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上圈成一团。
朱胖子的笑早已不见了。他已从这把刀上认出了牧野郎心正是几日前欲劫走柳轻絮的蒙面人。萧雨飞和花溅泪也看着牧野郎心的手。他的手是那么地稳,出手是那么地快。一圈圈的果皮全是一指宽,一样厚薄,削好的苹果看上去光滑之极。他虽不过只削了个苹果,却无疑露了手极高深的内功与刀法。能用这么长的刀削出这么整齐的果皮,内功不精纯,刀法不高妙,用的力道不均匀又岂能做到?
五花娘霍地起身:“牧野郎心,原来是你。怪不得你们会冲着柳轻絮而来。想不到你短短几天内竟邀到了帮手。”牧野郎心道:“就算我不邀帮手,你们又有谁是我的对手?”朱胖子眼见牧野郎心露了这手武功,又想到几日前他那迅快高妙的刀法,道:“论刀法,我们当然不是你的对手,若是论拳脚么,嘿嘿!”
牧野郎心道:“我今日不用刀,一样取你二人性命!”说罢刷地一声还刀入鞘。朱胖子见牧野郎心中了激将法,心中暗喜,和何老鬼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忽地同时纵起身形,朝牧野郎心扑来。朱胖子双掌专攻牧野郎心的前胸要害,何老鬼双脚连环踢出,专攻牧野郎心的下盘。两人拳脚配合,前后夹击,不知曾击败了多少高手。两人练的内功均是阴劲一路,招式阴柔毒辣,招招不离牧野郎心的要害。
柳轻絮紧张地看着正以生死相搏的三人,关切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已暂时压下了丧父之悲。牧野郎心出掌之间掌风呼啸,声势骇人,隐有奔雷之声,在西域双煞的夹击之下毫无惧意,几招之间,已是占了上风。花溅泪道:“咦,牧野大哥这套拳法怎么倒似正宗的中原武功?”
萧雨飞道:“不错,他掌力雄厚刚劲,出招迅快沉稳,正是昆仑派绝技奔雷掌法。牧野大哥曾说他在中原曾拜过一位师父,原来竟是昆仑派掌门余磊英。”花溅泪道:“奔雷掌法至阳至刚,乃昆仑派的镇山绝技,正是阴柔一路武功的克星。这西域双煞只道牧野大哥刀法了得,掌上功夫平常,哪知牧野大哥竟是昆仑派嫡传弟子。”
只听砰砰两声闷响,朱胖子前胸已一连中了两掌,身子犹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正好撞在长廊尽头的柱子上。梁上的陶罐被震得跌落下来,眼看要掉在地上甩得粉碎,一道黄影闪过,牧野郎心犹如一只燕子疾掠而来,右手拿着刀鞘一挑,已将陶罐挑了起来,左掌再平平一推,陶罐犹如被一股无形之手捧着,平平地朝柳轻絮飞去,那股力道正好到了柳轻絮身边就刚刚耗尽,陶罐在空中一顿,柳轻絮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抱,正好抱个正着。
如此精纯的内力,如此高明的掌法,萧雨飞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花溅泪心中暗道,想不到牧野郎心武功如此之高,幸好他为人刚直,没有受谢谨蜂的威逼利诱,否则聚雄会又多一绝顶高手,冷香宫却多一劲敌。
接着又是一声闷哼,何老鬼猛地栽倒在地,躺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惨呼。他那两只细长灵活的腿竟已被牧野郎心的双掌生生击断!朱胖子吐出几口鲜血,挣扎着坐起身来,艰难地道:“牧野郎心,想不到你竟是余掌门的嫡传弟子!我兄弟二人竟连你的十招都未接住——”
牧野郎心道:“你们逼死了轻絮的爹爹,今日我必要你二人偿命。你二人还有何遗言?说完好送你们上路。”朱胖子眼中露出恐惧之意,颤声道:“你,你今日放过我们兄弟,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柳姑娘——”话未说完,忽地往上一跳,又咚地歪倒在地,一动不动,嘴角之间却有一股黑血流出。花溅泪一步跃了过去,只见朱胖子身上插着一蓬细如牛毛的毒针,不由变色道:“见血封喉,好厉害的毒!”
