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点点头,又问:“你的这位朋友,如何?”
如何?
会让无情这么问,恐怕就不如何了。
“我与他相识多年,南宫灵此人,品性纯良,而且你看他这一生何其顺利?他虽为孤儿,却被任老帮主收为义子,任老帮主是这天下难得的、至仁至慈至善之人,就连我师父都很欣赏老帮主。老帮主亲自抚养他长大,传授他武功,现在年纪轻轻变成了丐帮帮主,这么顺利的人生,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作恶的必要。没有诱因、也没有潜在的恶根、也没有必要,所以我想,你无需担心他。”
无情见她神色坦然,不似说谎,知这是她的心声,便问:“那你为何不与他相认?”
慎以澜顿了顿,“何必呢,这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我还活着,就会慢慢以为我已死了。我活着,只是让亲者空挂念,仇者……”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不愿去想她所说的仇者是谁。
无情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只是我觉得,你的这位老朋友,似乎,不是你所想的那么纯粹。”
见慎以澜还不理解,他又道:“他对江湖事了解得过分清楚,又一直在刻意掩饰。包括……你也应该感觉到,今天,根本就不是偶遇吧。”
慎以澜只是露出安抚性的微笑来,“我去打水,让他们来伺候你洗漱,早些睡吧。”
***
她有时也很困惑。
蝙蝠岛炸毁之后,她虽活了下来,却是隐姓埋名在这神侯府里苟活着,她经常怀疑自己活下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没有了武功,再也不能肆意江湖、为所欲为,没有了姓名,就只能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绕圈子,就算是同在京城,她也半点都不敢靠近长兴侯府,不敢靠近自己的亲人。而这神侯府里的众人,虽然都待她亲厚,可终究不是她的家人、师门。
她活下去,就好像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她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蝙蝠岛上,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却还是不能回到21世纪,回到她本应该在的时代,反而还要活在这个躯壳里,过着平淡的日子。
虽然这种平淡的日子也很不错,但她总觉得看不见边际,觉得迷茫。
师父、师叔都在教导她,她既然存在了,就有存在的意义,就有她必须去做的事。
可她做什么呢?活着是为了完成某项使命,完成使命后就能死了,那活着不就是为了去死么?
慎以澜嚯地站了起来,屋檐上的瓦片也被她碰掉了一片,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仿佛豁然开朗,参透了人生的玄机,握着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就要踏上死亡的道路,只是很快,她又坐了下来。
不能自杀,自杀又痛,看起来还很窝囊。
慎以澜长吁短叹,又陷入了无止境地思考人生中。
如果她明天就要死,她今天最想做什么?
她又嚯地一声站了起来,屋檐上的瓦片又被她碰掉了一片,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她的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大喊着:“去搞原随云!去搞原随云!去搞原随云!”
只是很快,她又坐了下来。
搞什么搞,教训已经很惨痛了,能不能长点记性啊。
慎以澜长吁短叹,又陷入了无止境地思考人生中。
如果她……
“狗剩!你又在我房顶上干什么!我这个月修了第五次屋顶了,你给我滚下来!”
慎以澜被吓得一惊,反手就是一扫,扔下了数片瓦片,砸得平地上的林学义四处跳脚,指天喋喋不休地痛骂。
她虽武功尽失,但又跟着无情学了轻功,此时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露出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容,却是伸手,拧住了林学义的耳朵,就往外拖。
既然她不能说话,那就动手好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众喊她‘狗剩’,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林学义不停叫唤求饶,见狗……慎以澜毫无放过他的意思,立马抱住她的手,“姐!你家人来了,快去见他们吧!”
慎以澜一怔,松开了手,直勾勾地看着他。
长兴侯府的人来了?她的父亲,她的弟弟,知道她还活着了?
