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死心,端了杯酒追上去,相当熟稔的口吻:“世子也来寻开心?我叫了几个楼里的美人,一起喝一杯?”
楚彧将萧景姒的面纱往上挪了挪,只露出一双眼睛,又将自己的披风给她穿上,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回头:“本世子为何要与你一起喝酒?”他道,“我跟你不熟。”
这公子哥,生得人模人样,衣冠楚楚的,正是平广王靳炳蔚的独子,帝封世荣世子。
靳世荣被楚彧拂了意,面子挂不住了,还强装着大度潇洒:“来都来了,人多好热闹,就当给我个面子。”语气,多少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众人不由得揣测这俊俏公子是什么身份,竟叫凉都一大小霸王都这般热着脸往上贴,却只听得他拒人千里的冷言冷语:“你爹平广王也担不起本世子的面子,你算什么东西?”
靳世荣极力隐忍的怒火,蹭蹭蹭往外冒:“你——”
楚彧置之不理,转过身,对萧景姒保证:“阿娆,我不认识那群混人,以后也不会来这么脏的地方的。”
一群混人:“……”
楚彧不理,将他的阿娆藏好,速速带她走。
身后,公子哥们议论纷纷。
青衣公子哥大冬天还摇了把扇子,装得是风流倜傥:“这人是谁呀,连世荣世子的面子也敢拂,可好大的架子。”
月白长衫的公子哥端着茶,给身边的美人喂了一块糕点:“这位可不得了。”瞧了瞧那已走进后院的男子,“方才你没听见世荣世子唤他楚世子吗?这位啊,是钦南王府里那位金贵主子!”
红衣公子哥恍然大悟:“难怪,原来是常山世子。”
你一言我一语的,皆数传入了靳世荣的耳里,他脸色怎叫一个难看,与他同行的公子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这楚世子可真得意。”
“哼。”靳世荣眼底满覆寒光,“我看他还能嚣张多久。”
菁华在后院侯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见自家世子抱着个绿衣女子出来。
菁华大吃一惊:“世子,这是?!”
楚彧没搭理菁华,走到那楼妈妈跟前:“开价吧。”
菁华:“……”
楼妈妈也是一愣,见过豪气的公子哥,没见过这般豪气的俊俏公子哥。
世子爷将人护得严实,菁华瞧不清这绿衣女子的模样,欲言又止:“世子爷。”
楚彧再一遍重申:“我去娶她回去当夫人,你要多少都可以。”
楼妈妈觉得天上掉馅饼了,菁华觉得世道变了。
最后,以两千两高价,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注意,是两千两黄金。
都能买下整个钟萃坊了好吗?菁华忍不住又看向绿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世子爷如此败家。
绿衣女子突然唤道:“楚彧。”
声音一出,菁华便恍然大悟了,难怪世子爷一掷千金,原来是国师大人驾到。
“雪一时片刻不会停了,我自己回宫便可,你回钦南王府,别受了寒。”
楚彧虽舍不得,还是乖乖听萧景姒的话。
萧景姒是同凌织一同回宫的,她闭目养神,一路无言,到了宫门口,与凌织分道扬镳,只道了二字:“告辞。”
凌织唤住她:“国师大人。”
萧景姒回眸。
她深深欠身,行礼,语气郑重其事:“凌织谢国师大人今日出手相助,他日如若有凌织能相报之时,定竭尽所能。”
宜阳郡主凌织,气度极佳。
萧景姒淡淡一笑:“举手之劳,无需记挂。”
凌织只道了四个字:“没齿难忘。”随后,先行告退。
待人一走远,紫湘才问道:“主子,您为何会相助宜阳郡主?”
她并非慈悲之人,只是恩怨,分明,萧景姒轻声说道:“还债。”
上一世,楚彧因仓平一役,受困夏和,宜阳郡主以战国俘虏入了夏和皇宫,以命相助常山世子脱身。
次日,苏暮词入宫为太后诊脉,不过两日,太后的病便痊愈了,这国舅府苏三姑娘圣手天医的美誉为大凉臣民所道也。
又隔了几日,太后设宴,邀众皇家及百官女眷一同赏雪,也意在借此答谢苏三姑娘。
午时过后,华阳宫的帖子便送去了星月殿。
“主子,华阳宫的郭嬷嬷奉太后之命,来请主子前去莲蓉亭赏雪。”紫湘道。
萧景姒方午休睡醒,仍有些困顿:“可问了都有何人?”
