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成长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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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成长记事-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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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女子声音柔润,白色的麻布早已被血液染成了猩红,随着素白的小手泡入冷水中,血液立刻随着水波四处扩散,“伤了又伤,身子怎么受的住。”
  “锦娘,你该知道我的,我等了十二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有时候闭上眼,耳边听到的都是呼喊求救声。”肩膀中了一箭而已,公孙训从未想过,姜重明的的箭术这般好,不知道是他藏得太深,还是元容对她这位兄长的日益进步没有足够的认识。
  锦娘小心的为他拭去周围的污血,她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公孙训,那天她陪着师傅在山谷中采药,万丈的深渊,若不是知晓通往的暗道,极少有人能下的来,他就这么挂在粗壮的树干上,脸庞早已被蹭蹭交叠的枝叶刮的血肉模糊,师傅救他下来的时候便说,他八成是活不了了。
  没想到,他的求生欲那么强烈,强烈到多次半只脚踏入生死门,又生生拽了回来。麻布碰到旁边的伤痕,这条是前两年添的新伤,从肩头延到后腰。那日他走的匆忙,再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后,身上的伤因为处理不当好的极慢,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佛像跪了整整一晚,香炉中,燃着数十只香。锦娘知道,每炷香都代表着一个人,这次他孤身回来,那些人,多半是不在了。
  她不知道他之前的人生经历了什么,他也从来不与她说自己去哪里做什么,即便他们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
  他不图名声,不贪钱财,不爱女色,甚至也不要孩子,就这么牢牢地盘踞在齐国北部,与那些铁骑周旋,由一开始的草寇,变成了渐渐握住了虞山城的存在。
  很多事情,他不说,她也不问,锦娘记得师傅临终前说过,阎王都勾不去的人,一定是世间有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的东西,栓不住的。
  锦娘点点头,她没想栓住他,只是每次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都有些心疼罢了。
  手被人握住,锦娘迷茫着抬头,“我弄疼你了?”
  “没有。”公孙训握着她的手,她的指头一年四季都有些冰,“再等等,在等几年。”
  “相公。”
  “若还是等不到她动手,我便亲手去取那人的性命。”他的生命是有限的,就算死,他也要亲眼看着顾子期死在他前头,“不然,我哪有脸去地下见我们公孙家的列祖列宗。”
  “万一你回不来了?”锦娘拧干麻布上的水,又耐着性子把浸出的血珠擦干净。
  “是我对不住你。”
  “我是不会给你守寡的。”锦娘低着头,“我到时候就把你送的聘礼都拿出来,换成嫁妆再嫁人去。”
  公孙训一愣,片刻才大笑出声,笑声牵动了肩上的肌肉,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浸了出来,他拉着她的手,郑重点头,“好。”
  啪——
  后背挨了一巴掌,锦娘难得生气的蹙眉,“莫笑了,害我又要擦一遍。”
  只是这时候,他们都未城想到,当那一日真正到来的时候,心底居然真的生出了对生命片刻的不舍。
  十五年,秋,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顾麟的身子已经不行了,太医院的御医来来回回,他睡着的时间远比醒来的时候多。审喆坐在床榻边上,床上的人瘦的仅剩一把骨头,她碰碰他的脸颊,没有反应。
  不知道少人暗地里叹息,太子生有才略,奈何是个被写上生死簿的,每每想起只能摇头,叹一句造化弄人。
  太医跪了满满一地,这么些年他们费尽心思为太子续命,已然尽力了。
  “麟儿还能陪我多久。”审喆脑海中掠过各种画面,她与顾子期的初相识,十里红妆的送嫁队伍,他对她真情流露的许诺,还有兄长母后的死,染了毒的鸾凤玉佩,她日夜用心读书的儿子,后宫的嘲笑与窃窃私语。
