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呆呆在榻上坐了一会,忽然鼓足勇气,起身下了榻。
她磨磨蹭蹭走到窗旁,战战兢兢伸手将窗户推开,探出身子朝外看去。
院子里月色如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异样。她不死心,又低头朝窗台下看了看,除了一些小石子,窗台下也什么都没有。
孔氏悻悻关上了窗,依旧回了榻上。
只那烛台却是再不敢吹灭,任凭它亮着,歪在榻上里侧,脑子里不断回想起某些片段,眉头也越蹙越紧。终于,天光大亮的时候才浅浅入睡。
第二日。
用过早饭,秦默有事出了门,公仪音便带着阿灵阿素在府里头闲逛。
正逛到花园处,忽然瞧见远远走来两人,为首之人正是孔氏,身后跟着一名女婢模样的女子,行色匆匆不知欲往何处去。
因着孔氏的方向正是朝她这边走来,公仪音便也懒得避开,立在原地等她过来。
孔氏行到公仪音跟前,微微一挑眉,道,“殿下。”
“二婶母。”公仪音恭恭敬敬行了礼,浅笑着道,“姑母这是往何处去呢?”
孔氏扯出一抹笑意,“去阿弈那里看看。”
公仪音浅笑流光的眼眸在孔氏面上一顿,瞥见她脸上的才苍白和眼底的乌青,不由心中微讶,这孔氏的面色怎的这般难看?难道是昨晚没睡好?
这般想着,自然就问了出来,“婶母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听到公仪音这问话,孔氏心里没来由的一跳,眼中一抹慌乱闪过,急忙否认道,“没……没有……许是这几日事多。”
公仪音拉长了语调“哦”一声,“婶母可要保重身子,毕竟,这府里头大大小小事情都还要靠您呢。”
孔氏知道秦筝入京之事少不得还得靠公仪音,是以虽然心里有些急躁,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也笑着道,“多谢殿下关心。”
公仪音笑笑,却是半分没有离开的意思,依旧拉着孔氏继续问东问西。
只因公仪音昨日听了那香雪园之事,总觉得这孔氏身上怕是有什么秘密,所以想借此机会探探她的底。
不过孔氏倒是个警惕的,绕来绕去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
孔氏心里头焦躁得很,偏生面上还不能显现半分,只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僵硬。
公仪音只做不见,依旧笑盈盈道,“不知婶母去阿弈那里可有要事?”
孔氏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公仪音眼中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孔氏道,“自从来了老宅,我还没有好好逛逛这园子呢,本来想去找阿筝的。既然婶母无事,能否请婶母带我逛逛府里头?当然了,婶母若是有事便算了。”
孔氏眼角一跳,下意识就想拒绝。
不想突然觉得身后的芳若悄悄拉了自己一下,似在提醒自己不能得罪了公仪音去。
她无奈,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应了。
公仪音只当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亲亲热热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嘴里叫得愈发甜了起来,“婶母可真好!我从小母妃就去世了,见到婶母真是一见如故呢。”
“能得殿下亲近,自然是我的荣幸。”孔氏打起了精神回道。
“婶母不必同我客气。”公仪音甜甜一笑,眼中一片澄澈,仿佛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原本来老宅之前我还在担心会不会同这里的人相处不好,现在看来,我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不管是叔父婶母也好,还是阿筝阿弈也好,都是对我极好的呢。”
见说到了两个儿女,孔氏这才回了些神,朝公仪音淡淡一笑,抿唇谢过。
虽说是请孔氏带着公仪音逛园子,可孔氏心中有事,公仪音却是兴致勃勃的神色,这路线自然不知不觉中也由公仪音带着来了。
在府里头七拐八拐了一会,孔氏既要拖着疲累的身体四下闲逛,又要强打起精神回答公仪音时不时冒出来的问题,一时有些神思恍惚,也没注意公仪音一路往哪边走了。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小院。
院墙上伸出几枝开得正好的迎春花,显得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墙上开漏窗,绿叶掩映间可以隐约瞧见院中雅致的景致。
只唯漆院门紧闭,门上红漆斑驳脱落,露出模板上的木质纹路来。
公仪音看那小院一眼,假意好奇地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孔氏道,“婶母,那座院子是什么地方?看着怪精巧雅致的。”
孔氏正兀自想着心事,听到公仪音的问话,应一声,漫不经意心地抬眼朝公仪音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却是瞳孔猛地一缩,蓦地变了脸色。
第273章 神秘男子的身份(二更)
公仪音将孔氏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掩下眼底那抹异色,面上是好奇而天真的神情。
她趁着孔氏僵住之际,拉着她往院门处走去。
目光落在院门上挂着的金灿灿锁匙之上,公仪音假装好奇地“咦”一声,嘴里嘟囔道,“奇怪,这么好的院子怎么被锁上了?”
