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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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的灯-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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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说看戏会流泪的人心肠最好,最多情。”小鹿徐天茂永远是丁香的应声虫。“就像丁香吧,我看她最后一幕边唱便流着泪哩!”

    “她戴着面具你怎么看得见她流泪的?”小羊笑出两列整齐洁白的牙齿。

    徐天茂无话可答,瞪着眼问道:“你说《月光公主》不算悲剧,难道是喜剧?是不是?”

    丁再光拿起小毛巾一抹嘴角,说这是陈教授的超现实而又不离现实所虚构出来的故事。一个公主根本不可能爱上一个牧羊人,如果真有这回事,他们两人又能够结婚,将来的结果才真的是个悲剧了。

    “哼!你这个市侩小羊,只要有爱,分什么贫富贵贱?”丁香说得理直气壮的。

    “真是的,爱是没有条件的啊!”徐天茂看了丁香一眼。

    “爱不是没有条件的。”丁再光说。

    丁香大嘘,比牧师听人说不信耶稣,老处女听人说失去贞操,还要吃惊。

    “市侩,市侩!”徐天茂嚷。

    “你的恋爱成功了没有?小鹿。”丁再光问,“人家说什么都比你这对下雨时可以装下雨水的黑鼻孔美。这就是你够不上条件,而爱是有条件的一个证明啊!”

    徐天茂咬牙切齿地说:“你自己从矮人国里出来的,难道够得上什么条件?”

    “是呀!”丁再光笑得很轻松,“所以我又自知之明。不然的话,半夜三更也要爬起来追求月光公主哩!”

    大家全笑了。坐我对面的林宝文要我“火速”发表意见,我笑说小羊的智慧和谦逊,便是使人爱的两个最好的条件。人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全看爱人者的着重点是在哪里。

    “哼,我看来,凭他这副矮相,智慧到会飞上天,也是没有用的。”丁香鄙视地说。

    “所以你永远不会爱我,我也永远不会爱你!”丁再光微笑着说。

    丁香满脸飞红:“你有月光公主的爱了,可以向天叩头谢恩了。”

    “凌净华才配得上称为一个好心肠、有情感的人,不是那些动不动爱流眼泪的可比。她永远不想伤害哪一个人,我会一生一世感激她的好心,但我并不会愚笨得以为她真会和我谈恋爱。要爱一个人,第一件事要自问是不是能给对方完整的幸福和快乐。如果只凭自私,结果对谁都没有好处。”

    “小羊,我承认条件是爱的敲门砖,各人的爱的条件各不相同。但是既然有了爱,如果再注重条件,便不是真爱了。所以我说爱是有条件的开始,到了无条件的境界。简爱在她的爱人成了残废后仍旧爱他,便是一个例子。”林斌被丁再光引起兴趣来了。

    丁再光点头叹息说古今中外文豪们写过多少伟大的爱的故事,芸芸众生读到自己所衷心追寻而又办不到的故事时也觉得分外的向往和感动。一个男人希望他所爱的女人做梦的时候也还是对他“忠贞”,一个女人要她所爱的男人从心底里承认她永远是世上唯一的美人。其实,有请的人必定处处寄情,玫瑰可爱,芙蓉难道会差?晚霞悦目,明月何尝不美?想得到别人给你永恒的爱,先要知道“给”,如泉源般永远给对方新鲜不竭的感觉;如果你已经干涸,还要人家给你赞美词,这是虐待,虐待别人没有不被人虐待的!

    “世界文明一天天地进步,人类的思想也应当一天天地接近开朗的境界。做人的宗旨应注重‘给’,别只管‘取’;譬如一棵苹果树,让别人享用你的甘美的果实,然后必定有人为你灌溉。人永远是选择对自己有益的路走的,不管是精神上的,物质上的。”

    “小羊,”林斌听得很起劲,“我们两人合作写小说好不好?”

    “他那鬼话写在小说里有人要读?”丁香嘴一撇,“我第一个便把它撕了扔在垃圾箱里。”

    离开点心店,丁香用手轻拍着打呵欠的嘴,说夜间的路好怕人,林宝文便问那一位男士顺路护送丁香。

    “张若白吧!”霍恩青笑着说。

    “奇怪!凭什么要你指使我?”张若白大声问。

    “什么指使?这是好差事呀!”

