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王雪玲怒极，看见桌子上摆满的相框手臂一伸全都给扫到了地上，相框上的玻璃摔在地板上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王雪玲犹不解气拿起墙角的棒球棍一阵砸：“我让你看我让你看！”
于启岳震惊地看着王雪玲疯狂的举动，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一下扑了上去，“别打她——”
已经晚了。
于启岳透过玻璃的碎片看到了小姑扭曲的脸，某些被刻意隐藏的片段通过记忆的裂缝涌了出来。
快！吗啡镇痛！吗啡！
病人已经疼得抽搐了！
入目一片惨白，于启岳看到小姑在病床上挣扎翻滚，从纷乱的人群中他看到了小姑因疼痛而扭曲的脸。
“别，快，快带启岳出、去！”她明明已经疼成那样了，心里面还惦记着她最疼爱的小侄子。她生怕胆小的侄子看到自己这副狰狞不堪的模样会恶梦连连。
只是这么短短一个片段涌上脑海，就让于启岳头痛欲裂。这不是属于他的记忆！他的小姑从来没有生过这么严重的病！她一直都很健康！一直都是！
于启岳痛苦地浑身发抖，汗水随着下巴滚滚落下。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声响，回过头就见王雪玲正准备拿棒球棍去砸墙上的照片。
“小姑！”于启岳疾步冲上前去护在照片前。别动她，求你别动她，她明明那么好。
王雪玲见状急忙收手，脚下为了躲避四散的玻璃渣，落地不稳，慌乱间摔倒在地。
他们这么大动静楼下肯定听得见，于霆几步跑了上来，就见于启岳双目发红，王雪玲躺倒在地，身边还有一个棒球棍。
于霆军队出身，脾气本就十分暴躁，再加上位者的威压让他的坏脾气愈演愈烈，这下看到儿子罔顾孝道，刻意压制的脾气一下爆发，上去对着于启岳就是一个耳光：“你当你是在跟谁撒火？！这是你妈！”
于霆平时在军队里训练手下的兵训惯了，下手向来没个轻重，可是那些兵毕竟是皮糙肉厚，于启岳哪能跟他们比。
这一个耳光下去于启岳直接被他打得跌倒在地，半边脸立马就肿了起来，眼前一片金光，左边耳朵甚至出现了几秒钟的失聪。
于霆正怒火中烧呢，还没想到他皮娇肉嫩的儿子能不能受得住这一巴掌，拿起地上的棒球棍就向他打去。
王雪玲见状心脏都吓停了，她以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向于霆扑了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住手！这棒球棍是我拿出来的，不关乖乖的事！别打他！乖乖快躲开啊！”
于启岳却像没听到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臂圈起，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破碎的相框护在身下。
于霆的气还没消，不过给王雪玲从后边拖住，再加上听到她说的话稍一迟疑，手中的棒球棍角度一偏从于启岳的肩膀上碾了过去。
不过就算是收了几分力，这一棒碾过去也褪了于启岳肩膀上一层皮。血一下从白色的丝质睡衣渗透出来，于启岳却还维持原状一动不动。
这下，在场的两个成年人终于冷静下来了。
王雪玲见状心疼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一把推开于霆想把于启岳拉起来又不敢碰他：“都说让你别动手了你是聋子吗！乖乖不疼啊，老于你傻了吗赶紧打电话让杨医生过来啊！”
王雪玲想把于启岳拉起来，却见他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照片从破碎的相框里拿出来。
她这个娇生惯养十分怕疼的儿子，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一颗泪珠也没掉，只是拿着自己最心爱的小姑的照片满目自责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小姑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王雪玲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乖乖，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气糊涂了，妈妈向你道歉。”
她想帮儿子把照片捡起来却被他给躲开，“走开！离她远点！”于启岳看着她嘶吼道。那是一双饱含恨意的双眼，这世上任何一个母亲被她的孩子这样注视都会心如刀割，王雪玲当然也不例外。
