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是无情带了合适的药,而南宫灵又为她输送了内力,才让她好受了些。
他们的本意是想让慎以澜在屋内静养的,只是慎以澜实在放心不下。她放心不下无情继续被原随云蒙骗,也放心不下自己一个不通武艺的人独自呆在屋内,也便跟去了。
她离京时,还是初春光景,空气里虽透着暖意,夜里还是偶还有些发凉。而越往南走,自然天气要热得更明显些了,竟也有了几分夏天的气息。船行于江上,夜里的水汽弥漫,却不觉半点寒意,倒是有了夏夜凉如水的凉爽。
船已到了江中,离着两岸皆是遥遥数里,见不着岸,自也难有什么两岸灯火的美景。慎以澜抬头望了望,天上是众星拱月,繁星如点在黑布上发光的钻,江风吹着她紧绷着的脸,也似要吹散她心里的火气,而再往两旁看去,江水上也是会流动着的淡淡月光。
景色是美的,桌上也布着美酒,座上也皆是一代人杰。
这本是她所向往的武侠世界。
若是早些年,她还未遇见原随云,还是可依仗着自己的武功胡作非为之人,那来到这样的场合,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只是但凡想到自己还需求人庇佑,而且赴的也是场鸿门宴,心里就难免沉重了几分。
慎以澜站在无情身后,暗暗打量众人神态,却忽然走了神。
怎么这几天未看到不阴不阳?
若是不阴不阳出现了,她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或者说,不阴不阳会帮忙掩护她的身份么?
不阴不阳这次出现得蹊跷,一出来就将她的身份透露给了南宫灵,还非要她离开神侯府。他心里在盘算什么?想当年,若不是他,慎以澜也不会闯进原府,也就不会有西域行、胡铁花被冤一案和后来的蝙蝠岛囚禁了。
她怎么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师叔的所作所为,他……
丁枫手里是两坛酒,自楼下上来,走到桌边,问:“今日这宴,也是向阿慎姑娘的赔罪宴,姑娘怎么不入座?”
慎以澜闻声看去,见丁枫脸上似笑非笑,也难免心中犯怵,僵在了原地。
不等无情开口解释,原随云也道:“想必姑娘心中仍在怪罪在下今日的冲动之举,原某自罚三杯,还请姑娘宽心。”
他说着,丁枫也配合地倒满了三杯酒,原随云也爽快地喝干净了。
慎以澜少见原随云喝酒,就算是偶尔那么一两次应酬,原随云喝酒时也是极尽文雅的。而现在,虽也文雅,却又有几分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泄愤之感。
南宫灵对着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只是冷笑,又转过去向她招手,道:“你的伤势不轻,夜深露重,别干站着,过来坐着休息。”
他周到地照顾着慎以澜入了座,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待你我成婚之后,这样的宴席少不得出来的,不必紧张。”
慎以澜双手捧着茶杯,点了点头,便再也没敢抬头看众人的神色。
颇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苦逼感。
原随云何尝听不出南宫灵的言外之意,他对着慎以澜,只温声道:“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被点到名的慎以澜只得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她是知道的,原随云虽然是看不见,可却远比看得见的人要敏锐的多。他什么也看不见,却能听见别人的一举一动,就算她只是轻轻地摇头,原随云也能知晓。
无情却不知这些,他便开口道:“阿慎的身子不好,原少庄主这一招流云飞袖,本免不得她要疗养数日。所幸南宫帮主为我这婢女输送了内力,现在也好多了。”
无情也是不能修炼内外武功之人,没有内力,这为慎以澜疗伤的事,自然也便落在了南宫灵身上。只是又是南宫灵,难免让原随云心生涩意。
当年慎以澜筹划炸蝙蝠岛,南宫灵也有掺和其中,只是南宫灵不知名目,而原随云却调查到了。
原随云露出歉意的笑,“是我疏忽了,本当由我来为姑娘输送内力,也不损南宫帮主的内力,还能将功赎罪。哎,丁枫,稍后送几瓶药到姑娘屋里。”
慎以澜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几盘菜,说巧也是巧,这宴席上布了不少菜,当中也有两道慎以澜喜欢的,现在也正正好摆在她面前,像是有人猜到了她会坐在这个位置,特意放的一样。
