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采采。”他喊。
我走过去。
“手机。”他手伸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才把手机递给了他。
他装一个黑色的袋子里,封上后他说声上车,然后探身过去开了副驾位的车门。
我绕过车头上了车。
他立刻启动车子。
一路上,我一个字不问,他也专心开车。没多久,车子就开上了高速,我看着方向是往隔壁的B市去了。
“我们要去哪里?”车子在拐上往C市的辅路后,我终于开了口。
“去你该去的地方。”他面无表情。
我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我没去过C市,但我突然想起来,韦御风那回出事儿就是在C市。韦清元在那边有工厂,我心里定了一些,当年的投资人,是韦清元跑不了了。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子下了高速后往郊区开。七弯八拐,又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开进了一片工业区。
又在工业区里钻行了十来分钟,车子总算停下来了,我坐得屁股都麻了。从挡风玻璃里看出去,车子是在停在一个仓库外面。
“到了。”年轻男人看了我一眼,“你自己下去,有人来接你了。”
我推开车门,双脚着地,我晕眩了一下才站稳。
“殷采采。”从檐屋下跑过来一个青年男人,仍然是陌生面孔。
“韦御风呢?”我直接问。
“请。”他就像听不懂我说话,略倾身对我做了个手势。
我往前走,他跟在我身边,走到仓库门口,他快走了几步过去推开那扇沉重地铁门。这里看起来是一个废弃的化工厂,流水线还在,随处可见各种高大笨重的设备,全都锈迹斑斑。
青年男人这时走到了前面带路,穿过长长的过道,我们来到了一架长长的铁楼梯前。他往上走,楼梯很晃,我有点恐怖高,抓着生锈的扶手往上爬。
第:此情难尽68。见到韦御风
爬完所有的楼梯后,我的腿都软了。青年男人等了我一会儿,见我爬上来了,他抬步又往前走。我喘了一口气,颤着腿跟了上去。
二楼的地道是全水泥浇灌的,我穿着平底鞋走得无声无息的,青年男人大约觉得不对劲,他猛地扭头看我,见我还在才松了一口气。这回他让到旁边,让我走在了前面。
顺着水泥走道一直往前走,拐了一道弯,再往里已经是死角了。我看了一下,原来有门和墙体是一个色,隐在墙上。
青年男人走到门边敲了敲,门从里面拉开,很笨重的吱呀声。
随之大门开启,我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世界。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放着许多的小集装箱,类似那种胶囊屋大小,我估摸着得有四五十个集装箱,集装箱都有铁条焊着。视线范围内有差不多一半的里面都装着人,那些人看起来目光呆滞,可能喂过药,也可能在里面呆久了精神就差了。
我站在门口,这里和我来之前的想像完全不符,我没想过这种场景。我害怕在集装箱里看到韦御风,这太可怕了,可怕得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有脚步声传来,我转头,有人从集装箱后面走出来了。
“采采。”刘麦微笑着,“小徐,给采采搬椅子。”
有人应声,然后搬了张凳子给我。我呆呆地看着她,为什么是她?怎么是她?
“来了。”她朝我走来。
“韦御风呢?”我轻声问。
刘麦指着后面的集装箱:“他才睡一会儿,先不惊醒他吧,好吗?”她语气很温和,就像在这里见面很正常一般。
“为什么是你?”我又问。
她笑了一下:“嗯,是我,也不止我。”
“你喊我来,希望我给你什么?”我再问。
“不急。”她走到了我面前,“我把大家都请来了,大家坐下来聊一聊,有冤伸冤,有仇报仇,别再没完没了的搞那些阴谋诡计,太累了,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都有谁?”
