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汝心很谨慎,只是扭头看他,一时没有回答。
顾凯说:“我们质量最好,所以价格最贵,西装是我们的主打品牌,都是按质定价。我希望你能在研报上凸显这点,直接在正文里按一个小节,指明我们的西装是业内的高档奢侈品。”
前面的单子都是小企业,他们的管理层都不懂怎么去写这个研报来吸引投资者,所以找私募这种专业机构来做,大企业的管理层见多识广,这懂那也懂,就是事儿逼,总要来指手画脚,总要来“指导”方汝心。
小甜心点点头,谦虚地接受这个建议,但她却不会采纳。
“我觉得对投资报告来说,把你们的服装夸成高档奢侈品,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我在做研究不是在做营销。投资者给你们钱,并不是购买你们商品的顾客,他们要的是你这个企业的价值,而不是你的东西奢侈不奢侈。”
这番话说的在理,同事宋远很支持她,“汝心说的很对,西装市场被你们前几大服装公司占据74%份额,基本上你们的产品是比较同质的,所以你只能跟其他公司比,然后说我的产品比他们好,但你不能直接把自己定义为高档奢侈品,这太不精准。”
方汝心还很不客气地补充一句:“甚至有误导投资者的嫌疑。”
这话一出,顾凯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不过他还是耐心听着。
“虽然目前你们产品最贵,但其他公司的也没有便宜到哪里去,差价就几千块钱。”
顾凯嗤之以鼻,“最贵的一万二一件,最便宜的不到八千,贵了50%,这叫‘没有便宜到哪去’?我们的产品就像高端的爱马仕。”
“高定西装,均价五万,这连他们价格的一半都不到,顾总,你们的产品应该只是MK吧?”
“光冲份额来讲,能有这么高的,就代表它一定不是高端奢侈品。所以您提出的这个说法,真的非常不准确,甚至就是错误的。”
顾凯其实是觉得方汝心讲得挺有道理——任何有智商的人都能轻易听出来,但他又不是很想直接承认她,于是表现在他脸上,就是他一声不吭,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嘴角。
方汝心又来会心一击,“爱马仕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高端奢侈品,MK就更不算了你说的呢?你们公司的目标群体不一直是最广泛的中级阶层吗?突然整这一出着实让我感到诧异,难道你们只是想找营销,而不是想找投资吗?那我们现在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不如您去找广告公司。”
职场就是唇枪舌战,尤其他们这种不用干体力活的白领,拼就是嘴皮子和各种心理战。方汝心这番话已经不言而喻,逻辑很强难以反驳,宋远在心里暗暗地给她比大拇指呢!
顾凯的脸色白一下红一下,颇有点精彩,一如方汝心昨天在餐厅里被他整的惊一下羞一下。或许邵寻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复仇小天使,今天逮着机会就可劲回击。
四时布衣的技术总监,不得不出面给顾凯圆场。
“方小姐,我们的意思是,公司未来的发展规划是往高端奢侈的方向走,毕竟这普通高档的市场份额我们已经占据太多,所以当然要选别的版块下手。小微科技不就也是这样么?”
许是想让方汝心骄傲自满,进而被冲昏头脑,他还难得“屈尊纡贵”地恭维了这个比自己小的多的年轻女人,“方小姐,那场推介会议的视频,我们都看过,您的言论的确非常精彩。正因为被您的才华所吸引,这次我们就上门了。”
但方汝心并没有晕头转向,她还是很冷静。
“我是负责这一单的主要人员,我建议贵公司彻底相信我们,并托付我们。”而不是为了私人恩怨故意刁难,或者整出一些“窝里斗”。当然,后面这句话她顾及场面就没有说出来,但她相信那两个男人应该听得懂。
方汝心本来觉得自己稳稳的,至少今天不用受他们欺负。没想到中途有些意外发生,而这个意外不是别人,正是邵寻。
他应该是担心方汝心一个人应付不来,又受到刁难或打压,所以专门借着谈合作的由头,过来这边看看情况,不然为什么偏偏要挑在这一天,其他日子就不行么。
方汝心并没有太多惊喜,她早就过了那个时期,相反,她想的是,借公徇私的邵总啊,你要来干脆早点来多好,就可以看到我刚刚怎么把顾凯讲得落花流水。你不是喜欢女强人吗?这样的我,是不是让你很有征服欲?