公仪音拿起那锁匙看了一会,伸手一推,门果然纹丝不动。
她转身来寻孔氏,嘴里奇道,“婶母,这里是什么地方?怎的将门给锁上了?”
孔氏神情颇有几分慌张,抬眼看那墙头冒出来的迎春花一眼,很快又低了头,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道,“就是一个废弃的院子,因年久失修便锁上了门,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说着,看向公仪音笑笑道,“殿下,我们再去别处瞧瞧吧。”
公仪音却未停,脚下一动,走到那墙上开着的六角形漏窗前停住。
里头墙面似乎也爬满了爬山虎,密密麻麻遮蔽了院子里大半的景致。公仪音将手从漏窗中伸过去,将那墙面上爬着的爬山虎拨开了些。
这么一来,院子里的情形便一览无余。
从公仪音这个角度看去,可以瞧见院子虽小,却被整理得十分精致。院中点衬着几块山石,一面有一架荼蘼,另一边则栽种了数本芭蕉,宽阔的叶子支脉分明,满目绿色,郁郁葱葱地生长着。
公仪音目露惊喜之色,回头看向孔氏道,“这里面真好看。婶母,这么好看的院子为何锁起来?这院子可有名儿?”
孔氏被她追问得烦了,只得强自忍下心中不满,低沉着回了,“叫香雪园。”
“香雪园?”公仪音眉头一挑,面上露出些许困惑的神色,似自言自语道,“这个名字好熟啊……”
孔氏原本有些心神不定,忽然听得公仪音这么一说,猛地抬头朝她看去,嘴里急急问道,“殿下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公仪音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忽而眼眸一亮,“是了,我来的那一日晚上不是传来声尖利的尖叫么?听人说似乎就是从香雪园这边传来的。”
见是这话,孔氏微微舒口气,勉强笑道,“因着这边荒废许久,恐道路两旁的路灯也无人点上,是以这段路才黑了些。那女婢怕也是黑灯瞎火地没看清吧。”
公仪音“哦”的一声,只目光还恋恋不舍地在园中徘徊。半晌,又问,“不知这院门的钥匙是何人保管?”
孔氏暗暗定了定神,“在我这里。只是因很久没有开过了,不晓得被扔到了哪里。”她怕公仪音非要开这门,所以事先拿了话来堵住了她的念想。
公仪音晶亮的眼神看了孔氏一瞬,正当孔氏以为她还是想进去的时候,公仪音忽然展颜一笑,眉目一松道,“罢了罢了,既然钥匙都找不见了,那便不麻烦婶母了。我们再往别处看去吧。”
说着,也不再看香雪园里头,竟真是潇潇洒洒往别处走去了。
孔氏暗暗舒口气,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又随意逛了一会,公仪音因目的达到,也不想再在孔氏身上多费时间,找了个借口谢过孔氏后便告辞了。
很快又到了夜幕降临之时。
用完饭沐完浴,孔氏坐在镜前梳着自己那一头青发,听得门外有轻缓的脚步声走进来。
“郎主今日还是宿在书房么?”孔氏头也不回,只对着身后问。
走进来的是芳若。
听到孔氏的问话,她点点头道,“郎主说既然夫人身子还不大爽利,他便再在书房内住几人吧。”
孔氏恨恨地将手中的牛角梳掷在几上,心中颇有些不高兴。
自己不过是来了葵水而已,如何就同不得榻了?还不是他见自己如今日渐色衰,有些不喜了罢了。自己还不知道他那些心思,巴巴地只想再抬房年轻貌美的妾进来才好。
呸,门儿都没有!