林学义看着她的眼眶发红,甚至还有落泪的倾向,立马头皮发麻地补充道:“那个怪大叔来了,还把你的未婚夫也带来了。”
怪大叔?就只有不阴不阳了。
他来啊,准没好事。
慎以澜无趣地撇了撇嘴,又立马向林学义投去一个犀利的眼神。
什么未婚夫,熊小将军诈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昨天想二更的,但是老半天发不出去,就干脆放今天了
大概是晋江服务器不相信我是这么勤奋的人吧……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不阴不阳的身份也并不适合大摇大摆地拜访神侯府,于是来客并不在正厅,而是被安排在了花园中的凉亭。
慎以澜看着亭中的二人,又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无情,深深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不是敌方太强大,而是友方不给力。谁能想到,南宫灵都已经接受了无情的解释,可她的亲师叔转眼就把她给卖了。
诸葛神侯不在京中,加上在神侯府里慎以澜也与无情较为亲近,故而无情不论出于什么理由都有必要出现在这里。他仍旧穿着白色的宽袖大袍,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苍白的脸上难见笑意,却一点也不显得失礼。
不阴不阳对着慎以澜‘嘿嘿嘿’地笑着,接着又用极尽妩媚的姿势拍了南宫灵一把,声音低沉地道:“你看吧,我说你澜妹还活着,就是活着!”
一个穿着由彩布条凑成的彩衣的怪大叔,将手搭在穿着青衫长袍端坐着的俊俏少年身上,这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虽南宫灵身上的衣物打了补丁,但怎么看,都觉得不阴不阳更像是丐帮中人。
无情和慎以澜都忍不住在阳光下抖了抖。
南宫灵脸上是客气又不疏远的微笑,对不阴不阳的话连连称是。待他看到慎以澜时,双眼一亮便要站起来,可又被不阴不阳硬是摁了下去。这并没有降低他的热情,他满怀激动地看着慎以澜,“我果然没认错。”
无情小公子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他昨天才信誓旦旦地说哑姑娘不可能是慎以澜,没想到第二天就被当场打脸了。
慎以澜并没有顺水推舟地相认,而是在回忆初进神侯府的情景。那时她的伤势还未痊愈,至少人还是浑浑噩噩,反应迟钝,也半天说不出话来。不阴不阳这一年多的时间也未有联系她,不可能知道她现在的状况。所以,就算现在强行在不阴不阳面前装傻,也不是不可以。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南宫灵,又看了看不阴不阳,紧紧抓着无情轮椅的椅背,露出害怕的神情来。
这便是考验她的演技,还有她和无情的革命情谊的时刻了!
无情很快便反应过来慎以澜还在装傻,他清了清嗓子,决心为自己找回点面子,一脸真诚地看向南宫灵和不阴不阳,“怎么,前辈的意思是,狗剩……啊不,哑姑娘真的是那位慎以澜慎姑娘?”
南宫灵听到‘狗剩’二字,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谁都不知道不阴不阳那副面具之下是什么表情,但都能察觉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所有人,除了慎以澜之外,无一不在憋笑。
不知过了多久,慎以澜的耐心都快消磨殆尽后,才听不阴不阳叹了口气,“之前是老夫有多隐瞒,还请无情公子见谅。我这师侄,哎。”
无情恭敬地行了个拱手礼,“无妨,人在江湖,诸事身不由己,晚辈自然理解。只是,晚辈还是难以相信,神隐夫人的得意弟子,怎么会武功尽失,还……”
他并不敢将慎以澜的现况说得太多,毕竟这一帮都是怪人,等会慎以澜要是也拆他的台,他就真的很丢人了。
不阴不阳颔首,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扫了一圈凉亭左右。无情见状,也便挥手屏退了下人。待这花园里只余他们四人时,不阴不阳才松了腰,坐的不似之前那样挺直。
他翘起了二郎腿,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这师侄做事莽撞,在江湖上树了不少仇敌,相信无情公子也有耳闻。三年前,她一时大意,落入了追杀她的人布的陷阱里,九死一生,幸得我师弟‘怪大夫’出手相救,保住了一条命。但……我师弟救人,又素有个爱好,便是救完人后又要将其作为药人下毒、解毒、再下毒,这么循环往复。待老夫发现时,我这师侄也……哎,不说了。现在以澜武功全失,所以,为了护她安全,老夫也便腆着脸来求诸葛神侯收留她,毕竟神侯府护卫严密,也不容易出事,才能护她安全。老夫给她改了个名字,捏了个假身份,只是担心牵连到他人,故托神候保密此事,还请小公子见谅。”
大约是因为面具使他的面部表情无法显露出来的缘故,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悲痛,慎以澜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只是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孤魂野鬼在此处旁听,才会让这位待她不算亲厚的师叔流露出这样深沉的爱意(?)。
只是比起语气,他这段话里的信息量也很让她吃惊。
万万没想到自己从蝙蝠岛出来后,还有这么一段被师叔当药人摧残的悲惨故事,难怪她对那一年发生的事几乎毫无印象,居然连亲师侄都下得了手,果然都是她的好师叔……
不阴不阳将不知何时被他喝空的茶杯放在了桌上,看着慎以澜一脸接受不能的表情,关切地问:“怎么,我的小师侄到现在还不太清醒么?”
