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苏北湘嘿嘿笑了起来,接了一句:“莲华,她鬼点子多的是,一肚子都是鬼点子,什么事都有她,都能参和进来……”
“睡你的。”步莲华对苏北湘的变化半点不惊讶,想来是见过。
话说完,房中静了下来。
正事谈完,脑袋里一有空闲,那句‘喜欢’就钻了进来。
阿兰抱着头摇了摇,嘴角微微撇了撇,懊恼起来,倒是可爱至极。
步莲华收好白绫,出声问道:“今日……初几?”
“初六。”
“好日子,怪不得。”步莲华说,“我们现在出发,午后能赶到云州去。”
“什么日子,要这么赶?”
“彩衣节?!诗酒摘花?!”没想到,苏北湘听到八月初六,慌忙爬起来,双眼闪光,“走走走!”
阿兰看他精神百倍生龙活虎,疑惑:“你好了?”
药才刚灌下去,那郎中说,这药喝了会困倦,可苏北湘喝了药,怎么反而精神了?
然而话问出口的下一刻,阿兰就得到了答案。
苏公子脚一踩地面,立刻软绵绵的躺到了地上,他抬起一只胳膊,说道:“头晕,腿酸,好困。”
阿兰笑了起来。
“他……”阿兰对步莲华说,“会不会是烧坏了脑袋?”
“他就这样。”步莲华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招手让阿兰过来,小声说道,“他只要一伤到,就会生病。一病起来,特别好说话,要什么都给。”
“真的?”
“真的。”步莲华说完,又道,“我们一般都先试试他,是否还在病中,若是还病着,要他的算盘他都给。”
“怎么试他?”
“你叫他名字试试。”
“我?”阿兰犹豫了一瞬,轻声叫道,“苏北湘?”
躺在地上眼睛困得睁不开的苏北湘,乖乖地应了一句:“嗳。”
步莲华点头:“这就是病了。”
“啊?那他平日里没病……”
“你想想看。”步莲华轻笑,“你平日里叫他,他都怎么应声的。”
阿兰轻轻合掌,乐道:“想起来了。”
她清了清嗓子,眉头一皱,学道:“叫我干什么,你什么事?”
“差不多了。”步莲华说,“他对我们也是这样的。北湘?”
“嗳。”又是一声软绵绵的应答。
“嗯……苏谦?”
“……嗳。”
“二公子?”
“嗳,在呢。”
步莲华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吧,到车上再睡,我们去云州。”
阿兰终于承认:“他人不坏。”
“是不坏。”步莲华道,“而且……”
而且他虽然不喜南朝人,但从未当面表现出来过,除了对你苛刻一些。
但这话,步莲华不想说。
楼玉跟他提了之后,他就一直留意着,怕苏北湘对阿兰生出别样感情来。
留意到后来,他就放心了。苏北湘苛责阿兰,各种的‘看不惯’,并非因男女之情,而是不愿阿兰这个外来人,进他们的这个圈。
身边一起长大的,是一家人,就连姻亲也是,从未有谁带进来一个外人,还是南朝的,说要让大家接受她。
苏北湘对阿兰看不顺眼,可能是这种缘故。
步莲华背起苏北湘,阿兰扯住了他的衣袖,步莲华转过头,见到她担忧的眼神。
“你眼睛……”
“不用担心。”步莲华说道,“八月初六这天,在我们贺族,叫神休。顾名思义,也就是上天闭上眼睛休息的日子。所以今日,我就算用了这双眼睛,天也看不见。”
“当真?”
