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那眼睛,可不就是云妹妹的眼睛。”
说罢,墨韵住了嘴,端起了方才小丫鬟奉上的茶喝了起来。
史湘云被她这一番话气的脸通红,转头对着墨韵尖声叫道:“我堂堂史家姑娘,你竟然把我同一个乞丐相比?!”说道最后,声音都尖利了起来。
“湘云!”听着这话,方才开口的人都有些尴尬,心中也开始埋怨起她来。
墨韵听着她把话说完,慢慢悠悠喝完了茶,将杯子狠狠磕在了桌上,将旁人吓了一跳。她抬起眼瞪着史湘云:“我父林海,官居二品,堂堂大理院正卿,加封太子少傅,不说多大的官,在这京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我妹妹自是天之骄女,竟被你拿来同一介小旦对比!我说你两句你都觉得侮辱,那又为何来侮辱我妹妹?莫不是看不上我林家!”
史湘云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方才结结巴巴开口:“我,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声音却比之前低了许多。
墨韵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轻声细语道:“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说罢,她起身,向着惜春道了谢,又转头对着宝钗道:“倒是我们不好,姐姐的好日子就这么被我破坏了。等将来有时间,我做东请姐姐去玩耍,就当是给姐姐赔罪了。”
宝钗摇了摇头,只叹了一句:“哪里是妹妹的错呢。”
墨韵又向她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向着贾母行了一礼:“外孙女儿不孝,坏了您的兴致了。只是来之前父亲说好了家中有事,叫我们早些回去,竟不能留下来尽孝,还请外祖母原谅。”
贾母叫人把她扶了起来,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她拍了拍墨韵的手,又对着黛玉道:“好孩子,是外祖母不好,委屈你了。”
黛玉摇了摇手,细声细气回答:“我不委屈。”
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她面上,除了眼圈儿红了之外倒也真没什么委屈的神情,也稍稍定了心,这才抬头看向了史湘云。
贾母抬头的瞬间面上的表情又变了,不再是方才的慈爱,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严肃。就像暴风雨前的大海,虽然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怒火。
史湘云仍旧嘟着嘴站在原地,听了墨韵一番话后,她的眼中也冒出了泪花,看着倒是极为可怜。
她眼看贾母看向了她,本也想上前撒娇,却被贾母的表情吓得停在了原地,有些踟蹰,又有些害怕。
“老祖宗……”她开口,声音中带着哭腔。
“云丫头,我老婆子平日里自认对你没有不妥之处吧?”贾母缓缓开口。
史湘云使劲儿摇了摇头:“老祖宗对我最好了!”
“既是如此,你将我孙女儿同小旦相比,又是什么意思呢。莫不是说,我也不过就是个下九流的玩意儿?”
史湘云被这大帽子扣的都快跪下了,连忙摇头摆手慌慌张张道:“我哪里告将您比作戏子呢?我真的只是开玩笑,您信我,真的是开玩笑而已!”
“原来是开玩笑。”贾母晃晃悠悠说完了话,看着史湘云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开口到:“那就对玉儿道个歉吧,左右不过是个玩笑,道过歉也就算了。”
“老祖宗?!”黛玉同着史湘云都叫了出来。
史湘云本还想同贾母再撒撒娇,一抬头却见着她极为认真的样子,知道这一次是躲不过去了,最后还是不甘不愿来到了黛玉的面前,低声道了歉才算。
第七十三章
史湘云道了歉,只觉得整个院中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眼中满是对自己的嘲笑。羞愤之下,一跺脚跑回了自己房中,催着翠缕收拾包袱就准备走了。
贾宝玉见她怒极跑开,连忙追了上去,直直追到了房中。见着史湘云唤人收拾包裹,他连忙上前阻拦:“好端端儿的,妹妹这是准备作甚?”
史湘云扭身坐在了椅子上,抬手抹了一把泪来哭到:“我知你们都看不上我,即使如此,我走就是了!你何故还要来拦我呢!”
贾宝玉不明所以,大呼冤枉:“咱们一家子姐姐妹妹好好的,最喜你活泼可人的,哪有人瞧不上你呢?”