一时间并无人回应他。
无情转过头看去,才发现慎以澜还在神游太空,他想当然地认为慎以澜还在装傻,便硬着头皮接口道:“比她初来神侯府时要好许多。”
不阴不阳投来一个质疑的眼神。
无情只能移开眼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最该说话的人还在装哑巴,东道主无情小公子又因实在不愿被二次打脸而拒绝透露过多消息,南宫灵急了,站起来问:“以澜,你到底如何了,说话啊?”
慎以澜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又着急地扯着无情的衣袖。
无情小公子突然觉得心脏有点不太能承受……
“你澜妹大病未愈,可别吓着她了。”不阴不阳又是嘿嘿一笑,再次将南宫灵按回到座位上,又调整了个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霸气一些,道:“无情小公子,我今日来,不单单是来看望小师侄的。”
无情微笑,“不知前辈有何嘱咐?”
“我这小师侄,是长兴侯府的郡主,本与镇远将军府的熊小将军定有婚约。只可惜,四年前,镇远将军府遭贼人洗劫,这门婚事也便搁置了。如今她的年岁一拖再拖,已经是大姑娘了,恐怕婚事不能再拖了。”
他此言一出,吓得慎以澜连忙甩开无情的袖子,不停地摆手,生怕不阴不阳要向无情提亲。
无情小公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这样浓烈的嫌弃。
南宫灵见慎以澜一脸惊慌,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等零碎的发音,他顿了顿,才迟疑着开口,低声问:“以澜,是真的……哑了?”
就连不阴不阳都愣住了。
不阴不阳在来神侯府之前,是算好了慎以澜应当早就痊愈才来的,可现在看,慎以澜不仅脑子不太好,好像还真成了哑巴?
他思索片刻,再度开了口,“敢问无情公子,我这小师侄,比她初来神侯府时要好,但与常人相比又如何呢?”
无情很想说,他其实根本没办法把慎以澜当做一个正常人来看。
“慎姑娘现在反应敏捷,动作也轻快,虽不能修炼内外武功,但也跟着我学了些轻功与暗器,与常人相比,除了口不能言以外,倒也还好。”
他这话倒是为‘慎以澜是个哑巴’这一事件盖了戳。
不阴不阳与南宫灵对视一眼,又听无情轻飘飘来了句,“不过……”
南宫灵追问,“不过什么?”
无情看了慎以澜一眼,道:“不过,慎姑娘似乎认不出南宫帮主,否则,昨日我也不会说那些话了。”
无情的这句甩锅,果真如平地一声雷般,震得南宫灵与不阴不阳都许久说不出话来。慎以澜在心中忍不住给无情的机智点了个赞,便再一次放空眼神,如局外人一般四处游离。
她真心觉得不阴不阳是来坑她的,搞笑,他什么时候还学会关心她的终身大事了,他自己还是老光棍好吗!
南宫灵沉默了许久,便如咆哮帝附身,箭步上前半跪在慎以澜面前,双手死死抓住慎以澜,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慎以澜,“澜妹,你真不记得我了么,你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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