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傅礼讶然:“那烽火台是何人点燃的?”
不待探兵回话,突然擂鼓声响,振聋发聩。
凤傅礼临城望去:“怎么回事?”
“殿下,是晋王爷来了。”
凤傅礼大惊失色,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东风已乱。
“皇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戏谑与笑意,“夜半三更,何不醉卧美人膝,这般兴师动众所谓何故?”
城下,凤玉卿从昏暗里走来,一袭绯色的锦袍,如此粉墨花哨的颜色,大抵也就这有这晋王殿下能穿出这般风流韵味。
凤傅礼稍稍抬眼,神色倒似无异:“五弟又所为何故?”
晋王身后,是千万军马,整装待发,与太子两军对垒,倒没有剑拔弩张,只是气氛紧绷。
凤玉卿笑:“父皇听闻城门异动,特命臣弟来缉拿反贼,竟不想却是皇兄屯兵在此,还不知皇兄出兵何为?”
屯兵在此,好大的帽子!
凤傅礼冷哼:“烽火台燃,自然是有异动。”
“哦?”凤玉卿挑挑眉,掠了一眼城墙高台上燃起的烽火台,打灯照下,提声问道,“楼下何人?”
片刻安静,女子嗓音清澈,微微凉意:“文国公府,萧景姒。”
文国公府,萧景姒……
凤玉卿无声地笑了,却见平日里总端着温润好脾气的太子殿下脸色僵冷:“这烽火台是你点的?”
看不清城下女子的模样,只是这离地五十米高的烽火台,若非内功与箭术了得,如何能一击即中,即便是他手下最出色的暗卫,也未必能有此能耐。
只听得女子不疾不徐的语调:“太子殿下,更深露重,夜路慢行,借火一用。”
借火一用……
好个借火一用,以她一人之力,将他与他太子府千万精兵玩弄于鼓掌。
不见叛兵,屯兵城门,叫他如何能脱身,凤傅礼几乎震怒,一掌打在城墙上。
“皇兄,既然这叛军临城实乃无中生有,臣弟便先行告退。”晋王摆摆手,一声令下,兵退城下。
这戏也看了,蝉也捉了,自然到了渔翁去收利。
“晋王殿下留步。”
凤玉卿回首,见女子从城门走来:“我家主子还有一言,”女子递上密封的信笺,“太子栽赃嫁祸借刀杀人,殿下何不以其人之道以儆效尤。”言罢,转身便上了停在几米外的马车,驾车远去。
她家主子……
文国公萧景姒,倒是个不简单的人儿。
凤玉卿拆了信笺,顿时失色,片刻,大声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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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我家阿娆
凤玉卿拆了信笺,顿时失色,片刻,大声发笑。
副将上前:“殿下,信上写了什么?”
晋王凤玉卿互通戎平军驻西大将军温平之,致以戎平军叛乱,晋王借故收之。
晋王笑,这封信,倒是叫他有口难辩。温平之本是他的细作,抽丝剥茧,这污水,便泼到了晋王府,太子倒是舍得这颗埋在晋王府多年的反间棋子。
这封信若递到宫里,这策反谋乱的脏水,晋王府怕是洗不干净了,然,萧景姒却将信送到他手里,太子借刀杀人,她又何尝不是?
晋王笑道:“好个萧景姒。”
子夜过后,城门喧嚣方止,太子凤傅礼拂袖回府。当晚,晋王夜禀顺帝,参太子屯兵于凉都城内,意欲作乱,太子无言辩驳,帝君收以兵部之职,将其禁闭太子府。
天已翻了鱼肚白,这会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太子府外掌了灯,殿中,屏退了侍从。
“咣——”
一声裂帛断玉般响动,案几上的茶盏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瓷片旁,男人双膝跪着,神色惊惧,道:“属下失利,殿下恕罪。”
这伏地之人,正是太子府谋士张显,曾出任江洲太守,因谋略过人,后被太子提携,在翰林院谋职,鲜少有人知晓,这张显是太子府座下第一谋士。
凤傅礼脸色极其难看,眼底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温润,尽是暴怒阴厉:“没用的东西,如今不说二十万戎平军,连父皇也对本宫起了疑心,这便是你说的一箭双雕?”
