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方将这件难以侦破的案子交给武装侦探社时,当时只有国木田和太宰治有空,所以如无意外, 这件案子会由他们二人来调查。但奇怪的事,太宰治一人揽下了这件案子,至于理由,他什么也没说。即使军方施压要在三天内解决这件闹得横滨人心惶惶的事件,他也未向侦探社寻求帮助。
直到后来敦君偶然说起参与这件案子的还有汉方药店的白稚小姐,以及警视厅的药师寺后,他原以为是因为人手足够,但现在想想,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唉……国木田先生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啊。”
太宰治抵着脑袋,唇角微微翘起,偶尔瞥过来的视线,也带着笑意。
这种笑意在国木田的眼中,可以证明他是多么认真了。
“算了,就不在还未恋爱过国木田先生的面前讲这个了,至于结案的报告,那我就重新写一份吧。”没有讨价还价,直接爽快地答应了。
还以为他要讲出什么厉害的理由来,可那些话话,却让他额上的青筋跃动得犹如动感的夜店舞曲。
“给我收起这副‘国木田先生真可怜’的表情啊!”
即使是长久以来养成的礼仪,也无法拯救他现在的失态了。
想起了些不好的事。但或许那是他至今为止,唯一有产生过欣喜的心情的时候。但当这种心情与理想相悖之时,所有的事,戛然而止。
——佐佐城。
国木田独步的表情很明显是陷入了某种晦暗的情绪之中,而太宰治面色平静地将空间留给了他,转身去了中华街。
白天是生者的聚会,黑夜是亡者的颠沛,而黄昏,则是生死间的来归。
亦是——逢魔时刻。
原先也不过认为只是一种民间说法。而现今,太宰治则无法将之当做一个普通的被拿来多次运用到文学作品中的词语了。
给国木田先生的报告上所写的半真半假。
正如对他所说的【不可言说之事,现实中真不可言说。】过于深入探究,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太宰治也是点到为止,他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那么其他的,只要掌握了准确的程度即可。
……
【……塞西莉亚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正从她的静脉中流过,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寒意。她的视线在逐渐模糊,正如她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即将面临终结。她不甘地呜咽着,被绑住的双臂双腿在做着毫无用处的抗争。不甘啊,为什么是我呢?爸爸呢?妈妈呢?为什么只有我遭遇到了这些呢?不甘啊,真是不甘啊……】那个晚上,阿稚小姐用一副棒读的腔调念出了如此富有感情的一段描述。听意思,似乎是小女孩是人体实验的受害者。在不甘的死后,却没有得到很好的安葬,导致灵魂的怨气久久不得散。
而怨气积累却足足有三十年之多。
在这三十年内,医院因经营不善而倒闭,之后转手给他人,建立疗养院。而在成为疗养院内的期间,每年都有半数的人死去,因为大都是老人或者年幼带病的孩子,所以竟无一人察觉……
亡者越多,怨灵就越为强大。所以才会影响至所有医院。
至于为何会积蓄三十年,恐怕如果不是返魂香的话,估计还会再积蓄下去。到时候可不是所谓的“斩断”便可解决的了。
三十年前的人,现在应该还活着几个吧,而事实的真相如何,似乎也用不着他参与。
——倘若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无法完成的话,日本真的可以取消警察这类职务了。
【你们也明白的吧,独自一人可悲地死去是多么得可怜啊。被所有人抛弃的我,为什么还要照顾别人的想法?不觉得十分可笑吗?】太宰治说不清楚当时的准确情况,突然出现在大厅的大约八、九岁少女在白稚小姐念完那段话后,神奇地凭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仿佛和他们熟识一般,话题就直接进行到这里了。
肤色如雪一般纯白,墨黑柔顺的长发比之绸缎还要顺滑三分,黑得毫无杂质的瞳色,加之樱桃色的嘴唇。倘若不是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他会赞叹一声【白雪公主】吧。
