有没有什么要带回去的?下午我可以带你去买。”
“我没有要买的。我可以带你回去吗?”
陈墨白的唇角缓缓陷落,他替沈溪将车门打开,然后回答:“不可以。”
“好吧……”沈溪失落地走下车去,她的步伐很沉重。
这让陈墨白想起了读小学的时候,他那考试不及格的同桌走向班主任办公室的背影。
他仰起脸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的沈溪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她真的彻底失败了。
陈墨白说“不可以”。
那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调侃她,沈溪知道他的意思是真的“不可以”。
一抬眼,就看见对面的墙壁上贴着从前自己和沈川设计的气缸草图,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真的总有那么一些事,无论她怎样努力,花费多少精力,都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比如沈川不会再回来,比如咖啡馆里等不到的那个人,再比如……陈墨白。
她知道,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但是她的心头哽得难受。
如果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陈墨白就好了。
那样,她不会对他怀抱希望。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和女朋友分手的沈川独自坐在电脑前,抱着胳膊,也不开灯,一动不动。
她问他:哥,晓依姐姐那么喜欢你,从国内一直靠自己的努力追着你来到纽约,可为什么会和你分手呢?
沈川沉默了很久,才告诉她说:在花开得最热烈的时候,我没有去体会欣赏,花期过了就凋谢了。一个人也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而出类拔萃,千山万水不为所困,但是当疲惫到不能承受的时候,放弃也是对对方的成全。
沈溪抱着膝盖,仰起头来。
我……想为你设计这世上最快最好的赛车。
但如果你从来不想坐进去,我是不是必须要放弃它来成全你呢?
周一的早晨,林娜特别请假来送沈溪去飞机场,就连好几个曾经在交流会上被沈溪怼过的工程师也来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沈溪的行李仍旧只是一个背包而已。
林娜抱住沈溪,万分不舍:“我给你买了一点零食,你带去那边吃。如果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寄过去!”
沈溪拍了拍林娜的后背:“那你想要什么,我也给你寄。护肤品包包都可以。”
林娜不由得笑了:“你以为你是代购的啊!让你买,我还怕你买错呢!你连爽肤水和卸妆液都分不清!”
“我……我会仔细看说明的!”
沈溪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寻找什么。
“你在找陈总吗?他想他不会来的。”
“因为今天是周一。”沈溪用自我安慰地语气说,“他要上班的。如果翘班了,董事长会把他叫到办公室去谈话。”
林娜好笑地摇了摇头:“他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好过了。”
“嗯。”沈溪点了点头,心想大概是因为自己最终还是没留在睿锋,所以陈墨白会被他的姐姐一直念。
林娜就这样将沈溪送走了。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沈溪莫名感觉很孤独。
看着机舱玻璃上映照出自己的脸,她忽然发现自己与陈墨白之间的每一次对话都记得很清楚。
这个时候的陈墨白又会看着哪里呢?
夜晚八点钟,睿锋大部分的员工都已经离开,从大楼外面看,只有陈墨白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着,就像城市起伏中的灯塔。
他站在落地窗前,揣着口袋,看着窗外。
郝阳走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喂,你平常就已经够深不可测了,麻烦你现在不要装深沉了。”
“我没有装深沉,是你平常把我想的太复杂。”陈墨白笑了笑,仍旧专注地看着窗外。
“你到底在看什么?”郝阳好奇地问。
这片夜景从没有变过,去年和今年以及今天没有什么不同。
“我觉得,窗外的黑暗好像海啸,要把我淹没了。”
这样的话如果别人说出来,郝阳一定会嗤之以鼻,装什么文艺范儿,念电影台词呢!
但看着陈墨白的侧脸,郝阳有一种自己也会跟着对方被淹没的错觉。
“因为小尼姑走了吧?没有人缠着你要比赛模拟器了,没有人跟你讨论每件事情的逻辑了,所以觉得很孤独了吧?”