何老鬼撕心裂肺地叫道:“胖子——五花娘,你,你好狠!”五花娘冷冷道:“我会必杀令第一条就是叛会者死!你二人如此贪生怕死,关键时刻竟想出卖本会机密,真是死有余辜。”何老鬼叹道:“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唉,我兄弟二人看来注定该命丧今日。我们一生杀人无数,今日惨死也是报应。”说罢以手撑地,费力地爬到朱胖子的尸身边,惨笑道:“师弟,等等我!”从他身上拔下几根毒针,往自己胸口一插,立时毙命。
花溅泪见二人方才还生龙活虎,转瞬已是横尸于地,虽知两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是忍不住暗自叹息。她转身看着五花娘:“闻道苗疆百草门门主童一凤之妹十多年前因与人私通,密谋夺取门主之位,事情败露而被童一凤逐出门墙,后来却莫名失踪。此人莫非就是你五花娘?”
五花娘变色道:“你是谁?你怎知如此隐秘之事?”花溅泪道:“童一凤在逐你出门之时,怕有损百草门名声,对外只道你染病死了。但她却颇守武林规矩,曾修书一封,向冷香宫据实禀报你的真实去处。没想到你后来突然失踪,谁也找不到你的下落。原来你竟投奔了聚雄会。谁能想到心高气傲、野心勃勃的童赛花竟会藏身妓院当起了老鸨?”
五花娘眼中冷芒闪动,道:“原来姑娘竟是冷香宫中人,那就难怪会和我们聚雄会作对了。”花溅泪又道:“如今想来,当年和你私通的男子不是聚雄会中人,就是淮安王的手下。”五花娘道:“太聪明的人都不会长命,姑娘,你小小年纪心思竟是如此细密,看来定属早夭之命。”花溅泪淡淡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只要生能尽欢,死又何惧?”
“生能尽欢,死又何惧”,这句话萧雨飞听来却是悲喜交集。喜的是花溅泪已经想通了,不再犹豫,只求与他生前尽欢,悲的是她确乃早夭之命,终究难免一死。
只听花溅泪又道:“童赛花,你是束手就擒,由我送交童一凤处置,还是要顽抗到底?”“哈哈哈,”五花娘纵声大笑:“你们自以为武功高强,就可以活着走出我这春意楼么?”大笑声中,双手连扬,弹出一股粉红色的烟雾。花溅泪惊道:“苗疆桃花瘴!”一推萧雨飞道:“云飘,快带他们走!”自己却不避不闪,反而欺身上前双袖连拂,将那毒瘴反逼回去。
萧雨飞等人知道五花娘武功虽平平,却是百草门门主之妹。百草门擅使各种毒物,这五花娘必定一身是毒。当下不敢大意,运起轻功,往院墙外掠去。柳轻絮虽不会武功,但牧野云枫抱着她往墙上一抛,随后一步掠上墙头将她接在怀里,跳到了墙外。
五花娘未料花溅泪竟会丝毫不怕她施出的毒瘴,一惊之下,正欲再发毒针,花溅泪手中的暖玉箫已指在她咽喉。五花娘神色不变,道:“幻月宫主,你要杀便杀,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花溅泪见她临危不惧,心下也有些佩服,道:“五花娘,今日且留你一条小命,待童一凤自来料理门户。你好自为之。”说罢,收起暖玉箫跃过高墙而去。
等花溅泪远去,五花娘忽然扭头对着长廊尽头的一间小屋说道:“看够了没有?你怎么一直不出手?”小屋的门缓缓打开,一个头戴竹笠遮住了大半个脸、颌下留着长须、看不清面容的黑袍人走了出来。正是那朝中第一高手、淮安王的军师。五花娘一见他,眼中顿时露出无限温柔之意,声音也变得柔媚起来:“他们武功再高,也不是你的对手。只要你一出手,他们还走得了么?”
黑袍人道:“若论单打独斗,他们三人谁也不是我的对手。这牧野郎心有柳轻絮拖累,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萧雨飞和幻月宫主。你有所不知,冷香宫的相思断肠剑法若是两人合使,威力便会倍增。他二人功力相当,心意相通,若是联手,必定配合得天衣无缝,我虽不惧,要留住他们也难。何况我们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么?”
五花娘看着地上何老鬼和朱胖子的尸身,道:“可惜为了让我们的戏演得更逼真一些,不得不牺牲掉他们两个。”黑袍人淡淡道:“要成就大事,死几个人算什么?你一向行事果断,怎么如此心软起来?”
