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双忽然停住了声音。
这间无主的宫室,却已经有人了。
只见高位上坐着一人,但灯光昏暗,楚留香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对方左右各立着八名侍女,侍女皆佩剑,而楚留香回头看去,他们所进来的那扇门左右也站着两人。只是那两人修炼的不知是什么功夫,看着却像是两座石像,无需呼吸,也不会动,若不是他们的眼皮还会眨,楚留香也不会认出这是真人。
柳双的脸色惨白,跪了下来,道:“属下见过护法大人。”
那人也果真动了,楚留香这才看清对方的身形,应是个女子。她动了动身子,却并未站起来,只是道:“你若是不请安,我哪里记得你是魔教弟子,只以为你是楚留香的哪位红颜知己呢。”
这是戚如月的声音。
戚如月,护法大人,想必就是柳双所说的戚护法。
楚留香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跪着的柳双突然动了。她被戚如月以内力击中,整个身子都往后仰、退去,楚留香眼明手快,已经伸出手拉她,手快到她右手袖口处,却不想柳双一直藏于身后的左手按地,使她借力起身。她不仅没有承楚留香的好意,她还想杀楚留香,她的袖口一把利刃划过,楚留香一闪,又见柳双手中撒出了黑色的烟雾。
楚留香恼极:“你的性子怎这样反复无常?”
柳双是拼尽了全力,未有半分留情,她使得是一对纹着异域纹样的金柄双刀,双刀所到之处,如云流水般地劈开空气,形成一道道无形的气墙,欲将楚留香与毒雾困在一处。
若是原随云在此时发作,对楚留香下手,楚留香不仅挡不过这毒雾,还腹背受敌,处境堪忧。
原随云出手了,却是为了救楚留香,他的流云飞袖足以打乱柳双的节奏,将柳双的双刀带走,双刀被牢牢地钉在另一处壁中。他这么一动,戚如月所带的左右十六婢女和门边的两座石像也跟着动了起来,招招要置二人于死地。原随云二人却是要于十九人、还有随时可能会出手的戚如月相斗,以一抵十,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戚如月斜斜地倚在扶手上,却是轻笑,道:“你们不是在找人吗,就不好奇那位慎姑娘人在何处么?”
原随云的动作一滞,旁人便以为有机可乘,却不想原随云只是一缓,又是反手一击,毫不留情地拍飞了两人。
他道:“我只好奇她何时能出来。”
戚如月也不恼,悠悠地道:“你伤一人,那位慎姑娘的脸上便会多一道疤,不过,慎姑娘倒是早就毁了容貌,想来她也是不在乎的。我这么做,应该不会得罪二位吧?”
她就没想过能打过这两人,一开始,便存了以慎以澜的安危威胁二人的心思。
原随云的确不在乎慎以澜的那张脸,楚留香却没办法看着同伴因自己而伤。
包括柳双在内的十九人都已是手下败将,现在的局面,对楚留香并非算是完全不利。他总算是可以闲下手来,道:“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慎姑娘到底在何处?”
