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邹云栖此刻眸中已是满满的和悦与友善,轻轻点点头,有礼地向着她抬抬手:“云栖见过王妃。”
“邹姑娘不必多礼,”江抒缓缓冲她摆摆手,“王爷不在身边,此行只有我与桑中两个人,不便透露身份,当着外人的面莫要这么叫。”
“是,”邹云栖恭敬地答应一声,朝着她与秦桑中身后摆满酒菜的圆桌望了望道,“王妃,请——”
《》最新6章 第1102章 不能半途而废
三人先后走到那圆桌旁,围坐开来,秦桑中便将他方才跟江抒所说的被假邹云栖骗婚骗家产害得家破人亡、被朱常洵救下成为他的替身、在朱常洵的帮助下查明秦宅失火和十四年前邹家失去联系的真相、将那伙害了两家的贼人绳之以法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邹云栖听完很是震惊,没想到当年父亲的一个善意之举,不仅害了邹家,还将秦家推入万劫不复,没想到眼前这个与小时没有半分相像的桑中哥哥,竟是经历了那般削骨割肉之苦……
面带自责的沉默良久,她也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粗略讲了一遍,说是当年家里出事那晚,她因贪玩带着妹妹跑去地下密室偷看父亲新得的夜明珠才逃过一劫,躲在密室的角落里亲眼看到那帮贼人将爹娘的尸首拖进去,当时害怕至极,却不敢出声,等到那帮贼人抬着密室中所有的金银珠宝离开后许久,才带着妹妹出去。姐妹二人流落街头三日后,身上的铜板全部花完,为了让妹妹不至挨饿,她便让她在一处等着,自己去找吃的,但当她带着好不容易讨来的包子回到那里后,妹妹却不见了。她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后被人贩子捉住,从苏州卖到了这湖州城的青楼满香楼。由于琴艺绝佳,只靠才艺便引得无数文人雅士的追捧,又宁死不肯卖身,才得以保全清白,成为满香楼中唯一一个清倌。两年前将自己全部积蓄都交给了鸨母,才换来一个被人跟着去长兴找他的机会,看到的却是多年前雕壁画廊的秦宅已是一片废墟。
“云栖,我为你赎身,你跟我去京城吧。”待她说完,秦桑中沉吟了一阵,抬手覆上她的手背,神情认真地道。
“以什么身份?”邹云栖抬眸看向他,“你现在可是福王的替身。”
“我……”
“其实什么身份我都不在乎,”邹云栖不等他多说,紧接着又道,“只要能够留在你的身边,我便心满意足。只不过……近日我有了妹妹的消息,已托人去打听,要留在湖州等回音,一时不能离开。用你现在福王的身份助我赎身吧,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攒到赎身的钱,但我是他们的摇钱树,我若在,可以不停地为他们赚,没有强权的施压,再多的钱他们也不会放我的。”
“嗯,”秦桑中轻轻点点头,“为你赎身之后,我再在这湖州城为你买座宅子,你找到妹妹后,就与她先留在这里吧。刚刚是我心急了,我就算再不愿与你分开,也不能让你无名无分地跟着我。你等着,等我助福王殿下完成大业,功成身退,回来娶你。”
“要多久?”邹云栖下意识地问。
“这个……不好说,”秦桑中略一迟疑道,“这要等时机。”
“不如我去跟王爷说,让他提早放你离开吧。”一旁的江抒闻听此言,转头看向他。
“不,”秦桑中忙抬手做出个阻止的动作,“王爷于我有再造之恩,我既然决定助他一臂之力,便不能半途而废。”
“好,我等你,”邹云栖轻轻咬了咬下唇,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眸,“无论多久,我都等——”
《》最新6章 第1103章 不妨就管一回闲事
当日,拿着代表福王身份的令牌去那满香楼为邹云栖赎了身,江抒与秦桑中又在湖州留了两日,直到为她在合适的地段选中一座不错的宅院买下后,方才启程离开。
只不过,并未按照回京最近的路线走,而是又绕路去了隶属湖州府的长兴县。
——因为那长兴县是秦桑中的家乡,如今秦家虽已不复存在,但江抒却觉得既然途经此地,理应让他回去看看,拜祭一下已故的家人。
长兴与湖州相距不远,二人乘车一早出发,巳时未过,便就到了长兴县境内。
在城外的墓园祭拜过秦家二老,经由最近的南城门进了城,前往位于城西那断壁残垣荒废已久的秦宅看了看,他们并未打算在此久留,直接上车让车夫前去北城门,准备从那里出城,直奔就近的应天府。
然而,马车转过几条宽窄不齐的街巷,正于人来人往繁华热闹的县衙前大街缓慢地行着,侧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恶狠狠的男声:“快滚,再在这里胡搅蛮缠,小心赏你一顿板子——!”
