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也有不少人晓得这玩笑话,也便跟着笑了起来。
女子恍若未闻,喝了口茶,仍旧一言不发,却抬头看向了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如同每一个不受重视的副科老师一样,看到被扰乱的课堂秩序,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如今收到了女子的眼神鼓励,仿佛身体被注入了无限勇气一般,他支起了腰,清了清嗓子,抬起那惊堂木便语:“话说那东海……”
“什么是‘嗯哼双侠’啊!我徐某人行走江湖多年,怎么没听说神侯府还有这号人物?”
老师的威严又一次被江湖人士踩碎在地上。
那先前说起玩笑话的人忙不迭解释,“阁下不知,你看那桌上的一对男女,便是出自神侯府,那少年男子整日嗯啊呀啊的说不出一句整话,而那位姑娘呢,见人只会‘哼’的一声,从不说话,这不就是‘嗯哼’双侠了么。”
这茶楼里的人,不论是明白人还是糊涂人,都听出了这里的玩笑之意,又一次跟着起哄了起来。
说书先生咬咬牙,又举起了那惊堂木,用力往那桌上一拍。说时迟,那时快,在那惊堂木落于桌上的一瞬间,女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而这声冷哼又犹如一声号令,‘嗯’少侠拍桌立起,手中暗器已发,怒道:“闭嘴!”
暗器打中了一个酒坛,却是溅在为首取笑他的那人的脸上。
天子脚下,少有贼寇大盗,可也有许多江湖人。
江湖人最是好面子,尤其是先前一同取笑这少年的人,被这么一闹,颇有些损了颜面的感觉。又有好事者跳了出来,与少年进行了一场‘你干啥?’‘干……打你咋地。’‘你再动一次手试试’……这一类的对话,顿时江湖人士纷纷举棍相向,场面颇为混乱。
可怜说书先生看着眼前的鸡飞狗跳不住地拍惊堂木,简直就像DJ舞曲背景里鬼畜的动次打次一样。
不过这毕竟是天子脚下,众人拿的只是棍棒而不是刀剑,不过以一对多,怎么也不是件易事。见少年似乎也要撑不住了,女子又重重地咳了一声。
少年耳朵一动,立刻从混战中跳出,率先踩到了说书先生的桌上,占据高地,手里举着一块令牌,“我乃神侯府捕快,何人在此滋事,还不速速停手!”
众:“……”
说书先生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饱含深情和热泪地再次拍了下惊堂木。
众人险些给吓跪了。
少年从桌上跳了下来,对着说书先生一抱拳,又扫了眼众人,默默地走向女子。而后,坐了下来,继续低着头。
这‘东海传奇’还是要继续说的。
说书先生一甩长发,继续道:“后来,东海安生了一段时间,开春后未多久,渔民又开始出海了。沿海居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是,百姓间开始流传,说那死人区之所以那么可怖,是因为其中养着一只吃人的海怪。而那海上红日、百兽哀鸣的原因,便是因为那只海怪遭了天谴,死了。既然那海怪死了,那那片死人区不就不会死人了么?”
“起先大家是不信的,可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几个胆子肥的,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渔民啊,开始试探那片海。他们起初是在迷雾的附近晃悠,相安无事。再后来,进了那迷雾一点,也无事。这胆子就这么日渐肥起来了,他们便驶进了那片死人区。诸位猜,发生了何事?”
说书先生明白这群人是不会和他一起猜了,也便飞快地接着自己的话道:“他们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带回了金银珠宝!”
众人哗然。
说书先生得意地一笑,“据说这些金银珠宝,可是从前朝、前前朝时期流传下来的都有。这死人区变成了藏宝处,看得人都眼红了,一个个疯了去抢,一时间,不少江湖人士纷纷到了东海,要去争那些宝物。可惜呀,真是可惜,可惜……”
堂下有人追问,“可惜什么?这东海宝藏这么大的事,怎么我们都没听说过?”
