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顾子期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就别扭的扭了扭身子,嘴角一撇,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正砸在顾子期的手背上,元容先是哼哼了两声,下一刻,就啜泣出声,语调带着止不住的委屈,她抬头望他,然后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把手伸给他看。
“疼。”伤口小到不能再小,元容却哭得泪水涟涟,中途还顺手扯了顾子期的衣袖抹眼泪。
顾子期垂眼,怀中的女子泪眼婆娑,一是让他有些失神,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元容了?八年?十年?埋在心底的匣子突然被什么东西敲开,回忆的碎片迎面扑来。
“子期哥哥,我脚疼,你背我。”
“子期哥哥,我方才采果子给你,被枝儿划伤了,你瞧。”
“子期哥哥……”
子期……子期……
那些年,元容就是这样,被绣花针戳破手指头,都恨不得抱着他哭一场,他不知道她小小的年纪,哪里来的这么些眼泪。都道女人是水做的,而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便是一汪的清泉塑捏而成。许久许久之前,顾子期就知道自己喜欢元容,很喜欢,整个姜家他就只喜欢她。也只有元容,纯粹的把他当做顾子期去喜欢,从开始到最后,毫无保留亦毫无偏见,他与她身份之间的鸿沟,从来不是阻挡她的原因,那时候的元容就像初春的太阳,暖的想让人去拥抱。
他本能的去靠近去汲取,直到他那个向来隐忍的表妹再也忍不下去。“容儿,容儿,容儿,你每天口中都是这个名字,到底谁才是你表妹!”
是啊,元容也姓姜,可她与他,却没有丁点的关系,他的人生、他的梦想、他的过往、甚至他的将来,皆与她无关。这轮太阳太小,小到抵御不了风寒,温暖不化冬夜。
他终是选择把她丢在记忆里,尘封起来。
之后,他遇到了审喆,骄傲刁蛮,无法无天的任性,却偏偏和元容一样,平林也是个惯会看他眼色的女子。他对审喆称不上喜欢,试问有谁会喜欢一言不合就打杀宫人的女子?自然也算不上讨厌,喜欢他的人他都不讨厌的,何况,审喆还是他最好的一把刀、一块盾,一阵可以送他扶摇直上的风。
可后来,等他终于可以一伸手就摘星采月了,他又开始有些怀念那年的桃花,那个水做的姑娘,那颗不然丝毫杂质的真心。他是个贪婪的人,贪婪的想要得到一切。情深不过少年时,即便时过境迁,那份过往早已成了镜中花水中月,或许还变得有些丑陋不堪,他还是想要,哪怕早已残缺到拼凑不上。
“容儿喝醉了。”顾子期点着元容的鼻尖,这副模样不该是现在元容,那么她就只能是喝醉了,她的举动,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无一不在从内而外的对他举手称降。
“没有。”元容伸手抱住顾子期的脖颈,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他看不到她的表情,耳畔只有她软糯糯的声音,绵的像春风楼里的糯米点心,“子期哥哥。”
“我是。”亭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顾子期低头在元容发鬓处印下一吻,“容儿,咱们重新来过吧。”
重新来过,抛却之前所有的悲伤与不美好。
可他和她之间还能重新来过吗?她所有的疼所有的怨所有的委屈与辛酸,都是他有目的带来的。如果没有他,她的父亲说不定会认命安稳一生,她的母亲还是高贵温婉的姜府夫人,她依旧是父母手中最珍贵的掌上明珠,她亦会在最合适的年纪遇见最合适的少年嫁入最妥贴的家族,明明可以一切都那么平淡美好。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有他。
“嗯。”怀里的人动了动身子,发出小猫似的轻哼。
梅苑偏远,万赖无声到好似与世隔绝,赏梅阁内燃着小小的油灯,墙壁泛着点点的黄,窗户微微露出一点缝隙,窗上上原本华丽的花纹早已变得斑驳,风透过细缝吹入房内,垂着的青色纱幔微荡在四周。
一对重叠的人影在半透明的纱幔中若隐若现,衣衫散落一地,元容乖乖地躺在软榻上,身下是上好的丝绸,黑色如瀑的发顺滑的被压在身下,顾子期垂头打量着身下的人,脸颊泛着红,不只是羞得还是醉的,她的眼睛那么好看,明亮如同上好的琉璃,盛着楚楚的可怜,单衣下微微露出白皙的脖子,再往下,是微微隆起的绵软。