除了儿子对他的愤恨之外她自己也在怨恨自己，她明明知道自己儿子的心理状况这两年来才有所好转，还偏偏去刺激他，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她才是罪魁祸首。
于霆站在一边，这个常年不苟言笑威压极盛的将军此刻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他看着自己儿子痛苦自责的模样想要做点什么，却只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于启岳的手机突兀地响起，于霆朝手机看过去只见屏幕上显出了三个字——周越霖。
于霆一见是周越霖的电话立马就心虚了，他没有去管。于启岳王雪玲当然也没心思去看。
于启岳的手机刚暗下去，于霆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又是周越霖。于霆硬着头皮拿起手机走到外头接了起来：“啊，没事……你弟弟他，他可能在洗澡呢，好。”正巧楼下门铃响起于霆借机挂了电话。
其实于启岳肩膀上的伤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杨医生给包扎好开了几副药，嘱咐不要碰水就走了。
虽说这伤没有大碍，于霆王雪玲俩人却是心惊胆战，夜里起来好几回，就怕于启岳一个想不开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一晚上都睡不踏实。
第32章 第 32 章
这一夜，于启岳发起了低烧，因为肩上的伤，他只能趴着睡觉，疼痛和内热却让他一直睡不踏实。
意识朦胧间好像是在做梦又好像只是回忆。
小姑和妈妈在吵架。
不，只是妈妈单方面地吵，她的小姑从来不会和人红脸。
自从来到老家这里，已经两年了，妈妈这是第一次来看他。
‘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倒回去了，一点都不像我！’
他怯懦地躲在小姑身后，看到的是陌生的母亲反感和厌恶的眼光。
是了，他小的时候又黑又瘦，五官尚未长开，连可爱二字用在他身上都是勉强，除了小姑之外很少有人会喜欢他。
而妈妈，并不在这少数人之中。
‘让我用那么多偏方说能生个女儿，怎么生出个儿子！儿子也就罢了还长得这么……’
‘嫂子！’小姑捂上了他的耳朵，但是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是一个舞台剧演员，在她事业最关键的上升期怀上了他，当时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好几个月了，再打掉对身体的伤害太大，只能选择生下来。
既然如此，那她希望生一个女儿，和她一样漂亮的女儿，将来能跟着她去团里演出。
但自己打破了她所有的期望。
关于母亲的记忆，永远地停留在了她厉声咒骂自己的时刻，直至现在，记忆犹新。
于启岳记得一清二楚。
‘你躲在后面干什么？！还不快出来！丑有丑的过法，先跟我回去练练你的形体。’
‘小姑！我不要跟她走！我讨厌她！’
‘你说什么？！’
‘嫂子，启岳他不喜欢这个。’
‘一个小孩子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这都是为了他好！’
小姑把他护在身后，冷静而坚定：‘你不能带他走。’
‘笑话，他是我儿子我想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才不是你儿子！’
年幼的自己哭得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看起来更丑了，小姑却一点都不嫌弃他，认他把一脸的脏污往自己的裙子上蹭。
这些细节，于启岳记得一清二楚。
‘你究竟给他灌了什迷魂汤，让他出这种胡话！’
妈妈漂亮的脸因为震惊和愤怒而狰狞的样子。
于启岳记得，一清二楚。
‘嫂子，别在小孩子面前乱说话，小孩子也明白着呢。’
‘谁乱说话了？就你会装好人是吗？’
他看在妈妈推他的小姑。
‘啊！你这孩子竟然敢咬我！’
妈妈的手高高扬起，一记耳光狠狠落下。
于启岳一下子惊醒，脸上清晰的痛感让他一时竟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王雪玲和于霆的耳光，越过数年的光阴，重叠在一起。
在凌晨时分的黑暗里，于启岳手里紧紧抓着小姑的照片，借着依稀的星光看着她的脸。
“小姑，她打得我好疼，他们打得我……”此时此刻，痛感来袭，他终于是落下泪来——
“太……疼了。”
滚烫的泪珠一滴滴划过照片中女人的脸，带下一道道泪痕。
“他们还是不喜欢我，他们，”于启岳说得断断续续，好像有个地方的疼痛比肩膀和脸上的伤更甚，“他们，不、喜欢。”
