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快如闪电穿过二人剑幕中一闪即逝的空隙,分别点在了二人手腕上。“当当”两声,长剑已落地,两少年面如死灰。白无迹淡淡道:“凭你们想杀我,还差得远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们练好了再来‘为民除害’也不迟。”说罢,随手将竹枝抛入溪流中,头也不回地走入了竹林深处。
花溅泪暗想:“白无迹与云飘都生性孤傲,白无迹不愿轻易杀人只因他瞧不起这些人,根本不屑杀;而云飘立誓不杀人,却是因为他善良心软,根本不忍下手。他二人的行为有许多相似之处,性格却又大不相同——唉,我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拿他与云飘相比?”
两少年呆若木鸡,怔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拾剑,无奈腕脉剧痛,使不出半分力气。他们实未料到自己辛辛苦苦练得的武功在白无迹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花溅泪一跃而出,道:“你们腕上经脉已伤,若不好好调治,以后便再也不能使剑了,我这儿有一瓶上等伤药,赶紧敷上吧!”说罢,将伤药取出递于二人。
二人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少女,迟疑了一下,终于将药敷上。花溅泪收好药瓶,转身欲走。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小心!”背后“当当”两声,有人弹出两粒碎石,击落了偷袭而来的暗镖。随即一人如鹏鸟般飞身落在了她身边。是白无迹,他竟又回来了。两少年脸色一变,拾起长剑转身就逃。白无迹看都未看那二人一眼,任他们逃走。
花溅泪道:“你为何不拦住他们?”白无迹道:“你既心存仁厚,不愿伤他二人性命,我又怎能令你失望?”花溅泪道:“未料到他们这些名门弟子也会恩将仇报——”
“名门正派?”白无迹冷笑道:“嘿嘿!象他们这种名门正派不提也罢。你可知为什么他们会恩将仇报么?只因青衣门门规森严,剑在人在,剑毁人亡。我击落了他们手中长剑,他们回去便很难交代。而你是除我之外的唯一知情者,他们只有杀了你,才能心安理得地回去,继续做他们的‘名门弟子’。”
花溅泪叹道:“唉,难怪聚雄会能日益强盛,武林正道却呈衰败之象。”白无迹道:“江湖之险恶,非你能料。花姑娘,你武功很高,也很聪明,但你江湖历练太少,经验欠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固然可笑,但若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可就危险了。”
花溅泪道:“多谢白兄提醒。只是他们本不必这么做,我本不是一个饶舌的人。”白无迹道:“但对他们来说,杀了你比信任你更安全。”
花溅泪凝视着他,道:“听你所言,似对江湖之事感触颇深,莫非你有过什么类似的遭遇么?程傲然曾是你义兄。现在他却是最急着要杀你之人。你心中就是为此事而伤感么?”白无迹不答,道:“你可知我怎会被江湖上列为同谢谨蜂齐名的双花盗?我若说我没有做那件事,我是被人陷害,你信不信?”他看了她一眼,抬头仰望天上的朵朵白云,目中已充满伤感之意:“你不信是么?”
花溅泪道:“我——我会调查此事。”
白无迹摇头道:“你不用调查了,没用的。只因设计害我的人中,孟蝶衣就是主谋。连受害女子都认定我了,谁还能还我清白?”他叹息道:“但你应该相信我,我也只在乎你的信任!”
“三年前我刚出道,恰遇着青衣门首座弟子程傲然,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未料他外表狂傲正直,内心却奸诈无比。我以真心待他,他却——唉,知人知面难知心啊!”
