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这样的学神做同桌,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明玥振作精神,严肃着一张脸,全神贯注地听讲。
孟芃芃在做高一的数学,她写完一道困扰她一上午的题,收紧的背部终于放松。侧侧身,便看到明玥认真做笔记。
明玥是班上公认的小美人,一张心形脸,桃花眼,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又甜又可爱。孟芃芃挺喜欢看她,有这样的同桌,也是赏心悦目。
就比如此时,数学老师出了一道几何题。明玥如临大敌,红润的嘴巴抿起来,眉头紧锁,双手端端正正摆在课桌上,如同一只外头全副武装,内里战战兢兢的炸毛小猫。
孟芃芃跟她说:“AD之间画一条辅助线。”
明玥听她的话,拿着铅笔和直尺,极认真仔细地画了一条,再转过头,诚恳地眨巴眨巴眼睛:“谢谢。”
她眨眼睛时候,长睫毛像羽扇一样,乖巧的模样让孟芃芃忍不住想摸她的长发,但孟芃芃克制住了,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律师,从小就教会她什么叫“理智”,什么叫“克制”。
孟芃芃一贯的理智,也被她带到了体育课。
跳绳,她不去尝试,因为她的弹跳力不够好;踢毽子,她也不去参与,因为她知道自己肢体并不协调敏捷;球类运动,她也没有兴趣,因为她手腕没有太大的力量。
孟芃芃的唯一一项运动,就是跑步,在四百米塑胶跑道上,反反复复地绕圈子。
明玥比她活泼许多。
她是班上性格最好的女生,像水一样温柔,她从不记仇,也不生气发怒,总是眯起眼睛笑,像月牙,她也有些缺点,比方说有点娇气,但她年纪小,这样的缺点很容易被人包容。
她人缘好,体育课上拉她一起游戏的人格外多。
大抵是从小练习舞蹈,她的身体素质很好,每一项运动,都能迅速掌握诀窍。
迷蒙晓气在午后的阳光中散去,四月末的气温逼近三十摄氏度。
明玥同女孩们打羽毛球,她打得很好,几乎不输球,但总在两场后自动下场。
要换了周自恒,绝不会这样,他运动也很好,但只要不输,就会一直坚守阵地。他还笑话明玥傻不拉唧:“你又没输,干嘛让着别人?”
明玥露出两个酒窝,笑答:“我们只是游戏,并不是正式的比赛,大家都玩好,才会觉得开心,再说,我也是很需要休息的。”她脸蛋红润,哪里是需要休息的样子。
“傻姑娘。”周自恒戳她的脑袋,她有一个不甚明显的美人尖。
明玥打了两场,把球拍递给下一个女孩,守在球场边,等待。
操场没有遮蔽,炎阳曝晒,塑胶跑道上空气都变得虚幻迷离,明玥把头发扎起来,但汗水一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有女生提醒她:“明玥,把外套脱下来会好一点。”
一水儿的女生都穿夏季校服,把外套放在长椅上,只有明玥,依旧紧紧地扣着外套扣子,露出一截衬衫的领子,捂得严严实实。
【如果你疼的话,我来给你揉揉。】
这句话好似魔咒,让明玥没由来地头疼,她咬着嘴唇,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摆手说不用。
她不敢脱下外套,仿佛这是一层屏障,能让她舒缓内心涌动的磅礴情绪。
孟芃芃正巧跑到球场外的跑道,她累得气喘吁吁,却依旧认真地调整呼吸和脚步,缓慢向前。
明玥兴冲冲要和孟芃芃打招呼,远远就望见一个黑白圆球飞来。
“向右转。”明玥对着孟芃芃喊,但孟芃芃的理智无法支配疲惫的身躯,明玥跑上去拉她一把。
这颗球正对着孟芃芃的脑袋飞来,明玥生怕她那颗住着巨人的大脑出了哪怕一点差错。
足球飞驰,孟芃芃金贵的脑袋幸免于难,但明玥却运气不好地被撞上。
左胸口一瞬间,撕裂一般地疼痛。
明玥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红润的脸色苍白。
连孟芃芃都被吓住了,好一会才知道叫人一起,架着明玥去医务室。
穿着球服的男生过来道歉,“我……孟芃芃……总之,对不起啊。”他是孟芃芃的熟人,想来这颗飞来的足球,是用来吓唬吓唬孟芃芃的。
他说了许多道歉的话。
明玥已经是痛极,艰难地摆手,点头表示知晓,她并不生气,但眼泪不断落下来。