江抒下意识的掀开车窗帘向外看去,只见他们的马车此时已经快到县衙门前。
在县衙大门高出平地的几级台阶之上,站着两个身着淡青色细褶布衣、腰系红布织带、头戴乌纱平顶巾、面相凶狠的衙吏和一个一袭粗布衣普通百姓打扮的中年男子。
其中一个衙吏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她刚刚所听到的那个声音,正是他的。
“那是我大半辈子辛苦攒下的一半的积蓄,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们,还给我吧……”那布衣男子语带恳求的在二人面前跪了下来。
“少废话,你说只收一半的费用,大人便给了你一半的费用,还在这里闹什么,滚——!”另一个衙吏不耐烦地一脚将他踢开。
而后,甩甩衣袖,与先前开口的那个衙吏转身走回县衙,将大门从里面关了起来。
由于他的力道太大,布衣男子一个不稳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滚到街道的中央方才停住,正好挡在江抒他们的车前。
赶车的车夫为免将人撞到,立即勒马停了下来。
“下去看看吧。”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江抒回头看向对面的秦桑中,却见他面上带着愤恨,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怎么了?”她忙问道。
“这衙中县官便是当年收了那帮贼人好处不肯为我伸冤的狗官吴大化!”秦桑中略一沉默,咬牙道。
“……”江抒心头一震,随后眸光微动,“那想不想报仇?”
“我……”
“反正闲来无事,不妨就管一回闲事吧。”看他这副有些迟疑的模样,心知不修理一下那姓吴的贪官,他心里的疙瘩是解不开了,江抒果断做出决定。
道完,屈身掀开低垂的车帘,利落地从车上跳下去,径自走向车前不远处那刚刚挣扎着捡起因为被摔而掉落在地上的一锭金子的布衣男子。
手中的金锭尚未握紧,身前的光亮骤然被挡住,那布衣男子身子一颤,继而缓缓抬起头。
“怎么回事?你可是有什么冤屈?”自上而下地望着他,江抒语气平和地问道。
那布衣男子见是一个没有恶意的年轻夫人,微微松了口气,吃力地站起身,朝着她举了举手心的大金锭子,苦笑道:“冤屈算不上,只是这辛苦了大半辈子攒下的积蓄,一半就这么没了……”
《》最新6章 第1104章 只收一半的费用
“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抒闻言有些不解。
既然姓吴的是贪官,为何还好心给他留一半?
“是这样的,”那布衣男子心头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稍作沉默道,“八天前,县衙贴出一张告示,说县太爷要重金购买两个金锭,越大越好……”
“是的,我也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
……
周围围观的路人很快七嘴八舌地附和开来。
那布衣男子顿了顿,又接着道:“我是东城的金匠,会铸金器,觉得官府的生意,必定有赚头,就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换成了金子,铸成了两个一百两的大金锭。昨天晚上才铸好,今天便送来县衙。县太爷看了很是欢喜,直夸我的手艺好,问我多少钱,我说按照市价应该是个大数,既然是给他的,便只收一半的费用。他听了就让人将其中的一个金锭退还给我,说是既然只收一半的费用,一锭金子正好抵了一半。我不愿意,他便让人把我轰了出来……”
“这是什么道理,这不明摆着强抢嘛!”他话音方落,立即有人义愤填膺。
“咱们这位县太爷是个什么德行,他说重金购买,也能相信!”又有人道,“我听说啊,咱们这位大人为了彰显自己是个清官,特地在县衙的大堂里挂了一副对联,上联曰‘左手收钱烂左手’,下联曰‘右手收钱烂右手’。你们猜有人向他行贿时怎么着?直接让人将银票给他塞进靴筒里!”