她神秘一笑:“你先坐,他们也应该到了。很快你们就能见面。”
“这些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我可能因为她语气很好,忍不住指着集装箱问。
她讶然的神色:“做实验啊,不然,你以为有些救命的药为什么能那么快进入临床使用。”
我退了一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活体实验,这是活体实验。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死囚犯,基本上被家人抛弃了的,对他们来说,他们早就死了。”刘麦淡薄的语气,仿佛那些不是人命,而是可以随意砍断的植物。
“你打算怎么处置韦御风?”我颤着声问。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她狡黠一笑。
“刘姐,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你?我以为……”我赶紧刹住车,没将后面的话说下去。
“你以为是韦清元,以为是沈月如,还是以为是邓琳?”她饶有兴趣的样子,“所以说,你的思维是有局限的,你只看到了和你有关的人和事。你得跳出来,看大局,你才能看懂。”
我要说话时,大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刘麦转头看着门口。
进来的是坐着轮椅的邓琳,推着她的是她的助理。邓琳看起来昏睡着,她的助理鼻青脸肿的,看来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你们这是对邓大姐做了什么?她可经不起折腾。”刘麦对着青年男人说责备道,“带她去好好休息一会儿。”
邓琳还没推进去,有人拖着个人走进来了,那是沈月如,她的手受了枪伤,这会儿缠着绑带。头上还套着袋子,看情形,她也是昏迷着的。
“你们也太粗暴了,就不能像请采采这样吗?文明一点嘛。”刘麦啧了几声。
“殷小姐很配合,她们都不自量力的反抗,没办法。”青年男人沉声道。
刘麦叹了口气:“采采,你看,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想到我入狱那年,刘麦带着董叔来找我。我以为他们是朋友,以为刘麦好心帮董叔找我妈。他们演了一出双簧,演完后他们就去找了我妈吧,可为什么又没找到?
“是你把我关进监狱的吗?”我问。
“当然不是了,那事儿不是冯其薇做的吗?”她笑道。
“冯其薇也来了吗?”我问。
她摊摊手:“要看我运气好不好?要是运气好,她就来了。要是运气不好,咱们今天可能就要死做一堆了。”
“你是当年董叔那个项目的投资人?”我问。
她大笑起来:“你想想也不可能啊,我比你妈可小多了。好了,别问了,待会等大家醒了再好好聊聊,现在你休息会儿,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
随即刘麦出了仓库,我身边就剩了那个青年男人,我想去看看韦御风,又不敢轻举妄动。
“我想去看看韦御风,可以吗?”我试探着问。
青年男人看了我一眼,挥了一下手,示意我可以去。
我大喜过望,然后我飞快地往后面跑去。我穿过集装箱,里面的人就像没有思想一样,对于突然出现的我,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我急切地在集装团中找韦御风的身影,可是箱子太多了,又太窄了,很不好认人,我找了几圈都没发现韦御风,急得我都要冒烟了。
“阿风。”我带着哭腔喊着,“阿风,你在哪里?”
“采采。”微弱的回音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蹲到地上后,我才看出来了,里面躺着的人是韦御风。他的表情很痛苦,但看他身上又没有伤痕。
“阿风。”我跪到地上,把手伸进去握住他的手,“我来了。”
“采采。”他艰难地转过身来,看清我后,他的眼睛睁大,脸上的表情更加痛苦起来:“你为什么要来?你不能来啊。”
“我把闹闹托付给小姨了,要生要死,阿风,我都陪着你。”我握紧他的手,含着泪笑。
他咳了几声,有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淌下来:“采采,你别这样,我对于生死早就不放在心上。但你不一样,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不,我们一起。”我固执的摇头。
他的眼泪更急,侧过头,他对着集装箱的墙壁流泪。
我也不说话,默默地陪着他,大约十分钟左右他才平静下来。
“阿风,是刘麦。”我轻声说。
“嗯。”他哑着声,“她和我二叔,二叔是当年的投资人。”
“可你二叔不是东院李家的后盾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韦御风摇了一下头:“这个世界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你还记得我迫不得已出国那会儿吗?”