戚如月嘴角带笑,她的手指轻轻一弹,却是有一张纱巾从空中慢慢飘了下来。原随云看不见,楚留香一眼认出那是慎以澜的面纱。
他叹了一口气。
也是这叹气的功夫,那纱巾又飘了起来,三支黑亮的箭由三个方向向楚留香打来,出箭的力道又重又急,原随云打落一支,楚留香也打落一支,还有一支却仍旧在空中飞着。
香帅的轻功闻名天下,自然是逃得过这支箭,可若是楚留香逃了,中箭的便是在他身后刚起身的柳双了。
楚留香也是这么想着,他便不逃了,他素来皆有急中生智的好运气,这次也一样。他手腕巧动,欲以扇挡之。
只是在扇动之前,那箭已经停了,箭深入血肉之中,似是噬尽血肉而满足地停下了步伐。
楚留香看着挡在他面前的柳双,柳双中了一箭,也如那四人阵的四人般渐渐失去了生命力,她已然立不稳了,身子如一张薄纸般飘飘然向后仰去。楚留香接住了她。
他仍面有骇色,见怀中人脸上的不甘。
楚留香喃喃道:“怎么会……你怎么会……”
他对柳双并无好感,相反,他因为柳双的毒辣还厌恶她,因为柳双三番两次的倒戈相向还不耻她,可柳双却是为他而死的,死在他的怀里。
箭上是抹了剧毒的,柳双的身子单薄,却又忍不住抽搐,她极力平复着自己扭曲的面容,口中却不断涌出大口大口黑红色的鲜血,她想笑,可她抽搐着的肌肉只会让她笑得更丑,她道:“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楚留香看着她,他应该再亲近她一点的,只是他无法做违心事,他道:“柳姑娘,柳姑娘,你……”
他不知该说什么。
柳双的双眼还是亮晶晶的,却不知是神采还是灯光照亮了泪水,她又道:“你来得太,太晚了,你应当小心些,小心,小心……”
她就这样死去了。
戚如月笑着走了下来,她步履轻盈,踩在石阶之上,脚步声轻得如在人心上挠痒,楚留香看着柳双毫无生机的脸,又看着戚如月那与西门盈一模一样、却又充满恶意的笑靥,心中凄凄又觉厌恶。
戚如月道:“横竖她都是要死的,我为香帅选的可是最轻松的死法,让她给抢去了,香帅恨得该是她,怎么会是我呢。”
楚留香小心地抱起柳双的尸体,他却不能带走她,他将柳双放在一处角落,让她的身子倚在墙上,就仿佛她还活着一样。他起身时,面上是一点笑也没有了,“你杀人无数,当受裁制,若是魔教教主不管你的所为,我也会带你去六扇门,让朝廷来处理。”
戚如月笑了出来,她仰头笑着,以手虚掩着嘴,笑得似乎连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自暗门之外又走进了一位侍女,她神色慌张,走了进来,也见到了宫室内的境况,只是她要禀报的事要比这宫室内发生的事都要严重些,她道:“护法大人……地,不,那,那间宫殿出事了,连教主也惊动了!”
能称得上是‘那间宫殿’的,魔教只有一间。
戚如月的笑立马僵住了,她正色便要往外冲去,她刚行了一步,右手扬起欲让其他人处理楚留香二人,可她也只行了这么一步,便动不了了。
原随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点住她的穴道,反扣着她的双手,有意无意地在她先前被慎以澜所伤的伤口上重重地按着,他拿着被他打落在地的那把淬有剧毒的箭,抵在她脖颈边,道:“你输了。”
戚如月口不能言,急的连额角的青筋都凸起了。
那侍女也从未见过戚如月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只是纯粹的侍女,一点武功也无,当即便吓得跪了下来,断断续续地道:“地,地牢里,西门静和慎以澜逃了,还,还闯到了教主、教主夫人的那间别殿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便当,从来都是批发的……
这几章是第一个单元的收尾啦,都是发便当,没法写段子我好痛苦_(:зゝ∠)_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从一开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西门静,而不是西门盈。
慎以澜手肘撑在冰棺上,她瞧着棺内人的脸,又看了眼因怕冷而远离冰棺的西门静,道:“其实吧,我觉得按照长相来说,你和戚如月倒是更像姐妹。”
棺中躺着的才是真正的西门盈。
真正西门盈已然死了,三年前便死了,死于难产。她虽然死了,可她的尸身却被保存得很好,皮肤还是如活人般泛着光泽,甚是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只是她的面部肌肉十分放松,身体也没有因呼吸而起伏,这才显得她与活人稍稍有些不同。
西门盈与西门静长相相似,却还不像戚如月那样,会让人有分不清二人的时刻。比起戚如月的张扬,西门静的锋锐,西门盈就像是晴空之下随微风轻轻摇曳的铃兰,美且恬静。
西门静咬着下唇,一脸担忧地问:“慎姑娘,在这里真的能找到姐姐的孩子吗?”