“问过了,除了各个宫里的主子,太后还请了朝中有诰命的几位夫人及家眷。”紫湘取了块擦脸的帕子,湿了热水,递给萧景姒,“想必赏雪只是噱头,宜阳郡主也到了适婚的年岁,太后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凉都有无合适的人家。”
萧景姒接过帕子,突然问道:“萧宁玉可受邀?”
紫湘点头:“会陪同准太子妃出席。”
她动作一顿,笑了笑:“这赏雪宴倒是热闹。”
“主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妥?”紫湘总觉着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萧景姒摇摇头,放下净面的帕子,走到殿门口唤了一句:“古昔。”
“属下在。”
紫湘暗道,又有事端要发生了。
半个时辰后,国师大人赴太后之邀,前去莲蓉亭赏雪品茗。
雪下得大,萧景姒打着伞,踩着一路雪白缓缓前行,忽而,身后有人唤住她。
“萧景姒!”
语调怎地震怒,仿若来势汹汹。
萧景姒置若罔闻,步调不急也不徐。
身后,萧宁玉气得跺脚,快步上前,一把便拦住萧景姒的路:“前日别庄的人来传了信,说我娘她疯了。”
她死死瞪着萧景姒,难消心头之火。
萧景姒抬眸,不见半分惊疑,不瘟不火的语调:“嗯,是我让人去文国公府传的信。”
萧宁玉愣住,萧景姒啊,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算好了,算准了,便像母亲被遣送出府前与她说得那般,萧七她只手遮天。
萧宁玉怎甘心,一字一字像从齿缝里挤出来般,愤愤不平:“我娘落得这般田地,都是拜你所赐,残害手足逼疯庶母,你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怎还能夜夜安枕?”
萧景姒停下脚步,抬头看她:“所以?”
这般无所不作,她怎还可以如此云淡风轻,萧宁玉咆哮:“你作恶多端就不怕报应吗?”
“那你不妨等等看报应何时来。”她笑了笑,提起裙摆绕开了萧宁玉,走进了漫天雪地里。
“萧景姒!”
身后女子嘶喊,还欲追上去,却被紫湘挡住了去路,只道了一句:“莫要再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萧宁玉大笑,掸了掸肩头落的雪,踏上了去往莲蓉亭的石子小路,她倒要瞧瞧,她寻的路,到底是不是死路。
莲蓉亭外,宫人通传。
“国师大人到。”
一语方落,朝中各位夫人皆起身,甚至妃位低些的宫嫔也毕恭毕敬地站着,便是方才掌权的淑妃温氏来时,也没有如此大的面子,一些年轻的世家小姐们,纷纷寻着入口看去,想瞧一瞧这如今权倾天下的国师大人是个何模样。
只见那通往莲蓉亭的石板桥尽头,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缓缓走来,素白的衣裙,红色的纸伞,远远望去,皑皑白雪里,女子身影纤细高挑,气度雅致。
走近了,才见她收了伞,端正抬眸,肤色极其白皙,不施粉黛,亦没有佩戴华饰,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玉簪半挽,额间,描了一抹赤红的花骨,双手交叠在侧腰,微微欠身:“臣,请太后安。”
臣,这大凉女子,即便是左相洪宝德,也极少自称臣。国师萧景姒,终归不是寻常女子,而是这大凉的权胄。
沈太后抬手:“国师大人不必多礼。”吩咐宫人,“给国师大人赐座。”
萧景姒谢过后,悠然落座,不卑不亢,亦不张扬。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大人?”
------题外话------
因公事晚了,罚我晚上九点半二更。
文中几次提到仓平一战楚彧囚于夏和,后面会写,别急。
事情,搞起来!
☆、第七十六章:谁敢动国师大人的爱宠(二更)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国师大人?”
开口的女子十分年轻,一身大红色的宫装,眼角处描了绯色的眼脂,生了一双桃花眼,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妖娆。
萧景姒抬眸望去,这位便是顺帝宠妃,摇华宫的主子芊妃娘娘。
芊妃挑眉审视,眼角微微上牵,似笑非笑:“这张脸倒是生得够祸国殃民的。”
语气里,似有几分鄙夷。
许是因着那棵被连根拔起的杏花树,那夜,御林军寻着一地杏花花瓣也确实查到了星月殿,只是星月殿里这位国师大人,哪是可随意冒犯的,是以,线索便断在了星月殿。
因着这一出事端,这芊妃自然是绵里藏针、话里带刺。
萧景姒不恼不怒,自顾斟茶:“臣不及娘娘。”
四两拨千斤,芊妃的话被驳了个软刀子,恼火道:“牙尖嘴利!”
