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就像跌回到了一潭死水之中。
慎以澜不肯见原随云。
但凡原随云想要去看她,她便总有各种奇怪的理由将他挡在门外,可按照丁枫的探查,南宫灵却是日日都能进得去她所住的小院。
原随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何慎以澜一离开栖霞寺就变得很害怕他。
难道要去栖霞寺求个符才行?
原随云自嘲地笑了笑,楚留香看在眼里。楚留香这几日何尝未听闻此事,只是他一直忙于归整线索,分不出心来。可他忙了几日,线索却仍旧少得可怜,便和胡铁花一同来找原随云喝酒,他道:“月色正好,慎姑娘这几日的伤也该养好了,不如请她出来坐坐,也不至于终日闷在屋内。”
原随云正欲附和,丁枫却从院外走了进来,道:“方才南宫少侠托人来禀,他陪慎姑娘出外散散心,不用挂念。”
院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许多。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实觉尴尬,原随云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道“真不凑巧,不过慎姑娘的性子,比起赏月更应该喜欢出去逛逛。”他停顿片刻,面上似乎有不易察觉的落寞一闪而过,又笑道:“约定之日已经过去了三天,不知二位有何线索?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胡铁花本就愁闷的脸更愁了,他道:“我想来想去,怎么也理解不了,我明明那日是和个男人一起喝酒,怎么酒醒了,旁边会是一具女尸!”
楚留香听完更觉无奈,摇了摇头,对原随云拱手:“还是多谢原兄这几日的鼎力相助,不过小弟想,这件事还是和那位小捕快脱不了干系。虽然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但我想,坐以待毙终究不是个办法。其实我和老酒鬼也是来辞行的,我……”
原随云打断他,道:“那日听胡兄说起那位捕快,其实原某也隐隐地想起了一些事,只是还不能确定。”
胡铁花满怀希望地看着原随云。
原随云却是叹了口气,“这些事,梁姑娘是不会愿意听到的。”
胡铁花脸色一变,他已经要恨死梁家的人了,梁慕秋的尸体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身边,梁芷秋还要死要活地追杀了他整整半月,现在他一听梁字便一定要发脾气。他暴躁地就要跳了起来,道:“你管她做什么,她……”
“为什么我不愿意听?为什么不让我听?”梁芷秋从院外走了出来,她极力地提高了音量,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底气些,可她微有慌乱的脚步却出卖了她的小女孩心思,但是她只当没发现,也只当别人没发现,道:“既然与我姐姐有关,我自然要听。”
楚留香对梁芷秋点了点头示好,梁芷秋却看也不看他地走开,楚留香碰了一鼻子灰,却也不恼。胡铁花面带怒容,却被梁芷秋一瞪,安分了许多。
原随云道:“梁姑娘,这件事与你姐姐……说得上有些干系,却也实在不算什么干系……这也只是一个传闻而已,与梁家有关的传闻。”
梁芷秋的脸色惨白,不知是因为原随云的逐客令,还是因为怕什么秘密被人得知了。但她仍坚持道:“既然是我梁家的事,更是要说,若是真的,我无话可说,若是假的,我还能为我梁家正正名声,为何不听。”
原随云也不再坚持,他本就不是真正地为梁芷秋考虑,只是算准了梁芷秋嘴硬,才这样假做推脱地说了几句,反倒能让她坚持着听下去,他道:“太平门梁家与我无争山庄同在山西,虽从未有过走动,但原某曾听说过一些传闻。比如太平门之中,曾有过内斗,对么?梁姑娘。”
梁芷秋紧抿着唇不语。
这也便是默认了。
“那场内斗之后,太平门之中一门两派,一派是仍旧精研轻功,另一派则是重视腿法,并自立了‘大平门’。两派本就积怨已深,在一任门主梁大口死后,两派的冲突日频,更是到了一见就打、不死不休的地步,再后来太平门请来了‘下三滥’何家合力击杀大平门,手段残忍,□□掳掠无一不为,硬是将大平门一众子弟赶尽杀绝。这些,我说的对么?”