“两年前,雪飞飞四十寿辰,宴请天下武林名士。我少年扬名,也收到一份贴子。那晚我与程傲然斗酒。哪知他竟暗算我,用的是转心壶,我喝的是酒,他喝的却全是水。结果我醉了。那是我第一次醉,也是最后一次。我醉后,程傲然忽然要与我打赌,赌我有无胆量,有无能耐将孟蝶衣发上的凤钗偷来。我本就好强,经他一激,就一口应允在当夜三更时分,去将孟蝶衣的凤钗拔来。”
“谁知这竟是一个圈套!三更天,我趁着酒兴到了孟蝶衣的绣楼下。不料竟在楼下发现了雪飞飞两个爱徒的尸体。我吓得酒都醒了一半,以为楼上有变,不及多想,便冲上楼去。楼门反锁,里面传来微弱的女子呻吟声。我以为孟蝶衣也遭了毒手,而楼门既反锁,凶手必还在内,便破门而入。一进门,却见孟蝶衣披头散发,衣衫破碎,斜躺在地。我一探还有呼吸,便不顾男女大防将她抱起,正准备将她抱到床上为她验伤,忽听楼下有人高叫道‘杀人了’!接着楼梯声响,有人冲了上来,我怕引来误会,正要将孟蝶衣放到床上,不料她却忽然伸出双臂将我紧紧抱住,我吓了一跳,甩又甩不掉,又不敢出力伤她。结果这一犹豫,雪飞飞等人就冲了进来。当时,在雪府做客的各路豪杰、各门派掌门人都赶来了,而叫喊抓凶手叫得最凶的却正是程傲然。”
“孟蝶衣一计耳光打在我脸上,扑到雪飞飞怀中哭诉,说我欲对她强行非礼。雪飞飞当着众人之面,又羞又怒,不由分说便向我痛下杀手。我一边闪避,一边解释,可程傲然却将打赌之事推了个一干二净。孟蝶衣也说他亲眼见我调戏她两位师姐,行奸不成又将两人杀害,然后又冲上楼欲对她强行非礼。我已知中了他们早就串通商量好的圈套,自思有口难辩,先保住性命、日后再慢慢查访澄清不迟。”
“我与雪飞飞交手已占上风,忽听程傲然叫道,‘白无迹,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下流毒辣之人,我程傲然与你割袍断义’,果真一剑将衣角削下一片来。可笑我当时还顾念结拜之情不愿伤他性命,他倒先与我割袍断义。随后他便与风残云一同出手围攻我,各路武林高手对我虎视眈眈,万般万奈之下,我只得仗着轻功逃了出来,一路上被他们各门派联手追杀,我虽最终逃掉,却受了重伤,找地方休养了半年多才痊愈。等我重回江湖,才知道我已成了天下武林公敌,成了与谢谨蜂齐名的‘双花盗’之一。”
“如今我才明白,原来程傲然早与孟蝶衣有了私情。只是雪飞飞和风残云素来不合,两人眼看难成好事。而程傲然早与谢谨蜂勾结,淮安王的军师、那朝中第一高手便是谢谨蜂的师叔。我一直与淮安王作对,与淮安王结怨颇深。谢谨蜂就指使程傲然与孟蝶衣设计害我。一来逼我在江湖上走投无路,只能加入聚雄会,二来孟蝶衣借机对雪飞飞说,她恨我坏了她的名声,谁能杀了我,她就嫁给谁。雪飞飞不知其中有诈,自然应允。这样一来,程傲然只要杀了我,就可以和孟蝶衣公然成亲。”
“现在我已是淮安王和聚雄会的死敌。却又为武林正道所不容。我一直想找到程傲然与聚雄会勾结的证据,可谢谨蜂非常狡猾,没露一点蛛丝马迹,还故意让程傲然杀点聚雄会弟子,制造青衣门是对抗聚雄会最有力的名门正派的假象。”白无迹叹了口气,黯然道:“这件事,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我本来也不愿对任何人说起。”
花溅泪道:“可你却对我说了。”白无迹幽幽道:“是,我是对你说了,因为你和别人不同。别人如何看我我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却不愿让你误会我,轻视我,尤其把我视为一个采花贼——我不在乎任何人,你却是例外。”花溅泪呆呆地道:“为什么?”话一出口,她已后悔。她本已敏感到了什么,原本不该问的。
白无迹低声道:“你不会明白的。其实,在那酒楼中,我已不是第一次遇见你了。”他笑了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梅谷葬花溪——那是一个风轻日暖的日子,你躺在溪边的桃树下,花雨缤纷,萧雨飞就在那树下揭开了你面上轻纱——我正在一旁的一颗大树上午睡,我,我和萧雨飞同时看到了你的面容——”
花溅泪心中一阵慌乱,岔开了话题:“你刚才怎知我来了?”白无迹道:“哦,这倒不是你的轻功不高明,而是我这里是下风头,刚才一阵风吹过来,我闻到了你身上特有的那股淡雅的香气。”花溅泪低头瞧着清洌的溪水与水面的竹叶:“你既已知我在附近,为何不说破?”白无迹默然半晌,道:“你若愿见我,自己就会出来,你若不愿见我,我却说破,岂非无趣之极?”