    “好差事留着给你自己了。”

    “你们两个人不必互相推辞。”徐天茂说,“我的家离她最近,我可以顺路送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谁稀罕你们送?”丁香恨恨地说着,先自一扭身飞步去了。徐天茂求之不得地便追,丁香又一扭身子转回来,大声地叫道:“牧羊人你送我回去好吗?”

    “好呀!哪有不好的道理!”霍恩青说。

    “对不起,害你失去护送你的公主的机会。”

    “我的公主?她还愁没有人送吗?”

    我们同路搭上一辆电车的一共五个人:王英久、丁再光、秦同强、王眉贞和我。这节车厢里没有别的乘客,我们肩并肩的坐着,王英久说起准备明天晚上在林因辉家举行的庆祝成功的晚会,和今后要筹划成立的“月光团契”。

    “但是,”他看了我一眼说,“我们的台柱月光公主、女公爵、小提琴手、小白兔,还要那位永远找不完灵感的小说家,在这个学期完毕时就有毕业了。”

    大家都没有话,隔了好一会儿,我们的女公爵王眉贞小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虚空,虚空!忙了一阵的《月光公主》完了。四年来的大学生涯也快要完结了。”

    “谁有办法抓住时光不让走啊?”丁再光笑着说,“我想,就算‘死’吧!我有一个妹妹十七岁的时候死去,她永远只是十七岁,她的高中二年级的生涯也永远不曾完结。”

    “闪鬼!”王眉贞骂。

    “情绪上不成熟的人,往往是多愁善感的。”

    “你说什么?”

    “为天地间存在的不可变的情况而苦恼不自解的人,便是情绪上欠成熟。”

    “举个例。”

    “还要举例哩!”丁再光笑出来了。

    “我不懂嘛!”

    “好,你求学,念了四年书,你得到学位,可是你心中感伤。”

    “因为我是个人,人有情感,猪便没有。”

    “好,明日请教务长留你再读一学期,心里便不难过了。”

    “这……”王眉贞咬着牙打了丁再光一下。

    “人是天生可怜的,”这下丁再光叹口气,“因为愚笨得可怜了。吃鱼的时候嫌骨多,吃肉的时候嫌油腻;没有鱼的时候想鱼味,没有肉的时候想肉味。”

    “这又是什么鬼话?”王眉贞嚷。

    “这是说您小姐在学校的时候恨考试,离开学校的时候想校园,都没个是处!”

    “去你的!”王眉贞又打他。

    “哟!别打,我可要下车逃难了。”



十一
更新时间:2013…04…24 23:31:23  字数:7891

    晚上在林因辉家里举行的庆祝《月光公主》演出成功的晚会我没有参加,晚饭后很早便上床,躺在床上流眼泪。

    我想忘掉水越,却没有现在这样思念挚切。他的音容笑貌,无一不在眼前;他像尊神像,在空中放着光芒,距离越高,光辉愈照得广。我像个陷身泥沼的膜拜者,怕永生无法自拔了。

    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夜的周围愈来愈静谧。窗槛上淡灰色的光影忽来忽去的,像水越一样的不可捉摸。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一起,天上一轮满月,我无意地念了一句:“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怎么?我们应该分离吗?”他显得很吃惊。

    “又不是说你!”我吃吃地笑。

    “那么,说你吗?”

    “嗯。”我逗他。

    “假如——不是说我,自然也不是说你。或者,说你也就是说我。哪一说对呢?”

    “都对都不对。”我故意卖关子。

    他沉默了许久,到我忘记原因怪他不说话。

    又一次,我在衣襟上别了一枚胸针,他见了问道:“这是孤星伴月呢,还是月伴孤星?”