史湘云不听,边哭边道:“你可见着方才林大姐姐的样子了?旁的也就罢了,她竟把我同乞儿比!我史家是比不上她林家家大业大,可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哪里是她可以这般说的呢?那些姐姐妹妹们现在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贾宝玉无奈,轻声嘀咕了一句:“那也是你先说了小旦像人家林妹妹的呀……”
声音虽轻,却还是被史湘云听见了,她猛地一扭头,通红的双眼盯着贾宝玉:“你还说!何况我有哪一句是说错了的?那小旦的扮相不像吗?旁人说她都说的,就我不行!她是小姐主子,就我是丫鬟仆人①!还亏得你给我使什么眼色!”
贾宝玉这时候也有些恼了,却还是强压着火气解释:“我使眼色还不是为了你?若是旁人这般,便是得罪了人,同我有何干系呢!你也知道林妹妹的性子,这么说她可不得恼?咱们是知道,可又有哪个人当着她面就说出来的!再说了,旁边儿还有一个林大姐姐在,早就知道林妹妹在她心中最是重要的,你还上赶着去招她,可不得吃一顿挂落?”
史湘云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呢?只道:“她是你心尖子上的林妹妹,你自然偏心她!莫要来哄我!”说罢,转身回了贾母房中躺着去了。
贾宝玉也不好多留,眼见史湘云这般糟践他的好意,心中也憋着火气,见她回了贾母房中,也一甩袖子回去了。
倒是史湘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终于回过了神,开始后悔起方才在宴上的一举一动起来。她本也想先回家呆上一段日子,躲过了这段日子再回来就是。只是想起了回去之后的日子,又没了那股勇气,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等着贾母回来之后去认了错。
她小心翼翼看了两眼贾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也松了口气,听着贾母说了两句之后回房去了。
贾家的一番官司却是同着林家姐妹无关的。两人同着贾母告了辞,众人虽也想挽留一番,却因着方才的事情无比愧疚,不好开口,最后还是安慰了一番,将两人送上了香车才算。
过了凌曼的婚事,没几天就是三月二十八,陆子秋传了信来说要陪着今上去那铁网山打围,到时候弄两条白狐皮子给她做围脖。
墨韵接了信心中甜蜜,放好了信去看黛玉,却见她抱着猫儿躺在贵妃榻上读着话本,一片悠闲自在。
黛玉这几日倒是迷上了话本,什么《会真记》,《牡丹亭》,日日手不释卷的。林如海知道了倒也不拘着她,只叫她每日看着时间,莫要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墨韵上前抽出了她手中拿着的书,翻到封皮一看,果然就是一本《会真记》。
黛玉正看的入神,忽然间书就被抽走了。她有些不悦地抬头一看,眼见是墨韵来了,眼中的不悦全化成了真实的欢喜,忙坐了起来,给墨韵让了一个位置之后道:“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快坐!”
墨韵坐下,将手中的书又还给了她,含笑道:“昨个儿爹爹才说过你,叫你莫要光顾着看书,熬坏了身子。我今日来看看你,果然又见着你不听话了。”
黛玉还想申辩,一旁的雪雁开口:“大姑娘快劝劝我们姑娘吧,这白天黑夜拿着书,身子哪里受得了呢?”
黛玉听了,红着脸嗔了一句:“就你多嘴!”转头又想向墨韵解释。
墨韵道:“你也别同我说,我只过几日来问雪雁,若是你还如现在一般,我就同父亲说去,叫他将你的话本全收了!”
黛玉叫墨韵将父亲抬出来压她,也只能撅着嘴垂头丧气应了。
墨韵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也不知道这话本哪里来这么大的魅力,叫你每日都盯着看!”
黛玉手上摸了摸猫儿,想起了话本中的世界,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她有些兴奋对着墨韵道:“我从前也对这戏文话本不大留心,只是有幸品读了一番,倒觉得这辞藻警人,言语意思竟没有一处不妙的,读过满口余香,倒是一本难得的好书。”
墨韵不以为然:“左右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罢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呢?”
黛玉道:“才子佳人也是各有各的不同的,有的叫人看了心生欢喜,有的叫人忧虑怅惘。只是姐姐有了姐夫,反正将来都有姐夫宠着,倒是不用在意这些的。”
墨韵听她提起了陆子秋,面上一片红晕。她伸手拧了一把黛玉的腮帮子:“你这个小促狭鬼,每日只知道取笑我!等将来我可得好好看看,找个妹夫,日日来取笑你!”