卫平侯殁,二十万戎平军群龙无首,张显便献计,致以温平之得太子命,鼓动戎平军策反,一则东宫收复叛军,再则祸及晋王。
只是,事已至此,戎平军安然无恙,倒叫晋王反咬了一口,太子如何咽得下这个闷亏。
张显自然无力辩白:“殿下,臣难辞其咎,只是这件事一定有幕后推手,请殿下再给臣一次机会,我定将那人——”
话还未说话,忽然风刮起,烛火一闪,随即一声厉响。
“啾!”
疾速的箭矢横空划过,钉在了偏左的屏风上,那箭矢下,是一颗头颅,血淋淋的头颅……
张显大惊失色:“是,是温平之!”
片刻,太子府大乱,一波接着一波的守卫军巡逻严守,将太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哼,这就吓破胆了?紫湘不屑,翻身上了马车,放下轿帘:“主子,大礼已经送给太子了。”
紫湘是戎平军驻北副使的女儿,这次卫平侯战败,才奉父命回凉都保护萧景姒。她自小被养在军中,一身骑射的本事鲜有敌手,莫说一颗头颅,就是一副棺材,她也能用箭送去太子府。
马车里铺了丝绒绣的锦被,萧景姒懒懒地依着:“走吧。”
“主子可是回文国公府?”
萧景姒摇头:“进宫。”
紫湘迟疑了片刻:“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
萧景姒抬眸。
“您如何得知那温平之背后之人是太子,而非晋王?毕竟,温平之与晋王互通了许久,即便是太子安插给晋王的棋子,也不无倒戈的可能,而且所有证据都指向晋王府。”紫湘自十岁便跟着萧景姒,虽是近侍,但这位主子,心思之深,从来便难以揣度。
萧景姒却笑而不语,闭目养神,并不作答。
如何得知?上一世历历在目,这血海深仇,她又如何能忘。
那时,大凉二十九年,意岭关一战,她外公卫平侯战死沙场,戎平军三军无帅,温平之在军中鼓动策反,便是太子凤傅礼亲征平乱,也是他未雨绸缪将所有证据引至晋王府。
与她结盟,祸乱晋王,一箭双雕的绸缪。
他说:“你助我荣登大宝,我替你手刃血仇。”
自此,文国公府七小姐入东宫阵营,她助他收服戎平军,将皇家王爷一个个陷于不义,亲手将凤傅礼送上了龙椅。
就在她封后那天,凤玉卿将温平之的头颅送给她,以贺她大婚,他说:“皇后,这是本王送你的新婚大礼。”
之后,晋王便被流放边关。
她将温平之的头颅摔到凤傅礼面前,当着所有朝贺的百官之面,歇斯底里地大喊:“凤傅礼,意岭关之战,是不是你?”
凤傅礼没有否认,只是挥退了众臣:“景姒,你若安于后宫,朕必予你后位,保你萧家繁盛不衰。”
他的话,冷得刺骨,直至那时,她才看清,当初温润谦和的东宫储君,有多虚伪假意,攻于谋略。
“哈哈哈……”她笑过,也大喊大闹过,然后平平静静地摘下凤冠,脱了一身百鸟朝凤的宫装,将凤冠霞帔摔到凤傅礼身上,一字一句极其冷静,“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覆你江山,我萧景姒既能助你坐上那个位子,必然也能将你拉下来。”
后来,她做到了不是吗?凤傅礼终归是低估了她,没有在那时候永绝后患:“景姒,不要再给我杀你的契机,我不会手软的。”
他还是没能杀了她,兴许,他也是不舍的,毕竟,是她陪他一路血雨腥风踏及龙座。
那日夜里,新封的献敏皇后便入了冷宫,第二日,帝君又娶萧家女,新人笑,旧人笑,似乎从未开始。
上一世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这日夜里,戎平军重返封地,卫平侯府嫡系子孙萧景姒入宫面圣,以闺阁女子无力领兵为由,主动交上卫平侯府兵权,帝感欣慰,钦封为新城县主。
嵘靖南地,乃钦南王楚牧的封地。
南地多雨,湿润,这时节,细雨蒙蒙,连绵了好几日,自打上次高热不退,伤了心脉,世子爷便落了畏寒的毛病,再加之猫族本就嗜睡,这七月清秋,世子爷便卧床不起了,睡得迷迷糊糊,只是方才菁华一提到萧家的七小姐,世子爷便立马精神了。
菁华挨近些,事无巨细地回禀道:“萧七小姐这招明哲保身倒是使得漂亮,这卫平侯一死,别说凤家那几位王爷,便是顺帝也盯着那块肥肉,如今拱手让权,倒不知道谁有本事一口吞得下去。”
方才还昏昏欲睡的世子爷,这会儿神情放光:“我家阿娆的兵,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人。”
我家阿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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彧,念yu,四声,同音‘玉’。
☆、第六章:尊卑有别
“我家阿娆的兵,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人。”
我家阿娆……
这护犊霸占的口吻,十分之自然,到底是什么时候,萧家七小姐成了钦南王府的?菁华不甚明白:“世子您这是几个意思?”不能便宜他人,那便宜谁?
