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笑道:“殿下,妾身一介女流,这些军国大事,哪里懂得。”
“我只是问一问你。”太子含笑道:“你素来聪明,如果交给你来处理,你有什么法子?”
琉璃想了一下,才道:“百姓生乱,自有其因,吃粥吃死了人,他们自然愤怒,如果想要平息他们的愤怒,调兵镇压自然是适得其反。”
“那是自然。”太子淡淡道:“或许有人便是想要本宫调兵镇压,激起更大的民变来……吃粥吃死了人,必然是粥中有毒,对方精心设计,便是想要利用这些难民大做文章,百姓愚昧无知,不明真相,只要再有人从中挑拨,很容易就会挑起事端来。”
“妾身以为,对方既然是用假象蛊惑百姓,殿下也大可以从此入手,在明面上给百姓一个交代。”琉璃轻声道:“对方利用粥站做文章,殿下便以粥站给百姓一个交代……!”
“此话怎讲?”
琉璃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殿下可记得曹孟德当初遇到的困境?他军中缺粮,士兵哗变,他是如何解决问题的?”
太子微皱眉头,“你是说……借人头?”
琉璃柳眉微蹙,道:“如果不给城外难民一个交代,他们被人挑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种时候,殿下不能内外受困,必须先稳住城外的难民,集中力量将城中的乱党先予歼灭,否则内外交困,很容易便会酿成巨祸。”
太子微一沉吟,终于向袁都司道:“你去告诉迟不言,先查清楚往城外送粮是由谁负责,然后将其拉到城头,给百姓一个交代,迟不言知道该怎么做。”袁都司拱手称是,刚刚退下,赵权已经在门外道:“殿下,卑职有事禀报。”
太子道:“进来说话。”
赵权从门外进来,看到琉璃,拱了拱手,琉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赵权这才神情凝重道:“殿下,卑职亲自带人去了汉王府,汉王……果然不见踪迹。”
“哦?”
“汉王在马厩之中,留了替身,那替身乃是一个真正的疯子。”赵权神情凝重,“那疯子什么都不知道,监视汉王府的弟兄,也并没有发现有人出入汉王府,不但是汉王,就是汉王府里的那个老仆,也消失不见了踪迹。”
太子淡淡道:“你是说,汉王早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汉王府,却找了一个真正的疯子留在马厩里,用以欺骗监视汉王府的人,李代桃僵?”
赵权道:“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样。”惭愧道:“卑职无能,还请殿下降罪。”
琉璃蹙眉道:“殿下,难道……难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汉王在背后所为?”
太子神情冷漠,道:“京中火起,乱党造反,本宫脑中便寻思到底是何人有如此能耐,思来想去,能有如此能耐的人实在不多,他对京中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还有一批人愿意为他效命,本宫想来想去,有这能耐的人,至少老三是一个……本宫派人去汉王府,只是看一看,并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失踪……!”他抬起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眼中寒芒闪烁,喃喃道:“是本宫太仁慈,给了他机会……装疯卖傻,能屈能伸,也不愧是赢氏子孙,不过本宫很了解他,以他的能耐,还掀不起如此风浪,本宫很想知道,在他身边的,又会是些什么人?”握起拳头,目光移到琉璃灯上,声音冷漠:“老三,难道这才是你我真正的对决吗?”
第一五二零章 相煎何太急
长夜漫漫,西城外一片哗然,叫喝声不绝,百姓们群情激奋,守城的兵士们则是如临大敌,相较而言,南城则是一片肃静。
南城的街面之上,一队队武京卫在南城各坊巡逻,全城禁足,不管京城百姓心情如何,却也都是尽可能地躲在了家中,南城坊市都已经关闭,人心惶恐,提心吊胆。
曾毅坊只是南城众多坊间之一,武京卫曾毅署的官兵们接到命令之后,不敢有丝毫懈怠,由署头亲自带领着署门里的人手,兵分三路,分成三队在曾毅坊大街小巷巡逻,他自己亲自带领着十多号人,走在曾毅坊间。
深夜漆黑,西城门外的动乱,并没有影响到曾毅坊官兵的情绪。
巡过几条街,大街小巷,并无一人,转过一条街来,听得身边一人惊声道:“头儿,你看,那边……!”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到街道不远处,竟是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具尸首,冷清长街,那几具尸首就在街道当中,异常显眼。
曾毅坊署头吃了一惊,拔刀在手,身后众人纷纷拔刀,迅速跑过去,还没有靠近,众人便已经看到,那些尸首身上,竟然都是穿着武京卫的衣甲,一个个骇然变色,已经有人失声道:“头儿,好像……好像是咱们自己兄弟……!”