阿兰一点都不信。
“真的。”步莲华神情正经,“对了,这天又叫彩衣节。”
他把苏北湘塞上马车,又扶着阿兰上车,自己坐在外头,边赶着车边说:“我们贺族平日里都将夜空和白昼穿在身上,以敬神明。不过今天,神看不见,我们就可随意穿,怎么漂亮怎么穿,穿彩衣,戴珠花,涂胭脂……”
步莲华的心情很好:“我想,我这次能醒过来,应该是八月初六的原因。”
不过,也有隐瞒没说的地方。
比如,八月初六这天,他眼睛是正常的不假,也看不到众生命轨命数,但等封山典一过,天罚就会加重来。
儿时他还挣扎过,安慰自己,他只是有眼疾,并非天眼,只要自己不相信这些,好好医治就会好起来。
太天真了。
步莲华想起之前的自己,幽幽叹息。
阿兰坐在车门口,头抵在门边上,看着他。
步莲华转过头,恰见她那一双水汪汪的明眸,视线移向下,又见她微翘的笑唇,失神片刻,又看向前方,双眼直视着道路。
马车悠悠荡荡,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车内的苏北湘呼呼大睡,门外两个人心思相同,却都沉默不语。
要过云州关时,步莲华忽然勒停了马车,伸手扶住差点跌下去的阿兰。
车内的苏北湘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身边没人扶,在睡梦中掉下来,迷迷瞪瞪地爬起来,问他俩:“怎么了?怎么了?”
步莲华收回位置尴尬的手,轻咳一声。阿兰呆愣着,气氛有些微妙。
为了打破尴尬,步莲华喊了一声:“北湘?”
“嗳。”
看来还没清醒,步莲华笑了起来。
“嗯,没事了,睡去吧,到云州了。”
苏北湘迷茫了会儿,又钻回去自己睡了。
马车还没走。
步莲华似乎没继续驱车的意思,而是侧过头,一直看着阿兰笑。
那双含笑的眸子温柔地看过来,阿兰整个人都烧了起来:“怎么停了?”
“想跟你说些话。”
“什么?”
步莲华凑近她,在耳边轻声说道:“你……能让我……”
“什么?”
她一抬头,轻柔的吻点了点她的唇角,一触便离,轻快的像她的错觉。
然而就这如蜻蜓点水的轻轻一下,阿兰被点着了。
整个人也烧傻了。
她直直超前倒去,步莲华拉住她,笑了起来。
笑声很愉快,又明澈的像今天的晴空。
阿兰捂着嘴,回头看向他,不可思议地睁着眼睛看他,像瞪他。
步莲华说:“喜欢。”
他又说:“真的喜欢。”
“……”阿兰依旧捂着嘴,愣了好久,她垂下眼,脸上的表情也莫测起来。
步莲华看出了不对劲,笑意也消了,有些急切地问她:“怎么了?你……”
是太唐突了?
一时热血冲头,确实欠考虑了,步莲华后悔不已。
“阿兰,你要是……”
“你当真?”阿兰忽然问道,“你当真?”
“当然是真心实意才会……”
“你不骗我?”阿兰说,“你要是为了什么什么,玩这一手骗我,那你就是……”
步莲华听懂了,骇然不已。
他有些懵,也有难过,不由地按住了心口,良久,闭眼叹息。
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给了阿兰一些安慰。
“你为什么会突然说喜欢?”
“我不是对谁都这么好。”步莲华沉声说道,“我以为你都知道,我以为都看得出来……你觉得我在骗你?可……阿兰,我为何要骗?若连感情和喜欢都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为了贺族。”阿兰说,“有些事我也知道,我想过,你若真坦白,我还是会帮你,不必你……”
“有。”步莲华表情十分痛苦,“有贺族的原因在,所以我现在说不清了吗?”
阿兰愣了愣,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你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
步莲华深吸口气,说道:“朝夕相处,我越来越因为你欣喜不已……一开始是为贺族有帝王命感到高兴,后来只是因为你在我身边而幸运……”
步莲华拉过她,低声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我,可你为什么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呢?”
“苏北湘说过,你会让我到贺族去,你会让我见你的母亲,你会对我说喜欢,你甚至会与我成婚,这样我就是贺族人……”
步莲华黑了脸,朝车后看了一眼,松开了她,默然片刻,又抱起她跳下了车,拉着她进云州关。
“哎……”阿兰指向马车上的苏北湘。
“不管他。”步莲华说,“苏商多的是车队经过,见了自会捎上他,没事。”
阿兰也不知他现在想做什么了,不过生气倒是看得出来,拉住她手腕的手,很用力:“那你……”
“你不是贺族人,也不可能是贺族人,那都是以前的打算,现在不是了。”步莲华说,“从现在起,是我要把整个贺族献给你,就这样。”
他转过头,看向阿兰,狠狠问道:“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你才信?”