黛玉听着墨韵提起了姻缘,面上也是一片粉色,她结结巴巴开口:“什么妹夫不妹夫的,我还小着呢!”说罢低头专心逗猫去了,不再理会墨韵。
墨韵见着黛玉连小巧的耳廓上都沾染了粉色,知道她这是害羞了,于是笑道:“好好好,咱们玉儿还小着呢,等她大了再说!”
黛玉羞赧抬头瞪着墨韵:“姐姐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墨韵偷笑,连忙装出了一副正经的样子:“姐姐不说就是了。”话还没说完,却笑了出来。
黛玉见此将猫儿放在了一边,扑上来挠墨韵的痒,两姐妹闹做了一团。
第七十四章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墨韵投降了才算。待到两个人分开之时,皆是气喘吁吁,云鬓微乱,面上也多了几抹的红晕。
两个人各自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又唤了人前来将有些凌乱的青丝重新梳理了一番,这才坐在榻上又闲谈了起来。
墨韵接过了丫鬟端来的茶水,稍稍润了润口:“前几日得了凤嫂子送来的信,才知道大姐儿竟得了水痘。好在倒也不是太严重,节内也去了。这几日怕是又开始活蹦乱跳闹腾她了。”
黛玉闻言笑道:“凤嫂子如今也有了快七个月的身子了,这次定能够凑一个‘好’字出来,总算遂了两人的愿。”
墨韵听了道:“既是如此,我晚些就给凤嫂子去一封信,就说咱们家玉儿说了这一胎她定能一举得男,叫她高兴高兴。”说着就起身,眼看着像是真的准备去写信了一般。
黛玉忙探起身拦她:“我不过就是这么说说,说对了也非我之力,若是说错了,岂不是叫凤嫂子白高兴一场?”
“倒是妹妹心更细些,叫我这个做姐姐的自愧不如了。”墨韵听了也有理,转身又坐回了榻上去了。
“说起来,凤嫂子怀孕了,倒是不知道琏二哥哥如何了。”黛玉想起了贾琏曾今的名声,也有些担忧。王熙凤本就是个醋缸子,贾琏又是个离不开女人的,听说之前平儿也被二人嫁了出去,现在王秀峰怀着孕,更不知道贾琏如何行事了。
听着黛玉提起了贾琏,墨韵想起了王熙凤信上说的那些话,不由笑出了声。她见着黛玉看了过来,连忙说到:“你是不知道,琏二哥哥最近可是忙的狠呢!”
“这怎么说?”黛玉也来了兴致,稍稍坐了起来向着墨韵追问。
墨韵想了想信中的写的,又理了理思绪,这才道:“琏二哥哥去的地方,虽算不上富裕,却也绝不贫苦,因此每日事情也少,只要他日日去府衙中逛上一圈就好了。自从凤嫂子怀孕开始,他日日都陪在了她身边。开始三个月凤嫂子什么都吃不下,他就满大街寻些小食回去,哄着嫂子吃些。后来稍稍好些了,也是处处奉承着嫂子,竟没叫她动过气。之前大姐儿出痘,他劝了嫂子去歇着,自己却是在大姐儿身边守了五六天,等着大姐儿烧退了才去休息,人都瘦了几圈。”
黛玉闻言惊喜:“琏二哥哥竟变了这么多?!”
墨韵笑道:“自从上回他们俩离京,琏二哥哥就变了许多,这一颗心全挂在了嫂子同着大姐儿身上。想来也是凤嫂子御夫有术,琏二哥哥幡然悔悟,浪子回头,两个人总不至于成了怨偶。”
黛玉拍手笑道:“这倒是一出好事儿,姐姐过会儿若是寄信,也叫我添上些东西,算作是给我那小侄子的出生礼了!”
墨韵打趣:“方才我说是小侄子你还说我,现今你自己都说是小侄子了,这又该怎么算?”
黛玉眼咕噜一转,狡黠一笑:“姐姐想怎么算,那就怎么算吧!”
墨韵一听,无奈摇了摇头道:“你这妮子,可不就是仗着我宠着你,不会把你怎样!”
又过了几日,贾家却突然传出来了消息,说是贾宝玉竟被魇着了。前几日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这两日开始竟是越发迷怔起来了。,每日躺在床上,浑身发烫,人也像是糊涂了一般,迷迷瞪瞪的,弄着贾家一片混乱,家中的几位女子日日只知道围着他干嚎。贾赦贾政也是愈发忙乱,日日寻医问药,又听谁说玉皇阁的张真人,观音庙的吴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