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查,就是两天。
直到第二日日暮时分,姜初雨才查完所有守山弟子; 白惜璟看着姜初雨查出的四名可疑的守山弟子,皆慌恐不安低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清冷开口,问道:“你们可有话对本宫说?”
纵然是一宫之主,在众弟子面前; 白惜璟还是很少自称本宫; 一声本宫,提醒了她们她手中的生杀大权。
九白山界; 不随意杀人; 但若是危害到了无凤宫其他人,杀无赦。
几名弟子吓得花容失色; 立刻跪地,纷纷辩解道:“宫主,弟子生是无凤宫的人; 死是无凤宫的鬼,万不敢背叛无凤宫。”
“弟子兢兢业业守山,从未放过任何可疑的人上山。”
白惜璟抬眸看了眼姜初雨,姜初雨立即上前从怀里取出四枚竹牒,双手奉给她说道:“宫主,这是这几名弟子的身份竹牒,入宫时间,名字,家世等,都记载在此。”
白朦三两步走下台阶,接过姜初雨手里的竹牒,转身回到上位将竹牒给师父,“师父,给。”
褐青竹牒,方形,长三寸六分,宽二寸一分,详细记载了弟子的身份情况,白朦也有,只不过她的竹牒上,只简单写了一句。
白朦,生辰十二月十六,白惜璟大弟子。
白惜璟一一看了竹牒,这四个人,都是近半年入宫,身份都是孤女,父母双亡,嫁不了好人家,又不愿入青楼,会一些武功,最后被人引荐拜入无凤宫。
单看这些,的确是做间谍的不二人选。
不过……
白惜璟看着引荐人,幽州秀乐坊荆乐,几个字,又打消了疑虑。
荆乐是她的师妹,不过与她的来往甚少,荆乐每月除了汇报秀乐坊情况,别的寒暄的话不会多说一句。
白惜璟敛眉沉吟,片刻后,喊道:“初雨。”
“弟子在。”姜初雨抱拳。
几名弟子瑟瑟发抖,生怕宫主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八百的念头,将她们通通杀了。
白惜璟说道:“带她们回去,这事,与她们无关。”
如蒙大赦,一身大汗,几名弟子叩头谢恩,白惜璟在她们起身后,又说道:“虽然无关,但身份一事,竟能被人质疑,你们几人须矜持自省,小心一些。”
一句提醒,暖入心间。
站在身旁的白朦,将四人偷眼看师父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等她们走后,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师父,你这驭人之术,怎么没有教徒儿?”
看看看看,随便两句话,就能让几个小姑娘萌生好感,一副恨不得嫁给师父以报她的收留之恩信任之恩。
“白朦,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做?”白惜璟起身将白朦按在椅榻上,双手搭着她的肩膀。
白朦仰头,逆光下,笼罩在金色残阳里的师父,轮廓变得模糊,就连脸庞,都变得不清晰。
反手按住师父的手,“若是我,或许会将她们关入禁室,然后审讯。”鞭打水浸,不信她们不招。
白惜璟收回手,眼神带着笑意凝视白朦,说道:“以往我不明白,为何无凤宫只收留女子,如今大概明白了师祖的用意,让柔弱的女子有家可归。”
“女子忠贞,这里是她们的家,她们便不会做伤害这里的事,若是有男子,恐怕就会变成争权夺势之地了。”
“可是师父,女子柔弱,就不会做坏事吗?凌霜也是女子,不也残忍杀害了那么多人?”还有一个她不愿意提起名字的女人,为了得到师父各种阴谋阳谋。
“人心难测,得你自己去分辨了。”白惜璟笑着教导,她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了白少琴的声音。
“凌霜可不是柔弱女子。”白少琴踏暮而归,她一走到大殿门口,就听到了白朦说的话,一语道出真相。
白惜璟闻声回头,等白少琴走上台阶走到案几旁,问道:“师姐,查的如何了?”
查?白朦恍然大悟,原来师父还有师姐这个后手。
白少琴挑了挑眉,一屁股坐上了案几,卖关子问道:“你们猜,凌霜是如何收到消息的?”