“家国,贺族,天下,将来……”步莲华说,“这些确实是我要考虑的,但喜欢做不得假,我也不可能为了得到什么东西去和一个人虚情假意。我就对你说句喜欢,你为何不信?”
这句话,阿兰听出了些幽怨感,她呆愣了会儿,笑了起来。
“那就,请让我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谢谢大佬:照世明灯,巫觋,大宝,追熊少年,目标先挣他个一个亿,今天莲华公子有钱买买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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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炸成烟花
阿兰说, 请证明给我看。
步莲华像是得到了批准, 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拉着阿兰进了云州关,到贺通钱庄换了银子,高兴道:“去买彩衣珠花。”
阿兰好奇地环视着四周的人,皆是笑脸盈盈, 确有几分节日气氛, 但身上的衣服……阿兰小声道:“不好看。”
有几个穿着大红大绿亮汪汪的彩衣, 头上珠花硕大无比, 颜色俗艳,又垂下两条珠串到额角, 再加上两条画的夸张的黝黑眉毛, 白脸红唇红胭脂, 简直闪眼睛。
无论男女,皆做这种五彩斑斓的打扮, 少见有穿的悦目的。
阿兰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步莲华顺着她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 自信道:“彩衣都是自己配颜色的,他们撞颜色不好看。交给我,我挑出来的颜色, 印上的花案,你穿一定会很漂亮的。”
说着,就进了家裁衣店, 今日彩衣节,摆在外头的布匹都是颜色鲜亮的。
小店掌柜热情招呼:“最新的都在这里头,您挑挑看。是要做彩衣吗?”
“要兰芳。”步莲华连说了几个名字,“月光,兰芳,凤阳花,碧天苍。”
他报一样,掌柜就搬来一样,几个颜色放在一起,确实漂亮柔和。
掌柜问:“各要多少?”
步莲华笑道:“我自己来。”
他取了剪子,拉过深红凤尾印花的布匹,暗红色的布轻飘飘飞下,在他手里转转悠悠,就如鞭子,犹如活的,灵巧地贴在阿兰身上。
行云流水,如同泼墨写意,步莲华下了剪子,又截跟流苏绳,打了璎珞,系在阿兰腰间。
“凤阳花。”他说,“颜色做罗裙刚好。”
之后,他抓起紫蓝布匹,搭在红衣裙外面,剪刀灵巧的游走,剪出松垮的外裳型来,又扯过如月光般温柔地浅黄,裁了条玉带,手指绕着,在阿兰腰间系好,质地柔软的月光玉色垂与地上,步莲华退后两步,端详了会儿,微微点头,满意道:“兰芳和月光。”
碧天苍是如天亮时的天空,柔和的浅蓝,他给裁了成肩批,柔顺的垂与身后。
阿兰懵了好久,刚刚那漫天飞舞的布和他干净利落地裁剪仿佛是场梦。
阿兰发呆的表情可能太明显,步莲华低低笑了两声,让掌柜的算钱。
掌柜的说:“公子一瞧就是都岚的贺族人。”
听他这么说,是知道贺族风俗的,步莲华笑而不语,而掌柜的却又道了声喜:“提前恭祝了。”
步莲华笑了笑,多给了掌柜半两银。
刚刚这个飞剪裁衣,是百年前的贺族人走商时,渐渐练就的绝活,叫作蝶飞,都岚的内系贺族人几乎都会。
至于掌柜的提前恭祝,这是因为蝶飞的来源,同结姻缘有关。贺族有个族规,洞房要先定亲,而定亲就以赠婚服花冠为准。
桂枝花冠,凤阳花,着喜服,贺新婚。
但贺族人当年在外走商时,常常前后不着村不着店,即便有染布在手,也找不见裁喜服的裁缝。
于是,心急的年轻人,就直接飞布缠情人,自己用刀裁婚服,花冠一戴,路边完婚,野蔓中洞房。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