于启岳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在适应了黑暗后，依稀看到了照片里的影像。
小姑亲着他的脸颊，满目笑意。
于启岳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幸好，幸好你喜欢，只要你喜欢就够了。”
这一天，失眠的不止于启岳。
早上6点，王雪玲听到于启岳的卧室传来一些动静，他出去了。
王雪玲立马就要翻身下床。于霆连忙按住了她。
“你干什么？”
“乖乖一大早去哪里啊，我得去看看！”
“你去看什么？”于霆眉毛皱紧，“要是让他知道你跟着他又得生气了。”
王雪玲担心道：“他对这里都不熟悉，万一再走丢了……”
“他都多大人了还能走丢？睡你的觉吧，一晚上都没睡好。”见王雪玲没动，于霆无奈道，“我让小刘去跟着他行了吧。”
“唉，都怪我，本来乖乖就不亲近我，这回更得讨厌我了。”王雪玲叹了口气，神情很疲惫，“当年就不该把他送那么远的，他肯定到现都记恨我从小不带他。”王雪玲说着眼眶都泛红了。
于霆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不能怪你，都是是我的责任。这都过去了再提也没有用，慢慢来吧，等越霖回来了，让他帮衬点，他早晚会改观的。”
“但愿吧。”
于启岳手里紧紧攥着照片，这单薄的照片拿在手里直让他胆战心惊，生怕一不小心把他小姑个弄坏了，所以一大早就跑出来，迫不及待地想买些结实的相框把这些照片给裱起来。
只是哪有店家这么早就开门做生意的，于启岳在外头转到九点商店才陆陆续续开门。
因为昨天是周五，程焕涛吃饭泡吧打牌玩了个通宵，本来在酒店的床上睡的好好的被他老爹一个电话给吵醒，勒令他马上回家。程焕涛随便洗漱了一下，让一个小弟开着车把他送回去，他则是在车上倒头就睡。
今天是周六，街上车比较多，车速就特别慢，开车那个人无聊的要命想打开电台听点广播见程焕涛睡的正熟也不敢开。正无聊地抓耳挠腮呢，就见路口走过一个人有点眼熟，也得亏车速慢他才能看了个仔细，那不正是“于美人”嘛！
他赶紧推了推程焕涛：“程哥程哥醒醒！”
程焕涛睡觉接连两次被吵醒十分不耐烦，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撞死人了？”
“不，不是，”那男生吓得一哆嗦，“程哥，我看见于美人了，就在对面。”
程焕涛眼睛一亮，困乏的状态一扫而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于启岳正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
虽然对方还带着口罩，程焕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谁叫他那一头标志性的长发太打眼了呢。
程焕涛的心情立马就阴转晴了，他抹了把脸对着后视镜抓了抓头发，对开车的男生说：“前面路口下，车你开走吧。”
那男生一脸矜持：“程哥这不好吧，我还是把车留给你吧，待会儿你怎么回家啊。”
“别装了，你不一直想开着这车兜风吗，开走吧，我不用你管。”
“真的吗？谢谢程哥！”
于启岳正看着红绿灯出神呢，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痛感瞬间从肩膀传到中枢神经，再蔓延到颈部和双上肢，于启岳冷汗刷了一下就下来了。
“好巧啊。”
于启岳忍着这阵疼痛感过去，僵硬地回过头，就见程焕涛顶着一张带着笑的俊脸和他打招呼。
幸亏他带着口罩，疼的有些扭曲的脸得以遮挡，于启岳眯了下眼一字一顿道：“好、巧。”
“你不舒服吗？怎么一头的汗？”程焕涛见于启岳有些奇怪的反应立刻就猜想，“肩膀有伤吗？不好意思刚才打疼你了吗？”
于启岳没想到这人观察力这么敏锐，他摇了摇头：“还好。”
他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同学还是比较有好感的，最重要的是他长得还比较出众，具有较高的识别度，于启岳不会认错他。
程焕涛眼睛扫到他手机上关闭前搜索美食的页面，立马道：“我从昨天晚上一直饿到现在，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于启岳正饿着呢，但是听他这么有点犹豫，一起吃饭的话脸上的伤就暴露了，难免会有些尴尬，但是对方一脸的真挚，况且还帮过自己，拒绝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于启岳眨了眨眼说：“好。”
程焕涛对这片儿还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