“自然是有人将消息传给她了。”看着师伯拿起她的镇纸把玩起来,白朦忍不住皱了皱眉。
白少琴似毫无所觉,手指灵活翻转着镇纸,“你们一定想不到,她们用什么传递消息——声音。”
她详细查了这段时间九白山周围出现的异常情况,得知,南绯山那边,夜间常常出现狼嚎声,且是对着九白山方向嚎叫。
一开始,她也和大家一样,以为那些狼是在召唤小白狼,后来,想起了一个细节,她才反应过来,那狼嚎声,并非真狼。
在长生弓出现淡金浮文那夜,小白狼在庭院里对月嚎叫,奇怪的是,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其他狼的回应声。
狼靠嚎叫传消息,月下,一头狼的嗷呜声,可以引发此起彼伏的嚎声,她仔细盘问过守山弟子,她们听到的狼嚎声,集中在一起,并非一狼嚎完另一头狼接着嚎。
昨晚,她特地牵着小白狼去九白山南侧,朝南绯山长嚎。
小白狼很听话,朝南绯山嗷呜嚎叫,嚎到最后吃奶的力气都嚎完了,才得到零落的回应。
白酒与小白狼心意相通,小白狼告诉她,那些狼告诉它,这里危险,有人在屠狼,还学狼嚎叫。
今天她又亲自去了一趟南绯山,发现了一些凌乱的脚印和拖痕,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死去多日已经腐烂露骨的狼尸。
“师姐,你的意思是……”
“可以确定凌霜,是通过那些假狼嚎声收消息,得知峨眉道长抵达秦州,将至九白,才先一步离开。”白少琴得意的扬了扬眉,骄傲得差点翘尾巴。
厉害吧?快夸我!
白朦转头看向师父,“师父,你真厉害,竟然知道那四名可疑的守山弟子是无辜的。”
夸错人了吧?白少琴挺了挺胸,努力找存在感。
白惜璟微笑说出真相:“她们都是荆师妹推荐入宫的,我和她师姐妹情浅,但是我信她的为人。”
“你是说那个对人笑盈盈,对你没好脸色的荆乐?”白少琴跳下案几,白朦一听,心里不由有些奇怪,她怎么不记得师叔对师父的态度是这样?
这么反常,一定是为了引起师父的关注。
“嗯,是她。”白惜璟点头,瞥了眼小徒弟,看出她的好奇心,故意装作视若无睹,继续说道:“既然知道是如何传递消息,以后,让守山弟子在声音方面也多加防范戒备。”
“行。”白少琴应了一声。
正这时,门口传来奶声奶气的嗷呜声,听起来有些沙哑,回头,小白狼跑了进来。
昨晚嚎了很久差点把嗓子嚎废的小白狼,今天又是生龙活虎,一脸欢快。
白酒走在白狼后头,走到大殿中央恭敬地向宫主师父大师姐行礼,说道:“师父,辙溪道长想见你。”
不高兴。
还不能表现出来。
但是鼓起来的腮帮子出卖了白酒的情绪。
辙溪想和白少琴道别,却始终不见她人影,只能托和白少琴住同院与她最亲近的白酒传话。
海东青落在门槛上,看着日渐得宠,和小主人形影不离的小白狼,嫉妒地拍了拍翅膀,唳,转身离开,找小鸩去了。
白少琴走下台阶,白惜璟眼见她要离开,喊住她提醒了一句,“师姐,别毁了辙溪道长的修行。”
毁修行?白少琴回头扬唇一笑,“我记得修道之人是可以找道侣的。”
白酒闻言,小脸瞬间煞白,师父这意思,是要做辙溪道长的道侣?
赶紧抓住师父的手,抬头,做出一副被人抛弃的可怜样,委屈巴巴喊道:“师父……”
“委屈什么?”白少琴揉了揉白酒脑袋,“为师带你去逗逗那小道姑。”
大殿归于宁静,太阳彻底落山,夜幕降临,弟子掌灯,白惜璟和白朦一同离开大殿,往南而去。
南侧有个练武场,再过去,就是悬崖,站在崖边,可以看到整座南绯山。
南绯山之所以叫南绯,一是它在南侧,二则是因为每到三月,整座山都会开满火红耀眼的杜鹃花,漫山遍野,绯红如海。
临近练武场,铿锵兵器声不绝于耳,都是女子,却也勤练功习武,没有半分松懈。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莫一弦的声音,听声音似被人激怒了。
一向好脾气的莫一弦,竟然也能生气?
白惜璟不由停下脚步,摇曳灯影下,莫一弦举剑指着一个人,怒道:“我就是喜欢宫主,怎么了!反正我不会喜欢你!”