“可惜啊,这‘东海秘闻’,是不外传的。”说书先生惋惜地摇摇头,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何时攥在手里的书卷,道:“可惜今日时辰不早,我窦某人就说到这里,诸位若是感兴趣呢……”
他装作不经意地扬了扬手上写着《窦良策带你走近东海》的书籍,立刻有眼尖的人凑上去问那书的价钱,紧接着,就有人开始抢着买书。
好好的一场说书变成了售书会。
角落里,‘嗯’少侠扭捏地扭了扭身子,犹豫着道:“我……我……”
女子对他扔来了一个白眼和一个锦囊。
‘嗯’少侠接住了锦囊,快速地扣开小缝,透过缝隙中看见数张泛着淡黄光芒的……草纸。
“借纸之恩,没齿难忘!”少侠郑重地道了谢,起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下次你闹肚子我也会借纸给你的,狗剩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没带纸。”
(终于说出来了累死我了)
感谢【安静】小天使送我的营养液,高兴地么么又哒哒,亲亲抱抱举高高!
另:我都把女主写死了,评论区居然只有四个小伙伴!好气哦!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久积的雪终是化了,开了春后,京城的天气也一日日暖和了起来。街市上的行人愈来愈多,因着寒冬而生意惨淡的摊贩们,免不得抓准机会就卖力吆喝。街市的两边皆是摆放着各色小玩意的摊位,吸引了不少行人。
那对‘嗯哼双侠’从茶楼出来后,也便融入了人群之中。京城多是富贵人家,他们二人的穿着打扮在人群之中一点儿也不显眼,只是那少年额头上一个红肿的包让人忍不住多瞄了一眼,也便再无什么引人瞩目的特点了。
女子仍旧不发一言,但要比在茶楼时活泼许多。每一个摊位她都要上前瞧上几眼,遇到些新奇玩意也会忍不住地把玩一会,甚至干脆买了下来。她一条街都未走完,两只手就已经要拿不住那些她买的物件了。
跟着她身后的少年看了看天色,终于忍不住道:“我们已出来一个多时辰了,该去城东取公子的那些……”
饶是谁都能听得出少年话语里的焦急,可偏偏女子一个字都没听。
他的话音未落,女子却是双眼一亮,往一旁的摊位跑去。少年急急地跟了上去,拍了下女子的肩膀,可未等他开口,女子又转了过来。
少年暗道不好,飞速地移开了自己的手。
她定定地看着少年,看到少年垮下了脸,然后,她将手上的物件全都放到少年手上。
毕竟拿着那么多东西,可不好再挑首饰了呀。
少年欲哭无泪,“哎哟你怎么这么能买东西,难怪公子总不放心让你自己出门,你……”
女子拿起了摊位上的一对镶着血色玛瑙的耳坠,看了又看,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兴奋。小贩也是会做生意的人,看了看少年怀里的一堆包裹,就知晓二人今日有花钱的打算,于是也便卖力地推销了起来。他将摊上所有的首饰都推销了个遍,又拉出了摊位底下的一个竹篓,抓出了一把首饰,继续介绍道:“这个白玉钗做工精巧,玉质也好,姑娘戴上去可别说多秀气了,而且这钗子多轻便,戴着一点也不累赘。还有这个剑穗,上面这块白玉的纹饰和这钗子是一样的……”
少年忙道:“姐你可别买了,公子就给了这么些银两,我们可还要去取……”
小贩举着剑穗的手顿时停在了空中。
女子回头看他一眼,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点了点头,又拿出荷包,将荷包直直递给小贩。小贩接过荷包,数了数银两,抬起头时已经笑得满脸是牙,道:“姑娘可是要把刚才挑中的那些全买了?”
女子点了点头。
“好嘞!”小贩手脚极其麻利,少年欲阻拦的话刚要出口,那小贩就已经首饰全都包好,交给了女子,还热情地道:“我还额外送了姑娘两对耳坠和一个剑穗,姑娘满意的话,下次再来哈。”
女子微笑着转过来,对少年耸了耸肩,她笑得得意,那表情似乎在说:钱,我已经花完了,要么穷逛,要么回府。
少年哭:“诶哟我可怜的公子哦……”
说着,却也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着神侯府的方向走去。
京中豪掷千金的富贵人家不算少,而这二人买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物件,虽大包小包提的不少,但穿行在人流中,也从不会引人注目。
可这一次,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紧紧盯着。
直到二人进了神侯府,跟踪他们的人才停下了脚步。南宫灵神情凝重,目光里是惊讶、质疑和惊喜,他忍不住走了两步,却又担心引起神侯府的注意,便又退了回去。他越想越觉此事不可思议,又转而问身边人:“你方才可看到了,澜……慎以澜可是活着?”