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孔氏恨恨地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脸庞。似乎依旧还是那般滑腻的触感,只是细看,还是能看见曾经妩媚的眼角生出了一两丝皱纹,曾经紧致莹润的面庞也变得松垮起来。
终究岁月不饶人。
孔氏坐在镜子前,一会想到昨夜窗户上出现的那张脸,一会又想到秦彦瑾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只觉心中“突突”跳得厉害。
她昨日晚上没睡好,今儿又累了一天了,早已困意来袭。可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生怕昨夜那张恐怖的脸又再度出现。
所以方才才派了芳若去请秦彦瑾,若是他在,自己也能安心些了。
可惜并没有请动。
又坐了一会,眼见着烛台里的蜡烛也越烧越短,孔氏呵欠连连,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唤了芳若进来,“我要睡了,你让人再去看看院门有没有锁好。”
芳若应一声是,很快又回来了,“夫人,四处都已经锁好了,您放心吧。”
孔氏微微定了心,在芳若的伺候下上了床,又看着芳若走到窗前将窗户锁好了,正要过来将烛台里的蜡烛熄灭。
“等等!”孔氏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喝住了芳若的动作。
“夫人还有何吩咐?”芳若不解道。
“这蜡烛,你便留着罢,换根新的。”孔氏朝她吩咐。
芳若应了,自去取了根新的蜡烛来换上了,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闻着熏炉中散发出的凝神静气的熏香,孔氏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眼皮子也越来越重,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孔氏这晚早早便睡下了。
另一边的清淮院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公仪音和秦默谴了所有人出去,只留了阿灵阿素在门外守着,两人关起门来似有要事要商量。
“阿默,怎么样?是不是有消息了?”公仪音看向秦默急急问道。
秦默出去了一天,直到方才才回来。他今日出去本是为了那日在笠湖见到的那神秘人一事,只不知为何出去了这么久,连晚饭都没赶得回来吃。
公仪音本想叫人下去热些饭菜来给秦默吃,秦默却道不用,说是自己已在外面用过了,只谴了人出去,似有话要同公仪音说的样子。
见他神情冷肃,公仪音也不敢怠慢,忙吩咐阿灵阿素在门外仔细守着,自己则拉了秦默一道坐在了榻上。
听到公仪音的问题,秦默眉头微蹙,点头应一声。
照理,有了那人的消息了,秦默该高兴才是,为何是这样凝重的神情?公仪音心中也不由“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开口道,“那人……是什么身份?”
“阿音,你还记得你两次见那神秘人时,他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吗?”秦默凝了眉眼,看向她问。
公仪音一怔,细细回想了一番方才肯定道,“第一次是银紫色,第二次是银红色。”
“那么……上次我们在笠湖见到时呢?”
“似乎……似乎是墨银色的……”公仪音回忆道。
“阿音难道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么?”秦默凝视着公仪音,眼中一抹沉色。
端倪?
公仪音有些不解,细细一想,脑海中却忽然浮上来一个猜想。她惊诧地抬了头,一双圆润凤目瞪得老大,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秦默,眉眼间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是说……难道……怎么可能?”心中那个猜想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公仪音话都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秦默看着她,语声凉淡,精致的容颜在灯火掩映下显出几分模糊,只眼中的坚毅之色不改。
这么说……当真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公仪音捂住嘴巴,费力控制住想要尖叫出声的冲动。
秦默不说话,只默默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指尖。
良久,公仪音终于平静了些许,抬眼看向秦默,紧紧凝视着他,一字一顿缓慢开口道,“阿默,那个神秘男子,当真是北魏皇族?!”
三次见他,三次着银。而北魏皇族的御用之色,正是银色!
难怪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异域之情,原来竟是北魏人!还是北魏皇族!
秦默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
公仪音深吸一口气,又问,“可知他的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