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年前就返乡了,”顾宪成提到就藩一事也只是随口点一下,心知他们聪明人能听得出来,无意就此多说,淡淡一笑道,“现如今在东林书院做个布衣先生,两个月前受邀前往开封府的嵩阳书院讲学,这不,几日前刚讲完,正要回无锡呢!”
“嵩阳书院?”江抒低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突然想到其好像是与善化岳麓书院、庐山白鹿洞书院、商丘应天书院并称中国古代四大书院,面上不由出现一抹激动之色,“就是在中岳嵩山主峰峻极峰脚下的那个书院吧?”
“不错。”顾宪成笑着点点头。
“上面还有个少林寺?”
“正是——”
“太好了,桑……王爷,不如我们……等我们赈灾回来,转道去开封爬一下嵩山吧,”江抒立即转头看向身旁的秦桑中,“我听说啊,少林寺处于嵩山的五乳峰下,四周丛林茂密、云山雾绕,香火极盛,被称为‘天下第一名刹’,那里的菩萨最灵了,正好可以去拜上一拜。”
“好。”秦桑中自然知道她所谓的“赈灾回来”是说给顾宪成听得,其实是要说等过了应天府、淮安府,到达凤阳府后,先不急着步入山东地界的兖州府,想要绕道到开封府走一趟,对此没有什么意见,爽快地点点头。
《》最新6章 第1110章 这就叫做死无对证
当日,由于在那茶棚中与顾宪成相叙太久,耽搁了些功夫,上路之后,他们并未到达南京城,天就黑了,便在就近的镇子上找了家客栈入住。
一路颠簸的有些乏累,在用过店家端来的晚膳,又让人打来温水沐浴过之后,江抒就和衣早早的睡下了。
不知是不是连日折腾下来太过疲劳的缘故,睡得有些不太安稳,不停地做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有前世的,有现世的,各种毫不相干的片段,莫名其妙地串联在一起,甚至还梦见大明国破,自己与朱常洵被清兵到处追赶的情景。
就在梦到一群清兵追到跟前,将他们团团围住,挥刀就要砍下来的时候,极度恐慌之下,她突然感到大片凉凉的液体自头顶落下,倏然睁开眼睛。
“醒了——?”这时,对面不远处,陡然传来一道阴冷的男声。
江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此刻正处于一间约有三丈见方的石室之中。因为石壁上没有窗子,门也紧闭着,太过封闭的空间,一丝光亮透不进来,无法辨别此时是黑天还是白日,只在角落里灯架上暗淡的烛光的照耀下,看到对面数步远处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身着官袍、头戴乌纱的人。
在石室的左右两侧,还分别站着一排身穿公服、手握长刀的衙役。而在她身侧几步远的位置,则是被五花大绑在一根粗木柱子上、嘴里塞着破布、浑身湿淋淋的秦桑中。
再看看自己,此刻也是被这样绑在柱子上的,刚才感觉到的凉凉的液体自头顶落下,正是有人将凉水从她头顶浇了下来。
“没想到吧,这才一天工夫,又见面了。”那道声音再次传来,依旧阴冷入骨。
江抒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对面那身穿官袍之人,竟是之前被自己教训过的长兴县县令吴大化。
她的面上顿时出现一抹怒意,挣扎着就要冲上前去,质问他哪来胆子敢绑自己,但此时身子被绳子绑着,嘴里被布塞着,没办法动,也没办法开口,只能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这一天来,本官心里脑中想的都是王妃,”那吴大化起身走过来,朝着她举了举自己那缠着白纱的双手,“王妃废了本官的一双手,你说,本官该如何报答你?!”
等了等,见她无法说出话来,只目光冷厉地瞪着自己,又森冷地一笑:“哼,福王妃怎么了?福王妃有什么了不起的!老爷我豁出去了,天皇老子我都不怕!我就把你和这秦家孽种的手打烂了,让你们在这里疼上一天一夜,也尝尝本官的滋味。等到一天一夜过去之后,再把你们杀了,然后向皇上上疏,就说福王妃坠崖,死了,这就叫做死无对证。到时候,老爷我还是这长兴县的县太爷,在这个地方,还是我说了算。我说天高皇帝远吧,你们还不信——”
道完,转身向着两边的衙役吩咐道:“来呀,给我把他们两个解下来,往手上狠狠地打——!”