“我一直没有当着她的面承认过,她几乎所有关于我的评价都是对的。”
比如我还在留恋赛场的风云变化,我还记得引擎的声音,风的触感,比如我一直静默地等待着回归。
……比如我真的很孤独。
“怪不得今天墨菲姐在办公室里哭了。她还把你让林娜交过去的文件全部都扔到了墙上,整个睿锋人心惶惶,生怕成了墨菲姐的出气筒。你是不是告诉她,你要离开睿锋了?”郝阳问。
“是啊。其实就算是作为赛车手也是孤独的。因为一旦上了跑道,所有人都是对手。除非毁掉自己,否则只有冲过了终点才能停下。”
“你也会害怕的吧。”郝阳低下头来笑了笑。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赛车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凶险,你该听听沈溪的安全讲解。”
“我不是说害怕在比赛中出事。我是说,你害怕如果错过沈溪,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满怀期待、万分执着地在终点等你。”
陈墨白抬起眼来望向郝阳。
有一丝讶异。
“干什么?你以为我这个兄弟是白当的吗?下定决心,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情需要天时地利。她就是你的天时地利。做你想做的事情。这一次绝对不要中途退赛,我也会看着你冲过终点。”
“谢谢。这一次,真心诚意。”陈墨白侧过脸来。
“废话。”郝阳了然地一笑。
几个小时之后,沈溪的飞机落地了,她没有行李需要领取,直接背着背包走了出来。
马库斯先生和沈溪的助理工程师阿曼达来到机场接她。马库斯先生看见沈溪的那一刻,脸上笑出一层又一层的褶皱。
“我们的沈博士,你终于回来了!”马库斯给了沈溪一个大力拥抱。
“嗯……嗯……”沈溪也拍了拍马库斯先生的后背,却没有太多久别重逢的喜悦。
“沈博士,你还在为没有说服埃尔文·陈而难过吗?”阿曼达搂上沈溪的肩膀,试图给她安慰。
“他不肯来。”沈溪回答。
马库斯先生早就料到这个结果,而阿曼达却知道沈溪这一次一定很努力,因为努力了,所以才会难过。
“我觉得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趣、最复杂、最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生物。如果是物理、数学还是化学,总是遵循着客观规律。但是人不一样。哪怕你给了他最充分最有逻辑性的理由,也可能仍旧说服不了对方。”阿曼达说。
“为什么?”沈溪问。
“因为人是有感情的,比如遗憾、比如怯懦、比如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恐惧。这些感觉,不是用最充分的论据就能被打消的。”
沈溪的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陈墨白的面容,他说话的表情,他看着自己的目光,还有他开车时候的侧脸。
“是的……”沈溪点了点头。
她很确定陈墨白还留恋着赛道,但自己却无法说服他。
“小溪——”
明明是犹如金属般质地的冰凉声音,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
沈溪侧过脸来,原本有些郁闷的表情却扬起了笑脸。
“温斯顿——”
沈溪张开双臂和迎面走来的男子一个熊抱。沈溪的身高只到对方的胸口,对方轻松地就把她抱离了地面,温斯顿将下巴在沈溪的额头上蹭了蹭,一向少有表情的脸上也露出和煦的笑容来。
“回来了?”
“回来啦!你怎么会来的?”
“你跟我说你今天到,我怎么可能不来接你?我们都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怎么样,一会儿去喝啤酒吗?”温斯顿将沈溪放回了地面。
马库斯先生的眼睛都要着火了,他恨的牙痒痒地说:“这个温斯顿!不怀好意,又来挖我的墙角了!”
而一旁的阿曼达却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啊……这身高的差距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距离……就像电影海报一样!”
马库斯一脸被尾气灼伤肺部的表情看着阿曼达。
沈溪小跑着来到马库斯的面前说:“马库斯先生,我先和温斯顿去吃个晚饭,明天我就会回去工程师团队!对了,霍尔先生怎么样了?”
提到“霍尔先生”,马库斯有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霍尔先生……什么怎么样了?”阿曼达露出不解地表情。
“霍尔先生?昨天我还在电视上看到他接受采访说,他要带领你们的团队改进曲轴箱和气缸。”温斯顿回答。
沈溪的眼睛眯了起来,她走向马库斯先生,每前进一步,马库斯就后退一步。
“马库斯先生,你不是说霍尔先生不堪重负昏倒住院了吗?”
“住院?没有啊,上周他还带着几个助理工程师一起去爬山了……”阿曼达说着说着,终于明白沈溪为什么会在圣诞节之前回来了。
“那个……沈博士啊……明年三月份新的赛季又要开始了……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你的回归至关重要。有你和霍尔先生一起,推进研发进度,大家圣诞节才能过得开心愉悦啊!””所以,你是骗我的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就快……”沈溪难得露出了生气的情绪,但话说到一半,沈溪露出失落的表情了。
她就快怎样呢?
就快说服陈墨白了吗?她其实离陈墨白很遥远很遥远吧。
陈墨白已经说了,他不会跟她走了。
“沈博士?你没事吧?”阿曼达看着沈溪的表情,担心了起来。
“沈博士……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觉得腻说服埃尔文·陈的几率真的不大,我不想你把太多精力放在他的身上。你投入得越多,就会越失望!”马库斯看着沈溪欲言又止的表情,心疼了起来。
“我……我没事……”沈溪露出笑脸,“我肚子饿了,去吃烧烤啦!”
看着沈溪和温斯顿离开的背影,马库斯的脸上露出女儿和坏男人约会的表情。
“范恩·温斯顿绝对是故意的。他就是要挖我们的墙角……”
阿曼达捂住自己的脸:“马库斯先生……如果沈溪真的会跟对方走的话,你就是挖个一百米深的大坑,把她埋进去,她也会用尽最后一口呼吸爬出来的!沈博士根本没想过要去法拉利车队!”
来到烧烤店的沈溪点了烤牛排、烤鸡翅、烤香肠,温斯顿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
“看来埃尔文·陈是不会回来f1了?”温斯顿问。
“嗯……”
“其实你们车队的凯斯宾也很有天赋,加上你们这些不输法拉利的工程师,一年下来拿到八十到一百的积分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你说过,希望陈墨白能够回来,做你的对手,不是吗?当两个车队的工程师都高超杰出的时候,车手的技术就是最后的那一根稻草了。”
“不用担心我。其实就算埃尔文·陈回来,他也未必能追上这阵汹涌而快速的浪潮。现在新人辈出,他们都死死地追在我的身后,期待着撕裂我撞碎我冲破我。我不是神话,很快就会被追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