曾毅坊的武京卫分成三队,另外两队各有十人左右,此时在大街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竟似乎也在十具左右。
众人飞奔上前,署头已经沉声道:“大伙儿小心,只怕这附近有乱党埋伏。”众人一边四面戒备,一面靠近过去,两名武京卫脚下飞快,已经冲到尸首边上,见到尸首都是背面朝上,当下伸手便去要将尸首翻过来。
尸首刚刚翻过来,两名兵士却是骤然变色,只见到翻过之后,那“尸首”竟然突地睁开眼睛,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两把短刀已经插入了他们小腹之中。
这两人双目暴突,后面众武京卫已经发现动静,署头已经叫喝道:“不是咱们弟兄,他们是乱党假扮。”
他话声刚落,听得“嗖嗖嗖”之声从空中传过来,便见到从两边的屋顶之上,陡然出现黑影,张弓搭箭,对准武京卫立刻射杀,毫不留情。
这些武京卫猝不及防,当下便有数人被射杀倒地,剩下武京卫都是惊骇万分,却也训练有素,署头厉声喝道:“不要慌,冲上去,和他们拼了。”
他大叫一声,向“尸首”那边扑过去,身后几名武京卫也都是鼓起勇气,挥刀扑上前,躺在地上的尸体,此时都翻身而起,一个个生龙活虎,飞身迎上来,屋顶之上的箭手,依然是张弓搭箭,找准时机,毫不犹豫射杀,一阵厮杀之后,仅剩下那署头兀自抵抗,却被一人扬刀砍下了手臂,鲜血如注,那署头惨叫一声,捂住伤臂,厉声道:“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却见得那名砍断他手臂的刀手走到他面前,双目如冰,署头此时才发现,那人竟然也只剩下一条手臂,他右袖飘荡,空空如也,显然是齐肩断折。
那独臂刀手冷冷瞧着署头,淡淡道:“我们是埋葬秦国京都的使者,我是……雷泽归妹!”话声落后,刀光一闪,一刀砍断了那署头的脖子,那署头双目暴突,身体扭曲两下,便即一头栽倒在地上。
独臂刀手却豁然是被太子从府中驱逐的护卫统领田候。
田候神情如冰,一挥手,身边一众人立刻将武京卫的尸首拖到旁边的小巷子里,那小巷子里,竟已经有了近十具尸首。
这些人手脚麻利,眨眼间便处理完毕,田候沉声道:“这里已经解决,只要他出来,这条道路,也是他可能经过的道路之一,如今太子府出来之后的三条道路,都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除非他不动,否则便会自投罗网。”
太子府内,太子此时正在琉璃的伺候下,更换一身宫服,琉璃十分轻柔,一边服侍太子更衣,一面低声道:“殿下,这个时辰,殿下出去未必安全,如今城内到处潜伏乱党,要小心为是,不如等到天亮再去,而且就算有大事,也可以派人去将他们请过来。”
太子淡淡笑道:“我是帝国的储君,如果连京城都不敢行走,也就不配成为帝国的储君。中书省的大人们如今只怕是人心惶惶,本宫如果继续所在太子府,恐怕不用敌人来打,自己就完全乱了阵脚,先去中书省,让众位大人安心,然后本宫亲自前往武京卫总署,坐镇指挥,老三既然要和本宫玩这场游戏,本宫便奉陪到底。”
琉璃幽幽叹了口气,知道太子既然心意已决,便不会更改,服侍太子更衣之后,推着太子的轮椅出了门,太子府的台阶道路,修建的自然与别家府邸不同,适宜轮椅在府中各处行走,琉璃推着轮椅,并不吃力,一直送到太子府门前,赵权已经带着手下护卫在门外等候,一辆华丽的马车也已经准备好。
太子瞧见赵权竟是召集了近百名护卫,摇头道:“赵权,你带二十个人跟本宫前往中书省,其他人留守太子府。”
“殿下,万万不可。”赵权急道:“如今京城之内……!”