梁芷秋猜到他可能说的是此事,却又不想他说的这般直白,父辈间血淋淋的真相被显露出来,她哆嗦着唇,强撑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多少年前的事,那时候,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哩……”
楚留香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无论是太平门还是大平门,其内都是梁家的子弟,而梁家的人自杀残杀起来,却丝毫不比武林之上外派互相屠杀要来的温和些。
相比之下,胡铁花的想法要单纯的多。
他唏嘘不已,但如今他的小命还悬着,比起唏嘘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他问:“原兄,我还是不知道,这件事与这桩案子又有什么干系?”
原随云轻轻咳了一声。
丁枫续上了茶水,原随云酌了一口,继续道:“大平门灭绝之后,许多梁家人都寒了心,纷纷要离开梁家,而这些离开梁家的人,则被视为叛徒,太平门中下令格杀勿论。之前胡兄提及那位一起喝酒的捕快兄弟,也是轻功一绝,我在想……他有没有可能是叛逃的梁家人,或者是叛逃之人的后代呢?”
楚留香的双眼一亮,梁芷秋却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一站起来,丁枫也上前一步,十分防备地盯着她。梁芷秋又怒又恼,她道:“原……原少庄主,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是我梁家人要杀那人,所以他才杀了我姐姐么?先不说除叛这事不落在我姐姐身上,就算是了,难道就能因此放……”
她猛地停住话头,楚留香却已然站了起来,着急地问:“所以说梁家现在果然还在追杀叛逃者?”
梁芷秋看着原随云,原随云却是微笑着,他说:“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早日找出真凶,让死者安息罢了。”
他没有为她说话,梁芷秋心中失望,更是悲愤,跺了跺脚,便急匆匆地跑离了庭院。
原随云端坐着,他端起了热茶,不紧不慢地撇茶叶,道:“我没有证据,也不过是想为香帅多提供一条思路,要查那位捕快兄弟,或许可以查查这些年太平门的叛逃门人。能值得起梁家折兵损将去陷害的人,定然在梁家的名声也不小。这些日子我已经命无争山庄的子弟去探访此事,相信这一两日便有消息,只是香帅既然着急离开……”
楚留香露出轻松的笑来,他的食指在空中虚点了点,就像是对故意隐瞒了惊喜的兄弟抱怨,却不是真正地抱怨,他道:“原兄啊原兄,你既然有了想法,何必将这件事藏到今日才说,又何必故意这样揶揄我呢。”
原随云也笑了起来,“只是证据不足,才未敢告诉楚兄的,这毕竟是太平门门内的事,若不是这位梁姑娘的默认,我只怕还要将此事再藏一藏。”
楚留香是要留下来的。
他定要见一见那本名册,在里面找寻一番,若是能找到线索,洗清了胡铁花的冤屈,他也就能早早地离开中原,早点回到大海的怀抱里,回到那艘舒适的、充满快乐的大船上。
楚留香和胡铁花一起离开了原随云所居的庭院。
亥时将过。
原随云听着院内树叶轻摇的声音,闻着冷冽的空气中传来的花香,感受着微风不懈地欲吹起他的衣袂,他问:“慎以澜回来了吗?”
丁枫迟疑了片刻,道:“回来了,慎姑娘是一个人回来的,南宫灵已经走了,慎姑娘还让人将南宫灵的行李收拾好,送回丐帮。”
原随云不解。
丁枫道:“跟着慎姑娘的人回报,慎姑娘与南宫灵进了一家青楼,在里面打起来了,后来两人又争吵许久,不欢而散。”
青楼,打架,争吵。
怎么听都不像话。
原随云的眉头跳了跳,又问:“他们吵什么,听清了么?”