他身边站着的是一名丐帮弟子,此人在京城也稍有些名号,京城的大事小事无一不知晓,可谓‘消息通’。只是慎以澜之前也少在京城,就算出现时也总是蒙着面纱,这名丐帮弟子根本就不知其的长相,只好讷讷地道:“回禀帮主,属下猜想……那位姑娘应该不是慎姑娘。”
南宫灵脸色微变,问:“怎么说?”
“慎姑娘武功高强,可方才我们跟踪了她这么久,她却一点儿也未察觉。况且,属下曾听闻慎姑娘貌美如花,出行皆要蒙面,再看刚才那位姑娘……”
南宫灵却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什么貌美如花,她蒙面还不是……也对,胎记怎么会消失。这女子虽与澜妹相似,可也不是一模一样。澜妹她……”
他努力地想回忆起慎以澜的那张脸,才发现,慎以澜消失了太久,就连她所留下来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
“不仅如此,其实,方才帮主说的那位姑娘……”见南宫灵的语气也略有松动,那名丐帮弟子咬咬牙,直言不讳,“是个哑巴。”
***
四年前,原随云放出‘罗刹牌在熊府’的假消息,西域魔教的关外十二毒为抢夺罗刹牌,便血洗了熊府,将熊府上下二百余人统统灭口。后又使人伪装为熊府六姑娘,将楚留香卷进此案,楚留香前往西域查案,玉罗刹欲请其亲自教导西门吹雪,也便杀了关外十二毒以示诚意。
原随云借着子虚乌有的罗刹牌传闻,既除去了这些年支持且控制无争山庄的魔教势力,也顺便阻止了慎以澜嫁入熊府。只是关外十二毒死了未有多久,很快,江湖上又出现了手段更为狠辣的十三凶徒。
十三凶徒为立威名,犯案无数。三年前,“文武榜眼”一家三十二口皆被杀死,只余一六岁稚童盛崖余侥幸被神侯诸葛正我救了下来,且收留在神侯府。他虽活了下来,却也受了重伤,从此废了双腿,且终身不能修炼内外武功。后来,他另辟蹊径,练就了独特的、以巧劲收发暗器的收发,更是练就了一身轻功。且其博览群书,擅长机关术,且心思缜密出手狠辣,故而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
因亲眼见了如此大的变故,又身体孱弱,连带着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少与外人交流。加之其对凶徒从不留情,出手便是杀招,也便得了个“无情”的绰号。
此时的无情也不过九岁,却已是武艺高强,因其终日冷脸对人,虽只不过是面冷心热,也足够让人不敢近身了。
比如把钱全部花光的哑姑娘,就识相地选择绕道走,打算用三天的时间让无情公子冷静一下。
而眼睁睁地看着钱被花光的‘嗯’少侠,也识相地跟着哑姑娘绕道走,打算……
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打算。
反正钱又不是他花的。
如此一来,负责看守神侯府小楼的无情就非常寂寞了。他一个人坐在小楼那扇上了锁的正门前,他坐在轮椅之上。他的这把轮椅上也布满了机关,是他不可缺少的好伙伴。他身上套着一件宽袍大袖的长服,在这宽大的衣物衬托下,显得他也更为清瘦。和大多数身体孱弱的人一样,他的脸很白,但不是无力的苍白,更多的是一种清冷、遗世独立的白色。虽还年幼,却是面容清俊,十分俊俏。
前来送茶的婢女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却恰好直直地撞见了他投来的眼神,险些摔了一跤。她稳了稳心神,在无情的默许下,倒了一杯热茶,捧到他面前,道:“虽入了春,但天气还未全暖和,公子也要小心,别受了风寒。”
神侯府上下皆知无情武艺高强,也知他身体孱弱,更是亲眼见过他刚来神侯府的那副模样。虽怕他,也是敬他,更有几分怜惜与疼爱。尽管他浑身散发着旁人勿近的气息,他面冷,却也忍不住去谨慎地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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