“你是说本宫畏惧那些乱党?本宫监国,竟是连在京城之中也不能走动?”太子不等赵权说完,淡淡道:“点齐二十人,其他人留守太子府。”
赵权看了琉璃一眼,琉璃要劝,尚未开口,太子已经微笑道:“琉璃,不必担心,本宫乃大秦储君,上天自也会庇佑本宫。”
琉璃无可奈何,赵权抱着太子上了马车,令人带着轮椅,只能领着二十名护卫往中书省去。
车行辚辚,京城之内倒也显得安静,赵权和一众护卫却是严加戒备,当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穿过几条街,太子掀开车帘子,问车厢边上的赵权,“到了何处?”
“回禀殿下,已经到了曾毅坊,还有两条街,便可以到达中书省。”
“曾毅坊?”太子喃喃自语,放下了车帘子。
又行片刻,忽听得赵权沉声道:“停下!”马车戛然而止,太子神情淡定,掀开窗帘,赵权已经骑马到得太子窗边,低声道:“殿下,有些不对劲。”
“怎么?”
“殿下,进了曾毅坊,兵不曾见到武京卫巡逻。”赵权谨慎道:“而且卑职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哦?”太子淡淡笑道:“什么味道?”
“血腥味。”赵权翻身下马,“这里有股子血腥味……!”他抬头向长街前方望过去,只见到长街之上冷冷清清,两边的门户都是紧闭,他缓步向前,盯着地面,走出十来步远,忽地蹲下身子,只见地上有一片湿漉漉的地方,伸手沾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了闻,微微变色,立时站起,回身道:“掉头回转……!”
众护卫互相看了看,赵权已经飞步跑到太子窗边,神情凝重:“殿下,街道上的地面有血迹,这条道路不能走……!”
太子皱眉道:“你是说有人意图在这里行刺本宫?”
赵权道:“京中藏有乱党,殿下乃是京中支柱,他们想要作乱,必然会盯上殿下……!”
太子淡然一笑,“如果他们真要谋刺本宫,本宫现在调头,也已经来不及了……!”他话声未落,便听得前面一声惊呼,听得有人叫道:“赵统领,有情况……!”随即听到“嗖嗖嗖”之声响起,两边的屋顶上,陡然出现了十几道黑影,弯弓搭箭,向马车射过来。
“保护殿下。”赵权厉喝一声,这些护卫都不是泛泛之辈,迅速下马,以马匹在外围形成一道防护壁,而是名护卫则是环绕马车,握刀护卫,只是箭矢来得急,虽然众护卫行动迅速,却还是有两人中箭倒地,赵权握紧刀,神情冷峻,盯着屋顶上的黑影,沉声道:“殿下,有刺客!”
便在此时,只见到从两边的巷子里,如同幽灵般一个接一个地冒出一群人来,只是片刻间,太子等人便被团团围住。
这些人手中的刀光寒光闪闪,赵权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却见到人群之中,一人缓缓走出来,那人行走很慢,距离马车几步之遥,这才停下,盯着赵权手中的刀,冷冷一笑,声音嘶哑:“赵权,我一直不相信,你的刀真的比我快。”
赵权听到声音,接着火把的光芒瞧过去,看清那人脸庞,惊声道:“是……是你?”
“不错。”那人冷笑道:“我以为要等很久,可是上天垂怜,让我这么快就能报仇雪恨。”
车厢内传来太子的声音,充满不屑:“田候,本宫没有杀你,饶你一条狗命,想不到你却恩将仇报……本宫对你并无兴趣,你的新主子在哪里,为何不敢出来见人?”
“太子殿下,你就这样看我不起?”从田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一人缓缓走出来,他身材修长,一身粗布衣裳,头发蓬乱,只是用一根绳子系在后面,脸庞消瘦,可说是瘦骨嶙峋,胡渣绕满嘴边,看上去显得颇为颓废,可是他一双眼睛,却是精光闪闪,寒气逼人,“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嘿嘿,世人对曹子建这首七步诗赞不绝口,可是在本王看来,狗屁不如,生在皇家,本就要你死我活,从来都是相煎如敌。”
第一五二一章 金枪
太子淡淡笑道:“你从未将本宫当做你的兄弟,本宫自然是知道的。瀛平,本宫本来一直也瞧不上你,可是这一次,本宫对你倒是刮目相看。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