女孩穿着黑底蓝色鸢尾花的和服,慢悠悠地从大厅的楼梯上走下来。她只是抬眼一看,大厅顶上的灯刷得就亮了。
而亮起的环境,也足以让三个人类而感到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尘不染的地面,在灯光下发着点点的光,旁边的柱子也是,丝毫未见先前的污渍斑点。旁边的餐厅还传来阵阵熟食的香味……
“这就是你当初欺骗那些人的把戏吧。”引诱他人走向死亡。
白稚面无表情地合上书。倘若先前还对故事中的少女产生同情的话,现在完全同情不起来。
她是故事中的少女,也是现实中的少女。
“我倡导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但对无辜之人出手,那便是洗不净的罪孽。无论先前你遭受的是多么惨无人道的对待,如果你向当初那些对待你的人报仇,我毫无意见,但对曾经在疗养院那些无辜的老人和孩子出手,从受害者到加害者的你,完全没有资格谈论自己的可悲之处……”
阿稚小姐的言辞还是那么令人赞叹。
面前的少女,在白稚咄咄逼人的话语下,面色尽显扭曲之感。周围的场景似乎在抖动,像是要发生地震一般。
“不可原谅!所有人都不可原谅!”
少女已经不是少女的样子了。甚至已看不出原先的少女轮廓。那膨胀的身躯,仿佛要炸裂似的。
——那不是异能,完全无法使用异能。
几人好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所以并无激烈的情绪,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白稚。
这种情况下,白稚小姐又会怎么做呢?
“夜斗神,接下来就斩断吧,斩断这个可悲可恨之人,让囚禁多时的灵魂回归到他们应该去往的地方吧……”
“得令!”夜斗以等候多时,在得到白稚的许可下,便令雪音回归到双太刀之资。
“丰苇原中国,在此引起骚乱恶之者,臣服于伴器之威,拂除种种污秽障壁——斩!”
……
白稚看着书本上的后续故事,久久不语。
先前看到的故事只是塞西莉亚如何被台上试验台而含怨失去,所以她同情。
到了疗养院,之后的一部分故事有逐步显现出来——塞西莉亚如何将自己的而怨恨转嫁在其他无辜之人身上。
然后是现在,塞西莉亚的怨灵如何被斩杀,废弃医院的种种过往被揭开,曾经的参与者,一个接一个地离奇死亡……
仿佛是现场直播的新闻一样。
太宰治到达药店的时候,白稚正趴在柜台上看着书出神,那书本便是白稚现在一直带在身上的《十六夜之夜》。
“这样会看坏眼睛啊,会变得跟国木田先生一样。”
太宰治走到她对面。
“总觉得从疗养院回来后,阿稚小姐的情绪就变得很沉默呢。果然是我未察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多想了。”白稚瞥了他一眼,将书本合上。叹了口气道:“怎么来了?不是还有报告吗?”
太宰治一如散漫。
“报告这种东西,随便写写就行了。也只有对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有意义了。”
“正替国木田先生感到悲哀啊,有你这样的搭档……所以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履行之前的约定了,两个秘密换两个秘密。”
“打扰你们了吗?”
门前传来泉田准一郎的身影。
“没有,请进。”
对太宰治的失望视若无睹,白稚从柜台里面出来,给泉田倒了一杯茶。
“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是的,药师寺警视今早去法国了。于是就由我给两位带来相关的资料。”
泉田喝了茶,将包里的文件袋拿出来。
“太宰先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减少了去侦探社的时间了。这是关于长泽医院所谓的医疗事故,以及根据当时参与人员的口述而得出的结论报告。”
长泽医院所发生的事,和她在《十六夜之夜》上看到的故事,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不一样的地方也就只有名字了。
长泽医院里死去的少女,叫做小藤。书上的,是塞西莉亚。
两个相似命运的少女,便是两个世界的连接点。
可是,这种情况可能吗……
书中的故事,完完全全呈现在现实生活中?