    “孤星伴月怎么样?月伴孤星怎么样?”我笑着问。

    “我是孤星你是月,孤星应该伴月,月可不应该陪伴孤星。”

    “你既然不是月,何必替她发表意见?”我还是笑。

    “因为我比月亮更知道自己。”

    ……

    我反复不停地想,越想越心神撩乱,越寻不出解答。一向的平静都是表面的,像楼下屋檐角的大水缸,一缸清水,半缸污泥,经不起水勺一舀,整个儿的混沌。

    蓦地,竹篱门起了响声,那般地清晰,从寂寞的夜的空气里传过来。什么人这时候来不拉响小铃铛?姨婆家派来的人吗?我倾听了半天,没有人上楼来叫门的声音,便抓着一件外衣,一翻身子下床来,赤足走到窗前。淡淡的青光披盖着小园,小池面明灭不定,一片晦暗和寂寞。我使劲地咬住下嘴唇,前额紧贴在玻璃窗上。一股令人窒息的气从胸中升上来,双臂向外一撑,打开了窗。几乎是同时候,榕树下走出来一个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握住窗槛上的十指发痛了,下意识地双手用力一推,身子后退着像被弹开的皮球。冲出卧房,直向园中奔去。

    他站在那边,一张苍白的,亮着一对比含泪更颤动人心的眼睛;这是我日思夜念的面孔,这时候出现在这儿,和多少次出现在我梦中一样。这是梦吗?这是另一个梦吗?这一回不该再是一个梦!不该再是一个梦!

    “我……怕你已经……睡了。”水越期期地说。

    我眨着沾满泪水的睫毛,从他落下绺头发的前额,看到生根般钉在地上的那一双脚。

    “晚上我参加了你们的晚会,原想可以看到你。”他俯下头,“刚才打这儿经过,想……想坐坐便走。”

    我咬住抖颤不已的嘴唇,赤裸的脚踢着地上的青草,我能够感觉的,细砂刺疼着我的脚底。努力地忍住即将奔泻的眼泪,说:“我想楼上去了。”

    他偏过脸去,语音沉痛地说:“我知道你会恨我的,净华。”

    我不说话,泪水缓缓地流下来。

    “我不应该这时候到这儿来打扰你……”

    “你不曾打扰我,是我打扰了你。”

    “……”

    “我……我不应该这时候还醒着,更不应该跑下楼来。那么,你可以在这儿‘自由’地坐一会儿,然后‘安静’地离开去。”

    他想说话但半天没有说出来,双手微举起但又立刻放下去,转过身子踉跄地避入树荫里面,把脸伏在高搁在树干上地一只手臂上。我走近他的身旁,他回过脸来,温热的气息向我移近来,鼻音浊重地低唤我一声,我身心沸腾地投向他,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牧羊人会见他的月光公主了。”他喃喃地说。

    “水越……”

    他的唇急切地盖上来,使我无法继续下去。

    他叹了一口气,极深极长的,像昏厥的人重新获得呼吸。

    “说声你爱我,净华。”

    我默默的,轻抚着他地已经瘦削的肩膀。

    “你已经不爱我了,是不是?”

    我不答,泪水沿着面颊向下流着,渗入他的外衣里。

    “我们是一对苦命的人,净华。”

    “……”

    他的脸颊熨贴着我的背部,用力地压挤着,像要压挤去心中诉说不出地话。

    “你知道我不会忘记你的,水越。”

    “你待我太好了,净华。我——我不值得你这般对待我好的。”

    “自从你离开以后,我总觉得自己不好,一定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不然……”

    “不,不,净华,不要这样说,千万不要这样说,这使我……”他遍吻着我的眼睛、鼻子、面颊和脖子,“现在笑一笑,我渴望见到你地带着笑地眼睛,我好久不曾见到了。”

    我不自禁地笑了笑,因放松而微感疲倦地倚在他的怀里。

    “祖母都好吗?”他哽咽地低声问。

    我点点头。

    “我虽然不曾见着她,但是我怀念着她。”

    “明天下午,好吗?她见着你时不知道会怎样地高兴哩!”

    “不,我想——暂时我还是别见她。我想——像这样,夜晚的时候,让我来看你。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不是说,不是说我们中间的——误会已经没有了吗?”

    “不,我们中间并没有什么误会的。我担心——我是不是能和你长久的在一起,比方说,结婚……”

    “我……我没有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但是……”

    他缄默了半响,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在你的大门外徘徊着,我不敢来打扰你……”

    “我想我不会愿意地。”我重新泪流满面地说。

    我们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立起身来,迟疑了两三分钟,转身缓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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