系带散开,顾子期将手覆了上去,他从未与她这般亲近过,入手的肌肤光滑的如同上好的绸缎,呼吸越来越重,鼻息喷在元容耳侧,激的她有些颤栗,唇沿着耳侧一路下滑,脖颈,肩膀,最后到手臂。
元容跟过赵衷,自然不是处子,手臂上原本嫣红的守宫砂早就褪去,她敏感的察觉到了身上人的停顿。
若是他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呢?元容脑海中不停地串联着各种说辞,心中有些没底,更有些恶趣味的舒坦,能让顾子期膈应的事她都舒坦。
“我好像,来晚了。”顾子期撑起身子与元容对视,元容适时的红了眼眶,还未等她开口,他的吻又覆上了她的唇,带着掠夺的意味,顾子期的身体很烫亦很陌生,带着灼人的热度,腰腹摩擦,喘息间,她听见顾子期道,“幸好容儿还在。”
不在了,容儿已经不在了,他们早就联手逼死了她。
那个容儿,那么骄傲,那么硬气,是宁愿死也做不到这一步的,她该是这个世上最不孝的女儿。
元容闭着眼,眼泪却怎么也锁不住,她与顾子期相拥相吻,呼吸交错缠绵。
帐子里传来细细的□□声,纱幔顶端钉着好看的流苏,随着帐内的旖旎不停晃动,满室的春光在素白围绕的姜府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个最坏的日子,也是个最好的日子,母亲死了,那个愚蠢的元容也死了,而她要踏着死去的过往重新活过来。
元容死死地咬着顾子期的肩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口中泛起浓浓的血腥味才松开,经过这一夜,她的孩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到这个世上,清风吹起纱幔,元容攀着顾子期达到另一个高峰,她睁开眼向着外面望去,窗外漆黑一片。
“没有月亮。”元容忽然开口。
“今日下雨。”顾子期吻着她的耳珠,柔声道,“等天好了,我带你登高去看。”
“不看了。”她无法伸手去摸,也不能再喜欢月亮了,“我不喜欢。”
“容儿喜欢什么?”
“桃花?”元容愣了愣,又垂下眼,表情有些羞怯,“桃子。”
“贪吃鬼。”身旁的人靠在她肩头,笑声从胸腔里发出。
做个贪吃鬼也挺好,元容没出声,借着盖被子的瞬间,手指轻轻滑过自己的小腹。
作者有话要说: 尼萌并不是很期待的船戏来辣!!!
话说,我今天看了金城武男神和周冬雨妹纸的《喜欢你》好甜,甜哭了!!金城武帅的我想打滚
,少女心简直要灰起来!!!
(众人:所以你就写了刀?)
呃…吃完糖了,所以要吃吃刀综合一下嘛~~~
小顾:我的船戏难道不是糖么?QAQ
☆、归期归兮
这几日,汝城出了个天大的丑闻,姜家那位死而复生的嫡小姐与人珠胎暗结,还在孝期就显了怀。街头巷尾传的有鼻子有眼,什么大夫把脉后,姜老爷气的当场就背过气去这种都有。至于孩子是谁的,汝城的百姓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姜家关系好的几位夫人借着与姜月白走动的,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姜府探个究竟,都被姜月白四两拨千斤的给打发了,心里就更加抓耳挠腮。
“小姐,老爷又去温安苑那边了。”蕊儿挥退周围伺候的丫鬟,迈着小碎步跑到姜月白身边,这是老爷院里伺候的刘全带过来的消息,她刚听到,就立刻转传给自家小姐,“本就是那女人不干净,小姐何必帮她掩着,不如一股倒给张祭酒家的那几个长舌妇听。”
“糊涂!”姜月白坐在美人榻上,旁边窗户大开,此起彼伏的蝉声听的人心烦意乱,夏风徐徐,裹着花香和草香不停地涌入,手中的团扇坠着朱红的流苏,更衬得美人肌肤白皙,只可惜,榻上的美人眉尖紧蹙,破坏了整幅画面的柔和,“你一直想办法盯着她,她若偷人你岂会不知。”
“这事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真是神仙送子?”不然,好好的人,怎么说有就有?蕊儿把根通体雪白的羊脂玉簪别入姜月白发鬓间。