归拔车间的规模,大到惊人,里面的工人密密麻麻。蒸汽熨斗很热,长期作业就导致里面温度很高,虽然有空调但一进去还是跟蒸桑拿一样。
顾凯果然没那么容易放过她,第一轮惨遭落败后,他当然想扳本,在一行人正巡看时,他“友善”地主动提出,“方小姐,你对项目一贯尽心尽力细致入微,这次应该也要亲自体验一下归拔的过程吧?”
方汝心没多想,“可以。”
邵寻却说不,“这挺有难度,你又没经过专业培训。”
顾凯立刻就说,“邵总真是护短,这又不是很难的操作,方小姐会搞不定?据我所知,方小姐在之前的项目里,可都是亲身去体验的,为了弄清排污状况,还亲自下水测了湖水的酸碱度。我很佩服她这种敬业精神,我想,就算我不邀请,她也会主动要求的。”
这就是顾凯的高明之处了,方汝心那么认真,当然会同意。
但邵寻为了避免他整幺蛾子,对方汝心说,“我给你示范一下,你再来。”
顾凯说,“我来示范吧。”然后走上前去,工人自觉站起来,顾凯接过他手里的熨斗。
“方小姐看清楚,第一步加热,一定要看到这个熨斗冒白烟,再放下去,不然没有效果。”
“腰节处,要拨开;胸口处,要归拢;裤子的侧缝,要烫直。”
方汝心说等等,“烫直没有疑惑,但前面那两个操作不是应该反过来吗?腰部得收着,应该是归拢啊,反之,胸口才应该拨开吧?”
同事宋远正想跟她解释,但意外的竟被邵寻抢了先,“成品衣不是直筒型,而是已经有了曲线的。归拔的本质不是去形成它的腰和胸,而是美化和微调,原本的腰部收窄了,现在得把它稍微拨开一点。”
方汝心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声,然后下意识地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
邵寻连着挡了两回,这样一来,可就为难不了方汝心,她自信满满地接过顾凯手里的熨斗,但那玩意可不是家用的那种,这种高功率的非常非常沉,方汝心一只手接过时,没能拿紧,那滚烫的玩意就跟杠铃似的,带着她胳膊直往下掉,但她最终还是稳住,垂到自己大腿处时,她又把它提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宋远感到非常诧异,原来看似高冷的邵总居然这么敏捷的吗?先前回话他最快,这时候伸手他也最快,好像生怕那东西掉下去砸到方汝心的脚,情急之下他居然用手托住了那熨斗的底,要知道那可是近百度的沸腾高温啊,这一挨上去,怕是要烫一层皮下来。
方汝心急切地看向他,“你没事吧!”
邵寻平静如常地收回手,背在自己身后,他冲她摇了下头示意自己没事。
宋远心想,这皮是得多厚才能没事?自己是邵总的话,怕是要当场惊叫起来,但邵总却只是在挨到的那刻皱了下眉,然后全程没发出任何声音。
痛,怎么可能不痛?他冷汗一阵阵地冒,但在那个车间里大家都出了很多汗,所以也没有人察觉邵寻的异样,包括方汝心,因为他的神色实在太稳了,八风不动。
出来后她一直扒拉他的手,担忧地念叨着:“给我看看嘛,我看烫成什么样,搞不好要去医院的。”
宋远觉得他们俩有点过于亲密,但毕竟挡了一下嘛,方汝心担心邵寻也是应该的,他当时就没有多想。
邵寻必然不给她看,并且利落地挥开她的手,“都说了没事,别管那么多。进去吃饭,下午还要上班。”
他用命令式的口吻把方汝心强行赶进餐厅后,自己立刻去了停车场,然后,他展开手掌一看。操,全是血,一整片皮都没了,应该是黏在熨斗上。
这哪里是搞不好要去医院,是现在就必须去!