《》最新6章 第1111章 谁让你多管闲事
他话音一落,立即听命地走出两个人来,分别走到江抒和秦桑中的身后,将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解开,拉着他们向前两步,把他们按跪在他的面前。
江抒挣扎着要起来,但因肩膀被衙役用力按着,怎么都使不上力气,抬头愤怒地瞪向那吴大化。
“很生气,是吧?很害怕,是吧?这就对了。高高在上的福王妃,竟然会落在本官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的手中,还要被本官打烂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能不气、能不怕吗?”吴大化冷冷一笑,低头向她凑近几分,“你阻了本官的财路也就罢了,谁让你多管闲事,为这秦家的孽种出头,废了本官的一双手!谁让你废了本官的一双手,还不斩草除根呢!你这也是咎由自取——!”
“呜呜呜呜……”江抒被他激的面上怒意更甚,心中怒骂他“狗官”,口中发出的却是这几个模糊不清的单音节。
“本官知道你想骂本官,还恨不得将本官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吴大化紧紧盯着她,又继续道,“不过本官不喜欢听到痛苦的喊叫,只能堵着你的嘴。等到将你的手打烂了,本官自会给你一天一夜的时间,让你好好来发泄一下。”
说完,他侧头看向那两个押着她与秦桑中的衙役:“好了,给我打——”
“是。”两人同时答应一声,拽着江抒和秦桑中的双臂将他们按趴在地上,拿起一旁的廷杖高高地抡起。
“轰——”正在这时,只听一道重物挪动的声音,紧闭着的石门突然缓缓滑向一边。
随后,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童蹦跳着走进来,看到站于里面的吴大化,兴奋地转头看向门外:“哥哥,哥哥,你看,我找到爹爹了吧!”
吴大化猛地抬头,但见一个一袭黑色侍卫装、面貌英俊硬朗的男子后一步走进来,面上顿时一惊:“你是……”
“福王贴身护卫,怯羽——”看了一眼被按倒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江抒和秦桑中,怯羽利落地拔开手中的佩剑,大步向里走去。
吴大化闻听心头一慌,随即想到自己绑架福王妃,做得就是不要命的事,若是让他们活着走出去,自己指定活不成,向着里面的护卫一挥手:“给我上——”
“是。”已经跟他做下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倘若不将三个人除去的话,一死是免不了了,众衙役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纷纷拔刀向前逼近。
然而,他们一帮乌合之众,哪里是身为苍山派四大弟子的怯羽的对手,只见他飞身几个招式,便将他们打倒一片。
那两个准备对江抒和秦桑中动手的衙役见此情形,慌忙扔下手中的廷杖,将两人拉起来,与那吴大化一起退到石室的一角,拿起一旁的刀分别架在二人的脖子上。
其中拿刀架着江抒的那人看向怯羽道:“你……你再敢上前,就杀了……”
威胁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嗖地一声,一只飞镖自他那边飞出,径直刺向他的眉心。瞬间功夫,便人倒刀落。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他又飞快地朝着拿刀架着秦桑中的衙役也射了一只。
待到那人也应声倒下后,快步走过去,抬剑直指吴大化的咽喉。
《》最新6章 第1112章 栽在自己儿子的手中
“不要杀他——”双手得以解脱的江抒迅速抬手扯下塞在嘴里的布,开口阻止,“他是朝廷命官,这样处置了,会让王爷落人口舌。不如把他交由当地的知府,让知府把他的罪状上报朝廷,等待皇上来处置。”
“不错——”秦桑中紧跟着扯下嘴里的破布,看向他道,“而且,就这样让他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好,”怯羽轻轻点了下头,握剑绕到那吴大化的身后,抬脚狠狠地朝着这个差点儿害自己失职的狗官腿上一踢,“走——!”