书是很久的书,故事却是三十年前的。
那么是故事影响了现实世界吗?
还是先知?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个故事到底是书里影响了现世,还是该书的坐着未卜先知呢?
以及没有出现在正文的小剧场:(一)
白稚:“感谢夜斗神的帮助,不知贵神社在何地?改日必当前来供奉香火。”
夜斗宝贝似的掏出了由日和所做的迷你神社,然后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呱呱呱的声音,以及白稚眼中的嫌弃。
夜斗:这是什么表情啊?!这可是日和精心未我所做的爱的礼物啊!
雪音:不要在自我得意了好吗???
白稚:“原来如此,倒是我失礼了。爱的礼物,不错。”
原来还有神明比她这个神兽混的还要惨的吗……
忽然间自己感到了一丝欣慰。
小剧场之二:
太宰治一大早就来了办公室,对着电脑,不停地按着键盘。见到国木田先生来了之后,他朝气蓬勃地打了招呼,而后说道:“报告等会儿就交给你!”
国木田看到他如此勤奋的样子,顿感欣慰。心想:这家伙偶尔也会认真地工作啊!
一个小时之后,太宰治将昨天泉田准备的报告交给了国木田。国木田一看,十分满意。而太宰治则是马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紧盯着电脑……
啊,输了……
第36章
天气越来越热后, 药店的开店时间, 更改到了下午的三点至晚上十点。至于关门的白天,白稚就会去地狱避暑。地狱的阴冷气息, 与夏日的人间, 简直绝配。尤其是桃源乡的四季如春, 要不是药店还在中华街上,她完全不想回来。
这一日, 白稚如往常一样从地狱归来, 就在离药店还有几十步远的时候,便看到了药店门前的石阶上蹲着的两个高低的身影。
是中岛敦和一名不认识的少女。
“敦君?”
白稚走过去,喊了声。
快要趴在膝盖上睡着的中岛敦, 正迷迷糊糊着, 忽然白稚的喊声,则猛地惊醒站了起来。他旁边的少女要比他矮很多,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但白稚却从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不禁眉目一皱。
中岛敦打了个哈欠,抹了把眼角溢出的液体,望着归来的白稚,脸上终于带上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阿稚小姐终于回来了啊……”
“找我的话,为什么不发信息给我?”白稚的语气中有些轻微的责怪。
如果是敦君的话, 她也不会不提早回来。
“……一不小心忘记了。”
他摸着头,露出讪讪的笑容,一副傻气。
白稚接受了他的理由,随后她的视线移到他旁边的和服少女身上。
“这位是?”
“我的名字叫泉镜花,是个孤儿, 喜欢的东西是兔子和豆腐,讨厌的东西是小狗和雷鸣,被黑手党收留后,在六个月内杀了三十五人。”
中岛敦本想介绍,但少女却先他一步开口了,他只好紧张不安地注意着白稚的神情。
似乎见到了白稚脸上流露出的不悦,中岛敦紧接着解释道。
“不是的!她是被黑手党操纵才会杀人的!”
他真的很不安,阿稚小姐这里是现在唯一能请求帮助的地方了。
白稚也不知想了什么,摁了摁眉心后,似是感到疲惫。
“先进来再说。”
……
“国木田先生让我把她交给军方,可是……我,果然还是无法做到呢……所以,就来拜托阿稚小姐了。阿稚小姐,拜托了!”
中岛敦头低得很低,仿佛这是一种忏悔。
明明不想给阿稚小姐带来麻烦,可是却还是带来了麻烦。
虽然在国木田先生说出那样的处理方法后,他有心争辩过,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改变国木田先生的决断。何况——
这不仅是为了侦探社,也是为了他。黑手党的叛徒、军方的通缉犯……他有能力将她从这些身份中脱离吗?
他毫无信心……
本想着在她毫无察觉之时将她带进军警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