“芊妃,注意分寸。”
温温柔柔的声音,是宣王凤容璃的生母,淑妃小温氏,乃大凉首富温家之女,素有和善大度之名,模样温婉,与已逝的钦南王妃大温氏有几分相似。
淑妃暂代皇后之职,执掌后宫,芊妃多少是顾忌她的:“是臣妾失礼了。”
随后,又是一番寒暄,萧景姒平日里与宫中女眷并无交涉,世家的夫人小姐也不熟稔,宝德因公事未能出席,她有些兴致缺缺,自顾品茗,倒是另外两位萧家女游刃有余,萧扶辰进退有度,颇有一股未来储君正妃的从容不迫,萧宁玉亦是娇俏纯真言笑晏晏。
倒显得萧景姒格格不入了。
一盏茶后,沈太后问到:“都什么时辰了,皇后怎么还未入座?”
容妃回道:“已经差人去催了几道了。”
容妃谢氏,是晋王的生母,司器营都督府谢家之女,性子不似温淑妃那般温善,却也甚知分寸。
倒是坐在容妃一旁的明妃跋扈张扬些,话语尖锐得很:“皇后姐姐架子自然不比一般人,太后您方免了她的禁闭,她倒端起皇后的架子来。”
自奕王殁后,这明妃便明里暗里都与皇后不对付,圣上体恤明妃丧子,对她倒纵容得很,是以,明妃是越发针对皇后。
温淑妃向来与人为善,便道:“凤栖宫离华阳宫有一段脚程,许是雪太大,皇后姐姐被绊住了些时辰。”
沈太后气色不悦:“身为一国之母,毫不约束克己,成什么体统,不需等了。凌织,煮茶。”
凌织起身,对众人行以一礼,唤了婢女奉茶。
宜阳郡主凌织,素有才气,这煮茶的手法,也是极赋雅兴,取了些许干净的素雪,用银碳煮沸,放入少许茶叶,反复三次,待到将涩味散去,方加入深井的龙泉水煮沸,片刻,茶香袅袅。
这宜阳郡主,不愧是太后一手教养出来的,当真是个剔透的人儿,亭中一众诰命夫人都赞不绝口。
凌织给萧景姒斟了一杯她最爱的花茶。
“谢谢。”萧景姒微微尝了一口,淡淡甘甜,唇齿留香。
凌织微微浅笑:“国师大人多礼了。”
凤观澜姗姗来迟,道是皇后身体抱恙,需迟些过来,特命她来向太后请罪,沈太后摆摆手,罢了。
凤观澜挑了萧景姒身旁的位子落座,笑眯眯地向凌织讨了一杯茶,一口便灌下去,喝完了,道:“渴死本公主了,宜阳郡主再给我斟一杯吧。”
凌织笑着给她添茶。
凤观澜豪气云干,连干了三杯。
这般牛饮!真真作践了这上好的清茶。萧景姒摇头失笑。
萧宁玉端着茶走过来:“七妹妹。”
萧景姒抬眸。
萧宁玉微微欠身,端的是进退有礼:“七妹妹如今身居高位,姐姐要见上妹妹一面实属不易,父亲听闻我今日进宫赴宴,几番叮嘱我代为嘱托几句话。”
萧景姒便洗耳恭听,并不言语。
之后,便是一番嘘寒问暖的话,惹得一众夫人们频频点头,虽说是庶女,这礼仪品行也极好的,倒是那国师大人,冷漠得很。
茶已凉,萧宁玉方起身。
凤观澜咋舌:“你这庶姐,戏很足啊。”
萧景姒不置可否。
萧宁玉向众人福身,笑意含羞带怯:“我多日不曾见到妹妹,一时多言,失礼了。”
温淑妃笑笑:“无碍。”
凤观澜直摇头,人生如戏呐,见萧宁玉端起茶杯,得,戏还没唱完呢。
萧宁玉继续端的是乖巧懂事,斟了一杯茶,递给萧景姒:“如今妹妹入住了星月殿,你我姐妹便不似在家时能时常见面,今日得见,我甚是欢喜,姐姐便借花献佛,借了宜阳郡主的茶,敬妹妹一杯。”
好好的敬什么茶,有诈啊。凤观澜抱着手,幸灾乐祸地瞧好戏,倒是不见萧景姒戒备,淡定自若得很,伸手,去接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