  “好生照料,一两个月还是可以的。”王太医跪在最前方,额上的细汗不停地往外冒。
  “都退下吧。”
  审喆平静开口,她早就不是那个脾气火爆的少女了。脚步响起,殿门被带上的瞬间,鸾歌殿彻底安静下来。
  她仔细的抚摸着顾麟的脸颊,怎么都摸不够,“这辈子,是娘亲对不住你,没能守护好你。”
  “母后。”床上的人眼镜还闭着,耳边的声音听的有些不真切,顾麟觉得自己仿佛被绝望的黑暗包围着,他不只一次的想过,为什么病痛会缠上他,从小到大,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面临不知何时到来的消逝,为什么被死亡眷恋的不是顾曜,不是顾念,不是别人?神智再度涣散,他又深深地睡了过去。
  “别怕,娘亲不会让你这么孤单。”细碎的笑声喉咙里咕噜噜的发出,审喆轻拍着他的胸口,笑成月牙的眼睛里却丝毫没有温度,眉心的一点嫣红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显夺目。

  ☆、父子之情

  “陛下这是想从我儿手上□□啊。”书房寂静,唯有姜承畴偶尔的咳嗽声传来,他捏着早已花白的山羊胡,搭眼瞧了瞧姜重明,也不恼,“果真是翅膀硬了。”
  “也怪儿子无能,愣是除不去虞山城的那个祸害。”姜重明心中暗恨,偏偏那人生来克他,若不是他多番盘查未得结果,还真怀疑身边出了奸细。
  “为父致仕多年,如今怕是帮不了你,你大哥是文臣又不懂这些。”姜承畴端起杯盏,并不急着饮茶,他轻吹着茶叶,许久才开口,“你不若给容儿修书一封,探探陛下的意思。”
  “可妹妹从不插手庙堂之事。”姜重明眉心微蹙,唇紧抿成一条线。
  “那是事没落到她头上,现在可不一样。”军令状一立,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届时北部的兵权被张家瓜去一半,张光猷后宫得宠,位列九嫔之首,仅次于元容,又有五皇子傍身,难说元容会怎么想。
  这些年,祁家被顾子期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多少寒门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他们姜家坐山观虎斗,没想到自己下场的日子这么快到来。有时姜承畴也很佩服那个名义上的女婿,十数年间就把千疮百孔的王朝撑了起来,文臣武将之间的平衡也拿捏得当,帝王的制衡之术他可谓用到了极致。
  元容牢牢地握住深宫内苑,她的手腕渐渐显露,倒让姜承畴有些诧异,仿佛当年那个动辄落泪的小女儿从头到尾都是场幻象,也对,他们姜家的女儿,留着姜家的血液,骨子里又怎会是个软弱好欺的。
  或许是元容与他之间生了间隙,朝堂之上皆充耳不闻。亦或许,她把她和他们划分了开来,让他们姜家羽翼丰满,却又无法翱翔于九重天。
  王储的母族不能弱小,这会让他人生出邪念,同时,也不能太过强大,这会动摇君王的根本。
  元容聪明的掌控着中间的距离,姜承畴觉得她这点倒是和九五之位上的男人十分相似:我为上,他人为下。
  永兴十五年,是顾子期掌权一十五年,共计七子九女,太子病危,人人都屏息静待,元容却是个沉得住气的,如往常般默默地在软语斋和鸾歌殿来回,完美的诠释着一位后妃对皇后的尊敬,可所有人都知道,事已至此,她不过是等着顾麟安稳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如果,不是顾子期突然向姜家发难,这场故事的结尾将如所有人心中所想的一般,东宫易主。
  “张家。”元容手下是姜重明差人递进来的家书,周围萦绕着醒脑的薄荷香。
  从古至今,但凡帝王的强势,岂容王谢霸权。虞山城这根刺现在深深地卡在顾子期的咽喉,姜家的日益壮大和姜重明的多次失利,正巧给了他一个机会。
  张真素这个人,元容称不上喜欢讨厌,她是个很善于弱化自己存在的女人。
  元容记得第一次知道这个人,还是顾麟生天花的那一年,宫内走了数位嫔妃,唯独她,被太医从黄泉路上拽了回来,那一年她还是个小小的宝林,元容细细地查过,姿色平平,文才平平,家世平平,各方面都平平,平凡到让人觉得不平凡。
  而事实也是如此,随着祁家的式微,南源张家的几位男儿开始逐步踏入大众的视野,宋阳阁那个小小的宝林也水涨船高,一路升到上嫔光猷。
  好个步步为营,好个徐徐图之。
  顾子期用了十年在姜承畴身上,让姜承畴愿意放手搏个一人下万人上。
  用了十年在蜀国皇室,暗地里丰满自己的羽翼。
  又用了十年来提拔张家,巩固自己的皇权帝位。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踏实,又如此得充满算计。
  “太子病情可有好转?”元容把书信折成豆腐块,顺手投入面前的香炉中,银片拨着香灰,泛黄的宣纸冒着紫色的火焰,烧成灰烬。
  “怕是没有几天了。”勺儿摇摇头,心底竟然对那个病弱的少年生出一股怜悯。