要说这事还要牵扯到四爷,平日里府中只当元容吃的精细,故而越发的丰腴,直到某日姜重明得了一只上好的野味,非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团圆,元容才被强行从温安苑叫出来用膳,结果烘烤到半熟的鹿肉刚被端上来,元容就忍不住冲出去吐了个天昏地暗。之后大夫入府,这事才被摊到了明面上,封口的银子姜府给了不少,只是事后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走了风声,传的汝城内风风雨雨,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表哥什么时候回来。”姜月白忽然开口,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波澜。
“左右不过这两日。”蕊儿想了想,上月中旬平林公主待产,公子才放下汝城的事物,匆匆赶去鹤山,原本定的下月初八回来,不知怎么又临时改成了这月底。
“呵呵。”姜月白冷笑出声,团扇遮住了她的半张脸,眼中的寒愈发的锋利,“真真是个贱骨头。”
蕊儿一愣,她跟了小姐这么些年,从未在她口中听过这么恶毒的字眼,只当她看不惯姜元容放荡,安慰道,“小姐莫气,有老爷在,那个贱种留不下的,断不会毁了咱们姜府的名声。”
“留不下?若真是留不下,表哥何必这么心急火燎的从鹤山赶回来。”顾子期是什么人,哪怕远在鹤山,汝城内也是长满了他的耳朵眼睛。他的东西,只要还在,哪怕是坏了残了也只能是他的,何况姜元容这么一个大活人,要她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了别人,这会别说好好的呆在温安苑,怕是早就一尸两命不知躺在哪个乱葬岗了。
袖中的指甲陷入掌肉中,姜月白猛然阖上双眸,深深的吸了口气。元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动不得,她不能和表哥在这上面生了间隙,至于姜承畴,更不能指望,毕竟姜元容也是他的女儿,那只老狐狸指不定又生了什么心思。
“小姐的意思是……”蕊儿话刚出口,就死死地用双手捂住,眼睛瞪得滚圆,一瞬不瞬的盯着姜月白。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姜月白才缓缓睁开眼,里面的戾气被往日的柔和所取代,“等表哥回来罢。”
“那小姐您怎么办?”蕊儿半蹲在姜月白脚边,脸上写满焦虑,姜家不比百姓人家,断然不会两女同嫁一男这种事,姜元容肚子里要真是表少爷的种,小姐这么多年的隐忍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毕竟是我妹妹。”姜月白放下团扇,起身去够窗的花枝。
“什么妹妹,她摆明了看小姐心善,来抢您的东西,您可不能这么任由她折腾。”蕊儿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心里顿时憋了股子气。
“瞧你气呼呼的模样。”姜月白折了最大的一团花儿,转身敲了敲蕊儿的鼻尖,眼神又黯下来,“走一步算一步吧。”
“小姐……”
姜月白摇摇头,偏过脸去不再看蕊儿,心里却是在不留痕迹的盘算,就算元容怀了孩子又如何,最终留在顾子期身边的只能是她,姜家不会放着一个清白顾家表小姐不用,而用个亡国的皇后,这么不干不净的不祥之人,便是真嫁进去,想爬上那万人上一人下的位子也是难于上青天,怕是空给后人做嫁衣。姜承畴不傻,顾子期也不傻,双方博弈,与其留下后手相互猜忌,不若两全其美,一枚凤印、一世荣宠,换一世君臣、一场共赢。权衡利弊,谁也不亏。
只是,她和平林公主之间,怕是要换个路子走了,鹬蚌相争,渔翁方能得利。
“滚!”
瓷器碎裂的声音,地上跪了一地的宫女,有几个离得近的,脸上早已被划了好几条血道子,“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奶娘抱着孩子吓得躲在一角,生怕不小心伤到。
怀里的孩子跟小猫似的哭个不停,听得审喆越发的暴躁,“哭哭哭,就知道哭,连你父亲都留不住!”
说着伸手就要抽过去,奶娘见状,连忙用胳膊挡住,审喆着巴掌用了力气,打到奶娘胳膊上火辣辣地疼,要真抽到娇嫩的婴儿身上,指不定会怎样,只好忍着痛战战兢兢地劝慰,“这可是驸马爷的嫡长子,他心疼都来不及,多半是皇城出了事情,才狠心离开小公子。”
顾子期无爵,依着他的身份自是要唤声小公子。
“公子?”平林公主眉头皱成一团,恶目道,“我们审家乃皇室,如今就着一条血脉,尔居然敢唤他公子。”
“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殿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