“嗯。”这也是我一直未解的一个谜。
“当年我二叔因为一个失误,让对手抓了把柄,东院李家差点倾巢。这件事情之后,东院对我二叔就有了戒心。在那个时候,东院乱了阵脚,二叔为了自保,不得不私下找到了刘高,投靠了徽派,保住了他的核心产业。可是东院就算乱了阵脚,对我二叔的举动也是一清二楚。他们派出了杀手,我几次遇险差点丢命。是在这种情况下,二叔把我送到了国外。”韦御风呆呆地看着头顶的铁皮。
我这才明白他当年的身不由己。
“以前心里很多恨,恨自己身世不堪,恨母亲抛弃我,恨雨末的父母欺我凌辱我,恨伊家不仁,恨命运对我不公平,总想有一天我要报仇,要将所有欺凌过我的人踩到脚下。后来才发现,太难了。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我甚至连你都护不住,采采,这就是我那次在C市死里逃生,我不愿意再去找你的原因。我对再活下去已经没有更多的欲望了,我不愿意你将希望放在我身上。”
“可我没有想到你怀孕了,那闹闹的存在让我不忍心,我百般挣扎,矛盾,最后来找你。”他的泪水又流下来,“采采,为什么活着会这么艰难?”
“阿风,你爱我吗?”我将脸贴到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冰凉的。
“爱,肯定爱,如果不爱,我就不会选择放弃。”他叹气,“采采,我爱你,却给不了你的一份安稳,你懂我的绝望吗?”
“阿风,那么,你就该懂我说的话。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抬头,坚定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眼中有震撼。
“采采……”
“别说那些矫情的话了,闹闹还在等我们回家呢?”我含着泪笑了笑,“别怕,我们在一起。”
他痴痴地看我,良久之后,他点头:“嗯。”
我们静静的依偎着,等着刘麦回来。
“你母亲还有沈月如都来了,刘麦说如果冯其薇来了,今天她就赢了。如果冯其薇没来,那我们就有生机。”我轻声道。
“嗯。”韦御风在我手心按了几下。
我就没有继续说了。
“阿风,我外婆说想把外公送回A城,回头找人选个日子,我们陪小姨她们一起回去吧。你说呢?”我轻声道。
第:此情难尽69。大家都说几句吧
韦御风应了一声好,他的话音落下后,大铁门那边传来了响动。我吓得拽紧了韦御风的手,刘麦的声音传来,还有一个另一个声音。
我震惊地看着韦御风,他也看着我,另一个声音是二婶。天呐,为什么是二婶?那个憨憨实实的女人,那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人,那个只求好好照顾韦清元其他别无所求的女人,那个说要帮我带孩子的女人,那个连韦御清住院手续都办不好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和刘麦在一起,她们说话的语气还是那熟。
“采采。”刘麦的声音传来,“阿风醒了没有?”她问我。
“醒了。”我感觉我的声音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
“那就好了,你问他饿不饿,要是饿的话,你过来拿点吃的给他吃。”刘麦又道。
我看着韦御风,他点头,我撑着地板起了身。顺着集装箱中间的过道,我一步一步地往外走,我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噩梦中。要是噩梦也就好了,天亮了,我总是要醒过来,这却是真的,除非我死了,否则就能只捱着恐惧熬着。
我穿出了过道,刘麦和二婶坐在那里吃东西,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我攥着手心朝她们走去。
“刘姐。”我喊了一声。
二婶抬头,她的眼中哪里还有愚昧和无知,那闪烁着分明是洞悉世事的精明。见我看着她,她笑了笑。
“采采,阿风爱吃面条,这份面条你端过去给他。”她语气仍然温和。
我伸出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面条:“谢谢二婶。”我说。
她收回视线吃着东西,继续和刘麦聊着天,我端着面转了身,走进过道后,我加快脚步走回了关着韦御风的那个集装箱。
他弯腰坐起来,我从空隙里把面条递进去,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面条。我看着他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摘拼命的忍着。
他吃了一半递出来给我:“你也吃一点。”
我摇头:“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