无情见原随云这般客气,内心的愧疚又多几分,便主动出言欲缓和气氛,“原少庄主也是孝心所致,一时冲动,在所难免,阿慎定是会理解的。至于这伤,养几日便无妨,过些时日,到了岭南,我会请大夫再为阿慎调养身子的。”
慎以澜暗暗扔了个白眼过去,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理解原随云。
“这就好,若是姑娘落了病根,原某于心难安啊。”原随云痛心疾首,又道:“不过,没想到这小小一艘客船上,竟能遇见神侯府无情公子和丐帮帮主,也实在让原某意外,不知二位,此行所为何事,可有原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无情笑笑,轻描淡写道:“原少庄主客气了,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来查个小案子。”
南宫灵给慎以澜夹了道菜,眼神极其温柔,道:“我与阿慎即将成婚,在此之前,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大夫治好她的嗓子。”
慎以澜被这目光看的,顿有种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感觉。
无情和丁枫也是亦然。
这顿饭,原随云是在不停地套话,而南宫灵便是在不停地明送秋波,慎以澜则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不要见人,只有无情被一边肉麻着、一边还怀着一颗愧疚的心与原随云周旋。
原随云并没有将话题一直放在慎以澜身上,也没去追问无情查的是什么案子,倒是与他讨论了几起江湖上发生的怪事。这些时日,江湖上出了几起失踪案,失踪的人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皆是江湖门派的掌门之流,失踪的人不多,却巧合的是,这些人之间也是素有恩怨的。
便又不少人以为是这些人私下约了决斗,定是有了死伤,故而才久不露面。只是这些门派皆疑心是对方挑的事、藏的人,便心生间隙,要上门寻人,免不得又要引起一番火拼。
所幸是失踪的人不多,而这些门派之争也有人周旋,倒也没闹得很大。这并非原随云所为,原随云便对此甚感兴趣,多探听了些消息,而今与无情共享。无情此行也是为了这事来的,不费吹灰之力得了消息,他心里自是对原随云有多了几分好感。
酒酣饭饱,虽慎以澜和南宫灵始终没怎么加入这些话题,可这宴席上的气氛总是好了许多。
无情笑问:“原少庄主此行可有要事?”
原随云摇了摇头,道:“不过是见天气转暖,便生了云游四方的心思,想去岭南逛一逛。”
“正巧,我也是要去岭南的。”
原随云喝了口酒,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敢问南宫帮主要找的,是岭南老字号温家的三绝公子,温约红?”
南宫灵疑惑地看他一眼,“怎么,原少庄主,也识得这位?”
“原某早就听过这位三绝公子的大名,只是无缘拜见罢了。南宫帮主的意思是,温公子治得好阿慎姑娘的嗓子的么?”
南宫灵又看向慎以澜,神色温柔,“不管治不治得好,为了阿慎,我总得去试试。”
“……”原随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强忍不适道:“如是这般,既然我也无事,我也想去拜会这位三绝公子的。”
无情:“嗯?”
“若是姑娘的嗓子能治,或许我的眼疾也能治好,不管治不治得好,我总得去试试。”
慎以澜和南宫灵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
这种鬼话,亏他说得出!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他们一行人到了岭南,不得不再由水路转陆路,分两辆马车同道而行。慎以澜本就体虚,加上被原随云打伤了,更受不起舟马劳顿,故而原随云也很君子地将无争山庄那四平八稳的马车让给慎以澜与无情,自己和南宫灵在另一辆马车里。
慎以澜坐在这辆再熟悉不过的马车里,有些恍惚,也忍不住后背发凉。
她隐约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仿佛是一旦坐上了这无争山庄的马车,又要再与他纠缠不断一般。
无情斜睨她一眼,压低声音问:“说吧,这位原少庄主,怎么回事?”