丁枫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答:“据说……据说是慎姑娘喊着,非要嫁给楚留香……”
‘嘭’一声,茶杯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突然发现给楚留香定的半个月有点紧
然鹅
反正这个案子我不细写'乱吐舌头的狗头'
来呀~吵架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国庆节快乐呀~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两人对坐于棋盘两侧。
执黑子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穿着深褐色的锦袍,在被灯火所照亮的屋子里显得十分低沉与寂寞,可他的衣服所用的布料却是带光泽的,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假寐的猛兽,让人不得不提防。
坐在棋盘另一侧的,却是一个穿着彩衣、戴着面具的人,此人若是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没人分得清他是男是女,可他若是说起话来,更没人知道他的性别了。
他的声音好似江南女子特有的轻声软语,可他却像是习惯了粗着嗓子说话一般,那吴侬软语硬是带上了几分西北平原的粗狂,可他又似乎极力想掩饰这一点,努力地去克服自己的习惯,从而尖着嗓子说话,这使得他的声音又粗又利,倒像是以为一口喝下了温度合适的甜汤,却发现这汤里全是大冰渣子。他道:“有什么事需要千里迢迢叫我来的,左右不过是让那姓崔的小子跑了……”
“哎老三你别说话了!”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恨不得将手边棋罐里的棋统统倒到对方的嘴里,可他忍住了,只是道:“你这破锣嗓子实在难听,你别说话了,我说。”
老三眨了眨眼睛。
中年男子道:“那帮废物,我不过是让他们除掉梁初心的孩子,他们不仅把门主的亲外甥女给赔了进去,居然还栽赃错了人。”他说得恼怒,竟然扬手一挥,将棋盘上的所有棋子扫了下去,接着道:“他们栽赃的人偏偏又不是什么简单货色,是盗帅楚留香的至交胡铁花,现在楚留香也掺和,事情到这一步,难办,太难办。”
老三腹诽:你大爷,输棋了就毁棋盘,比我师侄女还没用
远在原府,窝在床上看小黄书的慎以澜猛地打了个喷嚏。
中年男子又冷笑道:“不过这也无妨。太平门以轻功闻名,而楚留香这个不知哪里冒出头的毛头小子,凭着几下三脚猫功夫,就敢称自己轻功独步天下,既然这事他也敢插手,不如就趁这一回挫挫他的锐气。如今他与胡铁花躲在原府,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埋伏在外。”
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那纸上绘着奇特的阵法,这也是太平门的独门秘技。他肥胖的食指指了阵法中的几处,道:“到那时候,我们几日分别守在这几处,料那楚胡二人插翅难逃。你的轻功以诡见长,又是门里少有的内力足的,这一处当由你来守。楚留香吃了这头的亏,定会往这处逃,而我……”
不阴不阳假扮的梁老三点了点头,他几次欲说话都被中年男子打断,索性也就不说了。直到深夜,离开这间屋子之后,他踩着院内的月色离去,双唇轻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响,喃喃自语道:“澜澜的病是什么时候犯呢……”
他苦思冥想许久,终于停住了脚步,重重地拍了下手,那双桃花眼泛出精明的光,“没错了,就是明晚!明晚,明晚要搞事!”
慎以澜又打了个喷嚏,这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眼前的话本上移开,起身,她的腿伤已经好了,披着件衣裳走到了窗边。
夜已深了,万籁俱静。
她把南宫灵气走了。
因为一本小黄书。
慎以澜看着格外圆的月亮,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话本,一脸认真地给自己打气道:“澜澜不哭,拿到了小黄书,这波不亏!”
事情的起因分外明了,不过是慎以澜义正言辞地说想尝尝原随云答应好的带她吃的、金陵最出名的青楼折兰阁里的小吃,南宫灵便带她去了,谁知道到了折兰阁,老鸨却只以为慎以澜说的小吃是‘秀色可餐’的‘小吃’,便领了十几位姑娘上来。南宫灵还没来得及发火,慎以澜便迫不及待地拉了一位姑娘的小手,与其展开了漫长的时尚资讯交流会,然后,获赠了一本小黄书。
就因为这本小黄书,南宫灵与慎以澜进行了一系列关于人性与婚姻和社会制度的深度讨论,其深度从眼神交流发展至心灵交流再到大打出手,最后以慎以澜一句恶狠狠的人身攻击‘我就算嫁给楚留香那个花心大萝卜也不会和你这个老古董成亲’达成共识。
他们绝交了,南宫灵一气之下回济南了。
慎以澜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最近叹的气实在是太多,她愁闷的事情也太多。
她想起了她的师父,也想起师父说过的话。
慎以澜自幼拜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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