“哥哥,你要带爹爹去哪儿?你们是在玩官兵抓坏人的游戏吗?”那先他一步进来的小男孩因为年纪太过幼小,尚不明白这是何意,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仰起天真的小脸,稚声稚气地问道。
“你这个孽子,是你把他带过来的——?!”那吴大化这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个地方这么隐蔽,一个外地人怎么能够轻易找到。
“哥哥说,平儿不知道爹爹在哪里,要和平儿比谁先找到爹爹,还是平儿先找到了呢——”小男孩偏头看向他,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孽子!孽子——!”吴大化听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好端端的一个复仇计划,别得地方没出差错,竟然栽在自己儿子的手中!
“哥哥,什么是‘孽子’啊?”小男孩稚嫩的小脸上微微出现一抹不解,歪着脑袋看向怯羽。
“这……”怯羽不禁面露为难之色,有些不好回答。
旁边江抒眸光一动,上前两步,低头望着他俏生生的小脸,语气温和地道:“就是很聪明的小孩子。”
虽然这小男孩是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吴大化的儿子,却总归也是救了自己的恩人。
“娘就一直说,平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小男孩看她一眼,更是得意,将目光移向怯羽,再次问道,“哥哥,你要带爹爹去哪儿呀?”
“大牢——”怯羽抬手拿过秦桑中手中的破布,塞进吴大化的嘴里,“你爹爹演得是坏人,要先关进大牢去,你知道大牢在哪儿吗?”
“知道,平儿给哥哥带路——”小男孩天真地一笑,蹦跳着向外面跑去。
看他跑出石门,几人也无意在这暗无天日的石室中久留,紧跟着走了出去。
待到同他们走出石室,江抒才发现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想到吴大化之前所说得才一天工夫,猜测此时应该就是那教训过他的次日。
她不知自己好端端的在客栈睡着,是怎么又被弄回到这长兴县来的,也有些疑惑跟随朱常洵前往湖广赈灾的怯羽为何会恰如其分地出现,救下自己,稍作沉默,向前两步道:“怯羽,你不是跟着王爷去湖广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卑职没有去,”怯羽转头看向她,“那日王爷回去之后,不放心王妃与秦公子两个人上路,就让卑职在韶村漾等着,待王妃与秦公子到了,护送你们回京。卑职在那里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王妃和秦公子,想着你们应该是走了旱路,便沿途寻找。昨晚打听到你们进了应天府地界,就追了过去,不想今早赶到那南京城外的郭庄镇客栈的时候,却得知你们不见了。我看到你们所住的房间的地上有被踩灭的迷香,心知你们定是被人劫持,就问车夫这几日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从他口中得知你们昨日处置过一个贪污的县官,还没有处死,猜想此事应与他有关,便就找了过来——”
《》最新6章 第1113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没想到在明知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情况下,朱常洵竟会把负责他安全的贴身护卫留给自己,江抒心头不由生起几丝感动,对于他不带自己去湖广而产生的怨言,也立时烟消云散,顿了顿,淡淡扯扯唇角道,“看你平时一副粗枝大叶的样子,没想到还有几分心计,竟能想出向小孩儿套话这种法子。”
“这不是急的么,”怯羽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鬓角,“卑职来到这长兴县,到处找不到王妃与秦公子,也找不见这狗官的身影,猜想他应该把王妃关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此刻正与王妃在一起,担心王妃会有危险,只好出此下策了。”
“也亏得你这个下策,否则再迟上片刻,我与桑中的手恐怕就要被打烂了。”江抒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轻叹一声道。
“王妃放心,这口气,王妃必能出了的,”怯羽架在吴大化脖子上的剑朝着他的脖颈紧贴几分,任由那利刃割破他脖子上的肌肤,流出少许血来,“竟敢对王妃下手,这狗官难逃一死——”
“那这小孩呢?”江抒抬手指了指蹦跳着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的小男孩,“会株连他的家人吗?”
“谋害皇族是大罪,若是不去插手,直接上报朝廷的话,想必逃不过,”怯羽转头朝着那小男孩看了一眼,“不知王妃是要斩草除根,还是想留他一命?”
“稚子无辜,何况是他带你找到的石室,也算是我的半个救命恩人,按理说应该饶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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