慎以澜还是蛮感动的。
熊孩子虽然熊,一下子就被怪叔叔骗了,但好歹也没偏听偏信,至少还懂得问她一句,不像那个南宫灵,她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估计连上门道歉时要带的礼品单都在心里列好了。
她正要开口,无情又道:“赃物在哪?”
慎以澜捋了捋袖子,拿起靠枕就要砸他。
白感动了!
无情的左手摸了摸轮椅扶手上的机关。
慎以澜咽了口唾沫,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枕头,坐得端正,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被另一辆马车上的原随云听到,她以夸张的口型道:“他说的话,一句都别信。”
无情的眼神里浮现出疑惑。
慎以澜却是很坚定地道:“都是假的。”
无情收回了目光,目视前方,又从袖袍里取出了一个用黑色布袋包裹好的筒状物,递给她。
***
万籁俱静,整个客栈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郊外林间却响起了骏马奔腾而发出的脚步声。
丁枫走到客栈旁的一个窄巷,贴着墙面纵跃而上,落在了那扇唯一开着的窗户之内,屋内果真空无一人。借着微弱的月光,丁枫审视着屋内的摆设,最后,在慎以澜床上放了一把匕首。
那匹骏马仍在飞奔,只是马上的人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了。慎以澜一动不动地躲在树上,屏息静心,只有那双眼死死地盯住她来时的方向。
自她出了城,她便隐隐觉得有人在跟着她。只是她并无内力,也没有英万里那对顺风耳,并不能很好地判断出来人的方位,甚至连有没有人跟踪,实际上也是并不能确切判断出来的。
大约……只是错觉罢。
慎以澜摇了摇头,暗叹自己现在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小。她虽失了马,但所幸温约红的住址离此处也不远了,足尖轻点,就在这林间飞奔了起来。
三绝公子有三绝,酒、毒、剑。
他显然是被从窗户溜进来的人给惊醒了好梦,就算那把剑已经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他那双好看的眼睛还只是慵懒地半搭着。他的剑,是一把青剑,清如一泓秋水,慎以澜看看他,又看看剑。在她闯荡江湖的这些年,能将剑架在她脖子上的人并不多,可她一旦失了武功,仅是这几日,就有两个人敢这么对她了。
慎以澜毫无惧色,缓缓举起一块木牌,她也不必在温约红面前装哑,只开口道:“阁下可是温约红温公子?”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低低地置于角落,温约红扫了眼木牌,将剑从她肩上移开。慎以澜手腕一麻,那木牌竟也脱手飞了出去,却是正正地落在了木桌上。
温约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神侯府的女捕快,随便坐吧。”
空气里是淡淡的酒香,说温约红是酒鬼,可他仍是神智清晰,这屋内却也整洁得很。桌上虽倾倒了一个酒瓶,却也不显得凌乱,倒是生出一种别致的风流来。
他的那把剑就放在桌上,放在木牌边上。他随意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向后倾去,下巴微扬,睨她一眼,等着她说话。
却也半分不显得他傲慢。
慎以澜并不说破自己的身份,她坐得端正,双手拢着放在桌上,道:“我想请温先生帮一个忙。”
他避而不答,满脸不以为意,“嗨,叫什么先生,多显老。”
慎以澜也不恼,“闻先生三绝,酒、毒、剑。这剑我已经领略了,而这酒呢,满屋酒香,也可见先生是好酒也识酒之人,至于这毒,不知,老字号温家的毒与蜀中唐门相比,何如?”
温约红眯了眯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道:“蜀中唐门的暗器为武林一绝,而我温家,则是以用毒著称。”
慎以澜轻笑一声,“温先生方才说错了。”
“什么意思?”
温约红既然是温家的副首脑,自然听不得别人侮辱温家,听慎以澜似要说几句温家的不是,脸上虽未显怒色,可也无方才那般慵懒了。
“先生说错了,我非神侯府的捕快。”
温约红只看着她,也不说话。
慎以澜拿起那块木牌,道:“我乃神隐山庄弟子,先生可唤我为阿慎。今日前来,实则有要事相商,只是恐先生不欲见我,神侯府的无情公子便将此牌给了我,望先生看在神侯府的面上,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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