喜欢宫主?白朦一声冷笑,眯了眯眼睛,跃身飞了过去。
站在莫一弦对面的人,是莫一弦的师姐陆言,曾和她同住一屋,年后莫一弦换了房间,陆言一人一屋。
白朦翩然落在两人身旁,莫一弦怒气冲冲看着陆言,没有注意到她,还在胡言乱语。
作者有话要说: 真讨厌这个季节,萧瑟,莫名生悲
第169章
盛怒之下; 口不择言。
莫一弦还在诉说对宫主的喜欢; 陆言看到大师姐,拔高声音喊了一声莫一弦的名字。
莫一弦顿住,“你吼我?”明明是陆言对不起她; 现在还有胆子大声喊她的名字!
陆言朝她使了个眼神,转身恭敬喊道:“大师姐。”
几尺之外; 她们的大师姐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一听到大师姐这个称呼; 莫一弦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下,转头看清大师姐的脸,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收起来; 低头道:“大师姐。”
努力作出一副她刚刚什么话都没说的样子。
白朦转头看了眼不远处树影下的师父,师父嘴角微微上扬; 眼眸里浅浅的笑意,等着她过去。
回头,对两人说道:“你们之间的感情; 不要将师父牵扯进来。”她有耳闻陆言喜欢莫一弦; 似乎还有过越轨的行为。
莫一弦突然换房间,以为她不喜欢陆言; 如今看她与陆言争吵; 倒不像是没有感情的。
大概是有什么结在莫一弦心里,让她难以彻底放开心接受。
“有什么话; 回房说,这里是开放之地。”瞥了眼不远处那些练功的弟子,“其他人听到了; 影响不好。”说完,白朦转身回到了师父身边。
顺着大师姐离去的方向,莫一弦看到了宫主,顿时身如筛糠,她就该想到,大师姐和宫主形影不离,大师姐在这里,宫主还会远吗!
她刚刚说的话,宫主全听见了!
脸颊滚滚发烫,身体一阵瑟瑟冷意一阵羞愧尴尬,回头,陆言师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狠狠踹了她一脚,回屋。
再往南,人影渐少,月朦胧,树斑驳,仰头,满天星辰,银河清晰地横隔在天际,万千光点,听说,每一颗星就代表一个人,不知道她和师父的星,在哪里。
一定是紧紧挨着的。
白惜璟和白朦站在崖边,白惜璟的目光落在远处南绯山上,南绯像是九白的守卫者,静静伫立在那儿,不知已经多少万年。
两山之间,横隔着山谷深渊,仔细聆听,能听见流动的水声,下面,有一条河流。
视线从星辰转移到师父身上,白朦往师父身边走了一步,紧挨着她,“师父,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握住师父的手。
“来听听狼嚎声。”
辙溪房间,白少琴未敲门,堂而皇之地进入,看到辙溪焚香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问道:“辙溪,你找我?”
声音里满满的笑意,带着显易察觉的戏谑。
辙溪早就听出了白少琴的脚步声,压住心里那丝欣喜雀跃,念完清心诀,才缓缓起身,转身说道:“你来了,一直想和你亲口道一声别。”
温柔的语气,让白少琴顿生不自在,她还是喜欢那个对她没好脸色,一言不合就翻她白眼的道姑姐姐。
忍不住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
白少琴收起戏谑笑容,说道:“这两日已经查清了,凌霜是收到消息才提早离开的,你们……弑血阁的人为什么非杀你们不可?”
宫主问过蕴尘,蕴尘没有透露半点原因,想来,她从辙溪这里,也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果然,辙溪摇了摇头,讳莫如深。
“也罢,那是你们峨眉的事情,与我们无凤宫无关,你们明日就可以离开了。”
辙溪暗暗叹气,不对男子动情,却对一女子动了情,取下道袍上的鹤羽,送给白少琴,“不才身无长物,这支鹤羽,希望你不嫌弃。”
白色鹤羽,羽尾渐墨,白少琴不知鹤羽的贵重,接过鹤羽,拈羽转动,笑道:“很特别的羽毛,是鹤身上拔下来的?”
辙溪点了点头。
“我会好好收着的。”
白少琴拿着鹤羽,离开辙溪房间,回了自己小院。
去找辙溪的路上,白酒对她说,到了练功的时辰,不和她一同去找辙溪道长了,说完,径直带着小白狼走了,等白少琴回房间,白酒果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