  “随我再去看看罢。”元容眼神还在盯着香炉,“平林公主也是个可怜的。”
  一国公主,天之骄女,在这个男人博弈的战场,还与她同样,是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元容坐在步辇上,眼前是块块铺就的青砖,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所过之处,碰上妃嫔和宫人,皆要对她伫足行礼。
  元容知道自己在南晋的经历难免会让许多人背后嚼舌根,可那又怎样?无论她们如何想她,如何看她,到头来还不是要卑躬屈膝,卑微的道声夫人安康。
  哪怕因着她宫中的地位,哪怕因着姜家朝堂上权势。
  她都不在乎,这,就是后宫内的万人之上。
  鸾歌殿阴阴沉沉,静的没有丝毫的活人气,元容放踏进去,就见翠湖陪着笑意上来行礼,这个丫头,自始至终带着副假面,元容十分不喜,她又想到了曾为审喆抗下所有灾难的细柳,所有忠心于平林的人,在那个丫头被拖下去乱棍打死的一刻,就都没了吧。
  “没想到,最后成为孤家寡人的不是顾子期,而是我。”审喆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带着悲凉。
  元容手将将抬起,周围的宫人便都得了令弓腰退出。
  诺大的宫殿,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元容撩起珠帘,撞上审喆看过来的眼神,她又瘦了,仿佛风一吹就能刮倒。
  “日子还很长,你……”元容走到审喆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指,一片冰凉,“好好过吧。”
  “不过了。”审喆垂着头笑,眉眼弯弯的,发髻上斜插一簪子,余下的乌黑青丝则垂于腰,“什么都没了,还过什么?”
  “公主。”
  “我们一家三口许久没一起吃过晚膳了。”手背被滚烫的泪水打湿,元容抬头望她,就见她继续笑着开口,“我派人请了子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这一晚,宫中人人都知,容夫人是红着眼出鸾歌殿的。
  这一晚,太子殿下难得有了精神,甚至能自己起身走几步。
  顾子期坐在上首,审喆安静的夹菜给他,耳边是顾麟略有虚弱的声音,他有些兴奋,他已经许久没这么清醒,也已经许久没见父皇了。
  酒泛着点点的醺香被斟满杯子,顾麟身子不好,审喆从来不让他饮酒,这次却破了戒,她笑着摸摸顾麟的脑袋,“喝下第一口酒,麟儿可就长大了。”
  “嗯,皇儿定会为父皇母后分忧解难。”顾麟拿了杯盏亲手递给顾子期,他的眼神晶晶亮,看的顾子期心中有愧。
  太医院的帖子已经地上来了,回光返照,油尽灯枯。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打顾麟出生之前,他就做好了失去这个孩子的打算,东西是他亲手系到审喆腰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活不大。
  只是顾子期没想到,这个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努力,努力地活过一天又一天。
  朝中废太子的牒子全被他压了下来,他想,无论是一年,一月,还是一天,甚至是一个时辰,他都想给这个孩子最后的尊严,最尊贵的地位,这是他的愧疚,也是他唯一能做的补偿。
  清香入喉,顾子期空了杯子。
  审喆难得温柔起来,就这么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袖口中的手指越收越紧。
  顾麟又斟了两杯,一杯递给顾子期,一杯留给自己。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审喆只看着顾麟昂首饮酒,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这是她的儿子,唯一的亲人。
  咳咳——
  咳嗽声忽然响起,打碎了久违的温馨,顾麟端着空杯,温热洒在桌面上,泛着浓浓的血腥味,喉咙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掐住,任凭他怎么努力都喘不上气。
  “麟……”顾子期起身想伸手扶他,胸口骤疼,一张嘴,鲜血便喷了出来。
  他不可思议的回看着审喆,那个女人却从始至终都未曾看他,她颤抖着手指,抚上顾麟爬满惊恐的脸庞,语调娇软,轻的像云,“好孩子,一会儿就不疼了。”
  顾子期是个防备心特别强的人,审喆知道自己杀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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