“这个狗官——!”后江抒一步从车上下来的秦桑中闻听面上怒意更甚。
“想不想将那锭金子讨回来?”江抒侧头看他一眼,向那布衣男子问道。
“这……嗯。”布衣男子先是一怔,随后缓缓点点头。
“好,那我来帮你——”江抒淡声甩下句,转身大步走向县衙大门,在门侧的鸣冤鼓前停下,拿起放于架子上的鼓槌用力地敲了起来。
很快,那刚被关起来的黑漆大门便又被从里面拉开,走出一个与方才进去的那二人同样衣着的中年衙役。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江抒一番,看她头发绾起,衣着华贵,猜测必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内眷,小眼珠一转:“这位小娘子,你有何冤屈?”
“不是我有,是他有——”江抒转身指向街道上站于他们马车前的布衣男子。
那衙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面色顿时一变:“想多管闲事,是吧?”
“路遇不平之事,看不过去,自然得管——”不等江抒开口,秦桑中沉着一张脸走了上来。
随后,一把将他推开,朝着江抒抬了抬手,示意先她进去。
江抒对上他的眼眸,轻轻点了下头,也不多做迟疑,抬脚走了进去。
秦桑中因为三年前的事情对那吴县令心怀恨意,有心借此整治他一下,紧跟着踏进县衙大门。
“哎,你们不能进,不能进,站住,快站住——”那衙役稳住身子,看到二人已经进门,忙快步追了上去。
由于追的急,来不及将门关上,那手握金锭的布衣男子便也顺利走了进去。
《》最新6章 第1105章 这闲事我管定了
几人脚步急促地先后走进县衙大堂,数名手握廷杖的衙役刚刚手忙脚乱地分两侧站好,一个身着青绿色带有鸂鶒图案补子官服的矮瘦的中年男子拿着乌纱帽脚步匆匆地从后堂走进来。
虽然不识得此人,但只凭这七品文官特定的常服衣着,江抒便知道他就是那姓吴的贪官吴大化无疑,转头向着大堂里面公案后的插屏望去,果然看到悬于屏风两侧的那副“左手收钱烂左手,右手收钱烂右手”的对联。而在对联的中间,一副海上红日图的上面,那黑漆框上,则是“明镜高悬”四个烫金大字。
这副德行,还明镜高悬呢!江抒忍不住扁扁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走到公案后面坐下来,将手中的乌纱帽戴在头上。
“大胆,见了本官,为何不跪?”把乌纱帽戴好,抬起头来,看到堂下之人没有丝毫畏惧之意,吴大化拿起案上的惊堂木用力一拍。
“像你这种贪得无厌的赃官,还想要人跪,不怕折了寿么?”江抒不急不慢地向前两步,盯着他冷哼一声。
“大人,他们不是来递状子的,他们是来找茬,给那龚金匠鸣不平的!”那方才没有把江抒他们拦下的中年衙役忙上前几步,在堂下跪了下来。
“什么!”吴大化闻言侧头,这才瞥见站于最后面低着头的布衣男子,脸色立时一变,“大胆刁民,方才不是已经将金子返回给你了么,还来胡搅蛮缠什么!”
“大人只还给他一个,那另一个呢?”江抒紧紧盯着他,再次向前两步。
“大胆,这是该跟大人说话的态度么?还不快退下,休要多管闲事!”为免她一个小女子强为人出头再惹来什么祸端,一个看上去比较面善的衙役立即出声呵斥。
“今天这话要是不说清楚,这闲事我管定了!”江抒淡淡瞥他一眼,好意心领,却并不为其所动,又将目光移回到吴大化身上。
吴大化黑瘦的脸上顿时出现一抹怒意:“他刚才说只收一半的费用,本官便拿了一锭金子还给他,抵了一半的费用,没有亏他!来人呢,把这几个没事生事的刁民给我撵出去——!”
“今天这一锭金子不还回来,谁也别想赶我走!”江抒转头冷冷瞪向那几个听闻吩咐欲有所动作的衙役。
“好啊,成心要与本官作对是不是!”吴大化拿起身前的惊堂木再次一拍,“别以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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