进到医务室,是位女校医,只让孟芃芃留下,让其余人散开。
“把外套解开吧。”校医嘱咐,又瞧了瞧明玥,道,“这么热的天上体育课,怎么都不脱外套?”她只是笑着,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但明玥心里虚,涉及到外套的语句,都会让她想起周自恒。
她解开外套的手都在颤抖,孟芃芃帮她解开,替她拿着外套,开始和校医叙述操场上的一场无妄之灾。
孟芃芃条理清晰,校医听后询问明玥:“只是疼吗?”明玥点头,校医做了一些检查,又说:“那不严重,热敷,或者拿药膏揉一下就好了。也可以等它自己慢慢好。”言罢,出去拿药。
太阳光斜斜地入射进医务室,明玥坐在椅子上,眼睛被光照射得有些刺痛。
她正想偏头,门口的光却被一道身影挡住。
周自恒立在门口。在同年龄的少年中,他有极高的身量,也许是奔跑太快,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手搭在门框上,深色的木板衬出他的指节如同洁白的牙雕。
顿了一会,他抬手,准备进来。
【如果你疼的话,我来给你揉揉。】
他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连语调都没有变化。
被压抑了一整天,明玥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要你揉!”
话一落地,明玥就知道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一张脸慢慢腾腾地低下去。
周自恒先是一怔,手背抵着唇,见她愈发害羞,道:“我也没说要揉啊。”
他走进来,极自然地从孟芃芃手里拿过明玥的外套,坐在她身旁,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轻声问:“是左边吗?”他对明玥很熟悉,她感冒发烧,周自恒比她自己更早知道,现在什么地方疼,周自恒一看便知。
他这样的姿势像是半拥着她,又低头在她耳边说话,明玥浑身都不自在,垂着头,闷闷地应答:“嗯。”
周自恒身上温度比炎阳更灼热,贴近了能嗅到浅淡的酒香气,明玥躁动了一天的心,在他身边,悄然安静下来,连带着胸口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好似进了一个安全的港湾,她下意识地依赖周自恒。
校医进来把药递给明玥,嘱咐她:“揉一揉,能让药效更好地发挥。”
明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周自恒却一本正经地问:“揉多久?用什么力道?”
校医皱起眉头,孟芃芃适时插话:“这是她的哥哥。”
“三到五分钟吧,力气不要太大,最好热敷过再揉。”校医舒展眉头。
明玥头埋得低低的,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
她的领口已经松开,为了方便和透气,她解开了上面的两粒扣子,头发扎成一个把,脖颈柔弱纤细,些许散落的黑发勾勾缠缠,愈发衬得她的皮肤玉一样的莹白。
周自恒视线滑下,看清了他一早惦念着的她的小衣。
乳白色,细细带子,五瓣花纹路。
同酒吧里妖娆舞蹈的女郎不同,她的身姿还很青涩,侧面起伏的弧度很小,但周自恒莫名觉得格外好看,形容不出的曼妙美好,让他在这一瞬间,神魂颠倒。
好似在酒吧喝的不是牛奶,是白杨那杯七种口味的彩虹酒,他已是醉意醺醺。
校医让他们离开前,明玥欲言又止。
周自恒思量一下,便道:“这会影响她一个星期后的舞蹈比赛吗?”
“不影响,明天就好了。”校医笑了笑。
明玥望着周自恒,眼睛瞪得溜圆。舞蹈比赛这事,她还未曾对任何人说起。
周自恒刮了刮她的鼻尖,扬起头,骄矜地露出一点得意的表情:“只要关于你,我全都知道。”
对于他而言,世上只有三件事,与明玥有关,与他自己有关,和都不相干。
周自恒的眉眼是绮丽的,眼尾轻挑,会显出风流来,但此时此刻,琉璃一样的黑色眼眸里,只有金石般不可摧的认真。
明玥心间,有一朵玫瑰,轻飘飘打上了一个花骨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可爱和周霸道还有多久在一起?