慎以澜一噎,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是拗口,可如果真按辈分来,从西门静的嘴里蹦出‘姨侄’两个字,似乎听起来更恐怖了。她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着的神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西门静一脸不可思议。
慎以澜耸耸肩,解释道:“不来这里,我们也无处可去啊,你是个战五渣,而我的武功也没那么好,逃到其他地方还可能被魔教的人抓到,而这里,我想除了你姐夫以外没人会来吧。而且这个地方这么特殊,楚留香一定不会错过这里。”
慎以澜对楚留香的主角光环毫不怀疑。
“……姐夫?”西门静轻声念着,苦笑了一声,道:“慎姑娘,若是让玉罗刹亲自来了,只怕我们会死得更惨。”
慎以澜一脸‘卧槽你在开玩笑吧?!’的表情,语速飞快地说:“拜托,你可是你姐姐的亲妹……”
只是她的话并未能说完。
她察觉到有人进了这间屋子,却完全没来得及防御,她便被一股内力震飞,直直地向墙上撞去。慎以澜深深感觉到,她和对方的武功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上的。
玉罗刹的身形隐在雾气之中,慎以澜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他淡淡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看来这段时间也学了不少东西。”
他的话是对西门静说的。
慎以澜捂着心口,听到这句话恨不得‘嗷’地一声昏过去才好。她是打不过玉罗刹的,只盼着西门静能说几句好话求求情,留一条命就好。不想西门静平时怯懦,到了玉罗刹面前却倍有勇气,她道:“我这次来,只是希望你把孩子交出来,姐姐不会希望孩子在魔教里长大,更不会希望他变成一个嗜杀的魔头。”
慎以澜翻了个白眼,选择装死。
玉罗刹的语气微有怒意,道:“你若是真为你姐姐着想,就不应该带外人来这里打扰她。”
西门静冷笑,“是我来打扰她吗,你侵占西夜国的时候怎么就不想过她的在天之灵有何感想,你把孩子藏起来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她若活着会怎样痛苦?你根本就不在意她,现在又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就在西门静话音刚落之时,慎以澜倏地睁开了眼。她的机会不多,先是放出了袖间藏着的小蛇引走玉罗刹的注意,趁着玉罗刹震碎毒蛇的同时,她飞速地蹿道了西门静身后,她手中的短刀抵在西门静的脖颈上,对玉罗刹道:“你们的家事我不参与,放我走,西门盈就这么一个妹妹,你也不想看着她死吧?”
虽然西门静觉得玉罗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但看西门盈的尸身能保存得这么好,想来玉罗刹对西门盈还是有点感情才对。何况只是见一面而已,应该不会拒绝的呀。
西门静叹了口气,玉罗刹轻笑一声。
相比较他一出场时的见面礼,这次出手倒是要文雅许多,他丝毫没有顾忌西门静的死活,相反,慎以澜还会照顾着点西门静,到了逃无可逃之时,慎以澜便将西门静推离了这场恶斗。慎以澜没有回手的机会,而她的凤舞九天也不好在此处施展,她只能凭着轻功在宫室里四处游蹿,她的轻功是从不阴不阳那偷学的,虽然身法诡异,但又掺杂着障眼法,也算是争取了一些时间。
可就算这样,慎以澜还是几次被掌风刮到,身上挂了彩,动作也没有那么快了。
西门静在一旁心急如焚,她没有武功,玉罗刹对她也没有防备,直到冰棺那处传来了动静。玉罗刹猛看过去,却见到西门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撬开了冰棺的棺盖,她爬了进去,手里拿着一个纹样特别的玉瓷瓶,对玉罗刹道:“把孩子带出来,不然,我就毁了这里。”
她的眼神凄凄,不知是在为何而难过。
慎以澜努力劝说着:“实在不行,你好歹让她见一眼孩子,只要她见到了人,我来劝走她。”
没人看得清玉罗刹的表情,也没人猜得透他在想什么。慎以澜以为他至少会迟疑一下,犹豫一下,却没想到玉罗刹毫不在意西门静的威胁,甚至,他是铁了心想让她死了。慎以澜的脚步刚停,他又出手了,西门静的威胁对他半分作用也无。
慎以澜硬生生地接了他一掌,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她呕出一口血,玉罗刹又是一掌袭来,西门静凄然喊了一声,将那瓶子一摔,自己扑在了西门盈身上。
瓶身碎于地上,其后跟着的火焰吞噬了一切,无视着寒冰肆无忌惮地燃烧着,热浪涌出,离门最近的慎以澜被冲出了宫殿。
楚留香赶到之时,看到的慎以澜负伤飞身出来,重重摔于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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