☆、越来越有魅力的汝心呐
72
银座又要开会。
财务总监自杀的消息没有泄露出去,全面压了下来再也没有一点喧嚣; 而且后续的处理也十分妥当; 其他股东没掏钱内部就吵不起来; 是庄翊和邵寻出的钱; 庄翊是心甘情愿的补偿,而邵寻是冤大头。但这样还没完; 他们必须跟律师、上市团队还有法务专员坦白一切并解释清楚; 大家知根知底后续也好继续合作; 尤其是上市,如果券商团队说,出了这个事上市计划就要黄; 那么他们就不能继续往下做。
但邵寻今天很意外的,居然迟到了。
等了十分钟,邵寻还没来; 庄翊就跟他们先开始。
50分钟后; 会议快结束时他姗姗来迟,庄翊扭头看向门口; “邵寻; 你终于来了。”
邵寻进来问了句; “结论是什么?”
庄翊回道:“在律师可以解决的范围内; 不影响我们的上市计划; 也不会对银座造成太大的损失。”
邵寻点点头,然后什么都没说又转身出去。
庄翊觉得他跟失了魂一样,居然也没律师和团队打招呼; 他吩咐秘书把客人送走,然后自己跑过去追上邵寻。
“什么情况?”
邵寻扭头,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今天上午找你有事但你不在,你秘书说你九点半就出去,现在三点多,这六个小时你干什么?”
“庄翊,我给你发过短信,让你晚点,可以等我回来再开。”
“会议定在两点不算早,不更应该准时开始吗?邵寻,你到底去哪了?”
邵寻如实回答:“我去找方汝心,然后又出了一点事故,耽搁这么久。”
“迟到15分钟以内,没事,这是正常的,但你缺席了会议的全程啊,迟到整整50分钟,显得我们很不尊重他们。”
邵寻吐出一口气,“抱歉,我的错。”
“这次就算了,我跟他们说你生病,去医院挂水,所以也没人会怪你。行了就这样吧,你忙你的。”
然后庄翊转身走了。
他现在明显比较尊敬邵寻,这要搁以前肯定没这么容易结束。或许是因为邵寻在“许岚事件”中的处理手段,实在是很得人心,他没有推卸责任,就是在反思自己,搞的庄翊心生愧疚,总觉得欠着邵寻一份人情。
方汝心回来后就把大纲整理出来,谷雨微赞不绝口,说这种逻辑跟构思很好,很突破常规,到时候报告写出来肯定很漂亮。她备受鼓舞,打开电脑干劲十足的敲字。
她写好大概后,就把这份初稿发给了顾凯。
顾凯有点惊讶:“方小姐,你的效率真高,比某些大私募还要快,今天上午才调研下午就出成果。”
“大私募规矩多,都是初级研究员负责跑腿调研,然后整理材料又交给高级研究员,这中间费时不少,我们规矩不多,反而效率高些,”当然,她还不会忘记谦虚一句,“只要您不嫌质量太差就好。”
顾凯笑了笑,似乎真的有几分愉悦。
方汝心这种人,坦诚真挚没有弯弯绕绕,或许不如擅长花言巧语的人那样讨喜,但也的确很难让人对她抱有长久的敌意,哪怕一开始并不待见她。
顾凯说“还行”,“点子和角度都切地挺好。”
方汝心耐心地等着后面的“但是”。
“我想把你的这份让我认识的分析师改改,顺便让他提提意见,你可以接受吗?”
“顾总,如果你说的,只是给我提修改建议,那我当然欣然接受。”
顾凯沉默了一下。
方汝心生怕是邵寻说过的那种可能,人家只是想买你的好点子,把你的稿子买去后,改掉署名,交给大私募、大分析师发,因为方汝心的名气现在不如他们,同样一篇稿子,署名不一样,可能吸引投资者的效果都不一样,毕竟很多人都只看大手出品的研报。
那这样的话,方汝心就跟枪手无异,她当然不想这样。
顾凯难得放柔声音,“方小姐,今晚我想约你出来吃顿饭,我们谈一下吧。”
方汝心应下了。
临到下班,她一边出去一边跟邵寻打电话。
“你手怎么样?肯定受了伤,严不严重?”
“不严重,但我现在在医院换药,你今天打车回去好么?”
“没关系,我晚上要出去吃饭。”
邵寻那边顿了顿,“跟谁?”
“顾凯啊,还能有谁?”
“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喝酒技巧吧?”
方汝心甜甜地笑起来,“嗯记得,如果喝白酒,就倒一杯温开水在自己手边,趁人不注意给换了,如果是红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