五花娘道:“我不是心软,我只是在想柳轻絮靠不靠得住?据我观察,她好象对牧野郎心动了真情。”黑袍人道:“不会的,她父亲尸骨未寒,她怎肯真的委身仇人之后?”五花娘道:“你不懂女人。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情,什么都可以不顾——想当年,我不就是为了你背负了一切罪名么?”她的神情有些幽怨,眼中却柔情无限:“虽然我跟了你这么些年,连个名分都没有,可我仍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见她说得如此动情,黑袍人淡漠的声音中也多了一份感情:“赛花——我身边虽然美人无数,你却是待我最真心的一个。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娶你的,我——”五花娘目中泛起了泪光,打断了他:“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明白,你身份尊贵,岂是我一个民间女子配得上的?只要你心里明白谁是这世上最爱你的女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无边无际的树林里,草地,小溪,野花,鸟蝶——该有的都有了,这是一个多么诗情画意的幽静所在。一栋小巧的木楼矗立在小溪之边,就如画龙点晴之笔,给这片美景平添了几分温馨之意。
这是牧野郎心选定的地方,他要与柳轻絮在此定居。本以为柳轻絮要为父守孝三年,但她却说不必了,她现在就要嫁他。她的理由很简单:父亲死了,她和妹妹已无家可归。她只能跟着他,可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所以她需要一个名分。她说,非常时期,就不必再恪守礼法,反正也没人知道,没人关心她的生活。
他自是欣喜若狂。于是丧事之后,这木楼中紧接着就要办喜事。唯一的两位客人就是萧雨飞和花溅泪。
夜幕降临,小楼内灯火辉煌。跳跃的一对龙凤喜烛映着一个斗大的“喜”字。桌上菜肴不多,却是他们亲手烹制。桌子正中摆着一壶“合欢”酒。拜过了天地,又拜过了父亲的灵位,身着大红吉服的牧野郎心和柳轻絮夫妻对拜。待仪式完毕,新郎新娘该入洞房了。牧野郎心抱起戴着喜帕的柳轻絮,轻轻向楼上走去。看着这喜庆而温馨的场面,花溅泪暗自感慨,不知自己将来可有机会做萧雨飞的新娘?
萧雨飞满面喜悦地看着她,嘻嘻笑道:“将来我们也会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人生乐事,何过于此?”花溅泪晕染双颊,道:“不许胡说。”
萧雨飞拉起她的手道:“我怎么胡说了?我已经正式退了亲,月家已把当年的婚书聘礼遣人送回我萧家去了,咱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也只是迟早的事。”花溅泪抽回手来,嗔道:“你退你的亲,干我何事?你怎知我将来定是和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萧雨飞笑道:“只因你已先遇上我了,从此这世上任何男子你都不会再放在眼里。”花溅泪道:“佩服佩服,想不到师兄你竟身负绝世神功。”萧雨飞奇道:“哦?”花溅泪道:“师兄的脸皮功已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小妹真是望尘莫及。”
萧雨飞纵声大笑:“是极是极,师妹真是慧眼识英才。”自从退亲成功,两人得以名正言顺地相处,花溅泪的心情开朗了许多,不再似从前那般忧郁,两人独处之时已多了许多调笑亲昵之举。男女相恋之甜蜜滋味,两人至此方知。
花溅泪道:“你且莫笑,我心中总觉还有什么事未放下。我总在想,我们救柳轻絮是不是太顺利了些?以谢谨蜂的性格,他早知我们要去春意楼劫人,不可能不先做准备。难道他真是一诺千金的君子,答应了牧野郎心不再插手,就真的袖手旁观不成?”
萧雨飞道:“我还从来没有和谢谨蜂碰过面,我一点也不了解此人。不过以我的直觉,他应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不会拘泥小节,守不守信他不会太在乎。”
花溅泪道:“所以我很奇怪,我们这次得手怎会如此顺利?还有柳轻絮刚刚丧父,怎会这么急着与牧野郎心成亲?柳叶儿说过,她是一个饱读诗书,遵法守礼之人。据我这两天观察,她有时瞧牧野郎心的眼神有点奇怪,似乎心中有什么矛盾为难之事委决不下。今日我帮她梳妆之时,我瞧她毫无喜悦之情,难道她心中并不想嫁给牧野郎心?但她对他的感情又不象是假的,真叫人捉摸不透。”
萧雨飞道:“你既这么不放心,不如咱们爬上房顶悄悄去看一看?”花溅泪顿时红了脸:“亏你说得出口,人家洞房之夜,咱们怎好偷窥?”
萧雨飞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放心了,若有什么意外,定该在今晚发生。咱们就去看一会儿,若是无什么事,他们饮过合欢酒好好儿地就去睡了,咱们就马上下来。”花溅泪想了一下,终是放心不下,只得跟着萧雨飞悄悄跃上二楼,伏在房顶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