答:真的快了。
☆、第29章 十四为君妇(五)
第二十九章。
明玥的爸爸明岱川是个严肃正经的端方君子; 他最爱看书,各类书籍都有涉猎,最爱看金庸古龙武侠小说,年近四十,却依旧向往“剑气纵横三万里; 一剑光寒十九州”的江湖。他其次爱看张爱玲的小说; 其中有一句; 他对江双鲤念过——
“听到一些事; 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好几个弯想到你。”
他念这句话时,目光深情,岁月替他增添的只有韵致; 他含蓄地用他人文章中的长句同江双鲤倾诉。
而此时此刻; 周自恒同她讲:“只要关于你; 我全都知道。”
他远没有张爱玲有才气,但这样直白的话语,却让明玥心跳如擂鼓。
她连耳朵尖都写着害羞; 孟芃芃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明玥,好像是春藤开花,春水染绿; 她又看一眼周自恒,虽然并不了解情况,但理智让她自行离去。
周自恒从明玥的手上拿过药膏,揣进兜里; 又让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就单手拎着两个书包过来,明玥的书包款式秀美,他拿着没有半点不自在,还招摇极了。
停在她跟前,周自恒打量她一番,见她眉心舒展开,道:“是好点了吗?”又拿了纸巾出来,替她擦脸:“都哭成花猫了,丑死了都。”他又移到她的额尖,“还有这,都不漂亮了。”
他说着嫌弃的话,擦脸的动作也似乎是粗糙,但他细心到只用很小力气,生怕弄红她的脸蛋,然而——
明玥看他脸上汗珠滑落,耳际黑色的短发都被打湿。
周自恒替明玥擦完脸,她乖巧地仰头望着他。
有一颗汗珠嵌在锁骨边沿,她有一对一字锁骨,精巧宛如雕刻,一粒汗珠如同珍珠玉坠。
要擦吗?
还是别了……吧……要是他不小心往下揉了,该怎么办?
周自恒对自己的自制力没有半点信心,他烦恼到“啧”一声叹气,想把一包纸巾都丢掉。
明玥见他没有半分为自己擦汗的意思,遂握住他的手,有一瞬间瑟缩,再小心翼翼从他手里拿了纸巾出来:“低头啦。”她叫醒发愣的周自恒。
周自恒木木地看着她,乖乖低头弯腰。
好乖啊……
明玥踮着脚替他擦脸上的汗,同他一般认真仔细,他一直睁着眼,都不眨一下,直到她擦到他的耳际,顺着往下,碰到他脖颈上微微的凸起。
周自恒敏感地抓住了她的手,眼睛一下变得深邃,望进去,像是旋窝。
他只抓了一下,便放开,退后一步,一只手无处安放,先是摸一下上衣衣摆,再藏到身后,最后放进了裤袋里。
“我们回去吧。”他慌张地说了一声,转身就走。
背着明玥,周自恒才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喉结,他自己摸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明玥只是手指碰到,他就觉得心痒。
真他妈痒啊……
不过,又好像很舒服啊……
明玥跟上去,在手腕处揉了揉。他抓住她手腕的一瞬间,明玥才真正意识到,男女生之间的力量悬殊。
握着手里的纸巾,上面沾了周自恒脸上的汗水。恍然间,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清晰明了。
他的侧面有了分明的棱角,下巴的弧线从精致变得刚硬起来;
他的唇上有了稀疏的淡青色的绒毛,眉毛也更加锋利;
他甚至有凸起的喉结,还只一点点,比旁边的皮肤更硬一些;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手掌比她的大许多,腿也一样,他的背部和胸膛都是平坦却有力的,他常打篮球,皮肤比往常深了一分……
这些征兆和标志印证着江双鲤同她讲的青春期启蒙课,把明玥心中的一层膜捅破,她开始真真正正知晓,同她一起长大的周自恒,同她一起度过近十三个年华的周自恒,已经彻彻底底,长成了一个高大的男孩了。
一个刚硬的、骄傲的、散漫的男孩。
一个对她温柔、对她上心的男孩。
一个在她面前乖巧低头的男孩。
明玥被最后的念头吓了一跳,急匆匆回神,跟在他身后走,斜阳把他的身影拉长,明玥不敢走快,生怕踩到他的影子。
到了放学时分,车棚里陆陆续续有人取车,白杨的车子却没人来领,他的车是最大号,车胎常爆,一学期不知道换几次轮胎。
明玥自我催眠,转移自己的思维,问周自恒:“白杨今天喝什么酒了?”她对周自恒这个朋友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