花溅泪道:“我不是不愿见你,我只是——”只是什么却说不出来。白无迹道:“我知道,现在黄山大会,各路武林中人都赶来了,以你的身份,自是不便和我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在一起——”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花溅泪打断了他:“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其实,你刚才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相信。而且我还相信我一定能帮你证明自己的清白。”白无迹心中激动,忍不住一下子握住她手,声音已有些颤抖:“我——谢谢你!”
花溅泪本想缩回手来,可又怕伤了白无迹的心,只好任由他握着,脸瞬间红了,心道:“他真是一条硬汉。他对我如此钟情,我若非先遇上云飘,是不是也会喜欢上他?”脸上一热:“这情景若是被云飘撞见,我可说不清了——”
风吹竹叶,沙沙地响,小溪叮咚,默默流淌。头上碧空流云,足下芳草如茵。两人忽地松手,同时后退。白无迹扭过头去,抑制住内心激动:“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失态。”花溅泪低头望着自己脚尖,幽幽地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只是朋友——”白无迹打断了她:“你不必说了,我明白——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已很满足。”他笑了笑,有些凄凉:“再会!”身形一纵,瞬间消失在绿云之中。
花溅泪在白无迹坐过的岩石上坐下,拾起一片竹叶,茫然地吹了起来。溪水中的倒影忽然多了一个,毕恭毕敬地给她施了一礼,文皱皱地道:“小生姓萧名雨飞,这厢有礼了。请教姑娘芳名?”花溅泪又惊又喜,忍俊不住:“好酸好酸!我么,我叫‘人不知,狗来问’。”萧雨飞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用手中湘妃扇轻拍手心,摇头晃脑地道:“哎呀,好名字呀,好名字,当真优雅得很哪!”撩起长衫,在她身边坐下。
花溅泪看着他,笑容渐消:“刚才的事,你都已看到了?”萧雨飞脸色微变,勉强笑道:“什么事?”花溅泪低声道:“你又何必假装不知?你若未看见刚才的事,见到一地暗器定会先问我发生了何事——其实我——”萧雨飞柔声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解释。我没有问就是因为我不必问。语儿,我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也希望你相信我,永远都相信我。”
花溅泪怔怔地望着他,却见他轻松地笑道:“我早就觉得白无迹与传说中的绝不一样。现在好了,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同他结交了。”花溅泪道:“可是除了咱们没人会信他,他们必会说你结交歹人。”
萧雨飞淡然一笑:“我和他结交只是我二人之事,又何必去管旁人看法?一件事我从来只问该不该做,至于后果就顾不了那许多了。比如退亲这件事,无论从我们三个哪个人的角度来想,我都应该退亲。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怕。我认准了的事,一定要做到底,付出再多代价也绝不后悔。”
花溅泪幸福地倚在他身旁,心中踏实无比。忽听背后有人冷笑道:“果然在这里了。”回头一看,风残云带着雪飞飞与李思卿正向这边走来,不禁吓了一跳,低声道:“快走!”拉着萧雨飞飞奔而去,一口气跑到九龙瀑下方才停步。
萧雨飞道:“怎么,你给大师兄开的玩笑闹大了?”花溅泪扮了个鬼脸,将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笑道:“当时大哥那尴尬着急的样子,可比你上次在小红酒店中的样子还要可笑。”萧雨飞想起与她初会之时,她也曾如此戏弄自己,心中一阵甜蜜,笑道:“想不到我与大师兄倒是同病相怜了。”
时值正午,耀眼的阳光照在九龙瀑下的小潭上,波光粼粼变幻着异彩。花溅泪取出木梳,一边梳理头发,一边问道:“你给我捉的相思鸟呢?”萧雨飞道:“等你给我的新荷包做好了我才给你。”花溅泪用木梳打了他的手一下:“不许讨价还价。你没给我捉是不是?你把我的话都当了耳边风?好,今天我买了那么多好吃的,一样也不分给你。”
萧雨飞笑道:“想饿我,有这么容易?”右手高高举起,正握着刚从她腰边摘下的荷包。他从中挑了一个甜饼自顾自吃了起来,不停朝她挤眉弄眼。花溅泪噘着嘴赌气不理他,却忽地心生一计,扶着他手中甜饼喂了上去:“好师兄,小妹喂你吃饼。”萧雨飞三口两口咽下,笑道:“哦,这就对了,女孩儿嘛,就该这么温存——”话未说完,冷不防花溅泪手往下一滑,猛地扣住了他手腕脉门,振臂一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