楚彧思忖片刻,将身上的薄衾拉了拉:“传我的话给魏峥,苗厥来犯,请旨兵援。”
魏峥驻守的边关僻远,若苗厥真来犯,远水解不了近火,唯有卫平侯府驻仓平的二十万人马可调令,世子爷这是打着平乱的幌子,让自己人吞下戎平军那块大肥肉啊。
至于苗厥有没有来犯,天高皇帝远,世子爷说是那便是咯。
只是要是让世人知道忠平伯魏峥,是钦南王府的内臣,那大凉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再者,魏峥是钦南王府的自己人,什么时候成了萧七的自己人?
菁华表示:春天刚过,兴许是世子爷的春潮来晚了,这才萌动。
半月后,忠平伯上书苗厥来犯,奏请援兵,二十万戎平军援兵于此,编入忠平伯麾下。
景和院外,星子几许,杏花树的枝丫将月影打得斑驳。
紫湘推门而入,走至正依着软榻浅眠的女子身旁,道:“主子,是忠平伯魏峥。”
萧景姒抬了抬眸,睡意消散,揉揉眉头:“倒不是个坏消息。”忠平伯魏峥,一门忠烈,驻守边关与世无争,倒是离了皇城这一摊污浊的水,又道,“传书给古昔,静观。”
古昔领戎平军驻守仓平,萧景姒军权刚交,确实不宜动作。
紫湘颔首称是,欲言又止了一番:“主子,意岭关之战——”
萧景姒打断:“紫湘,”
东宫既难逃干系,这卫平侯府之仇,安能不报?紫湘不解,主子何以静观其变,凭借二十万以一敌十骁勇善战的戎平军,即便不能覆了大凉,也足以让东宫没一天好日子过。
“扣——扣——扣!”扣着案几的手指顿住,葱白的指尖落在茶盏上,萧景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并不喜欢。”
平心静气的话语,毫无波澜,却令人心惊胆寒。是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往往,从最高处跌落,才会痛不欲生。
紫湘沉吟,只是觉着自家主子这弹指杀伐的能耐越发深不可测。
这会儿,天黑不多时,云离方回景和院。
“小姐,”进了正厅,云离禀道,“国公爷从宫里回府了,正差人来请小姐过去用晚膳。”
紫湘听闻轻哼了一声:“主子多年不与那家人同席,这又是唱哪出。”
萧景姒但笑不语,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当年文国公萧奉尧还不过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因得了卫平侯府千金卫红菱青睐,方入了仕途,只是卫红菱红颜薄命,生下独女便病逝,萧景姒自小便养在卫平侯府,与文国公不亲不疏,说不上不相往来,却也称不上父女情深。
哦,多数时候还是针锋相对,比如此时。还未见人影,便听见女子不满的抱怨声。
“七妹妹架子可真大,让父亲和母亲好等呢。”
这说话的,是文国公掌事夫人柳氏月洳的女儿,行六,唤宁玉,模样生得像柳氏,十分娇俏可人,平日里文国公宠着,又有个当家的母亲惯着,娇惯得紧。
萧景姒懒懒地落座在一旁,不瘟不火地回道:“我可让你们等了?”
萧宁玉恼:“你——”
萧景姒不疾不徐:“我自七岁便不与你们同席,这晚膳便罢了,”抬眸,望向文国公萧奉尧,“父亲有事不妨直言。”
萧奉尧端坐主位,已过不惑之年,神色多了几分主事者的沉稳与精明:“下个月仕女甄选,我将你的名帖与你两个姐姐的一道送去了宫里。”
大凉二十九年,顺帝为未婚皇子秀选,上一世的史书,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