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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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 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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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先的时候余梦余脾气爆烈,静心不语的时候偏有个伶人还在叨叨不休,余梦余直接就让那人滚出去,好长一段时间那伶人都在行里抬不起头来!
  现如今余老爷子年纪放在这儿,脾气倒是比以前好多了,可仍是没有人敢造次。
  静默中,荣升戏楼那极气派的戏台上,一声轻锣,余梦余才缓缓抬起眼帘,因年老而略有下垂的眼皮下是一双极锐利和挑剔的眼睛。
  可只琴音一起,他的身体便微微直了起来,这举动并不显眼,旁人不曾注意,余三儿却注意到了,矮身在他耳边道:“爷?有什么不妥?”
  他是怕余梦余身子突然不爽适什么的,可余梦余却有些吃惊。
  这不是南腔的起调!
  且不说现在唱正宗南腔的着实也不多了,当年邬奇弦声名鹊起的时候,他去听过邬奇弦的这出《梦黄梁》,还不止一次,因邬奇弦的这出戏好,他也仔仔细细的琢磨过很长一阵子,曲调是极熟的。
  而今这场,明明曲调是陌生的,余梦余却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这种感觉与南腔在邬奇弦的带动下融入了明剧、处处似有南腔痕迹的熟悉感不同。
  仿佛多年以前他惊鸿一瞥过一幅名画,时隔多年,他见到另一幅画后,便一眼认定,这是同一个画师所做一般!
  余梦余心里生了疑,表情就更为凝重,身子也微微前倾,这幅度便已然很大了,引得旁边儿的李玉楼和响九霄微微侧目。
  “出将”的帘子一掀,便有个着蓝袍,带着书生帽的人露了头,随着锣鼓点儿缓步走到舞台正中,不曾开腔,却是正了正冠,又掸了掸衣服,每个动作都极规整,是正儿八经苦练过的底子。
  光是这样,倒还不足以让余梦余另眼相看,吸引他的是那书生举手抬足间,竟不知怎么的,就透出一股子书生的酸腐味儿来他不由得轻轻的摩挲起手里的紫砂壶,做到这点,不容易。
  他深知那是一举手、一抬足、多一点儿、少一点儿不知道试了多少次才得到的效果!
  多少伶人演书生秀才,无论是这出戏,还是《打棍出箱》,又或者《宝莲灯》等旁的戏,都如同一个模子灌出来的?
  台上的人却不同,出来这么一亮相,已然有了五分卢生的样子!
  而此时,那老生正装模作样的抚了抚胡须,左手的二指才骈起,指着右手中的空瘪粮袋,摇头晃脑的道:“腹内诗书抵万金,万金不如米两斤!”
  余梦余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这嗓子……哑而不嘶,黯而不堵,气力绵长,竟让给这老生硬是从黯哑中唱出了一线亮色来!
  略懂行的人,会赞一声云遮月,可余梦余不止是懂行而已,他多年浸润在老生这行当里,这一耳朵便听出了不同来。
  这不是天然的云遮月啊,是后天练就的,这得是多大的心劲儿?
  还有那用气的功夫,当真是驾驭的极好,做到了以气催嗓的极致!
  余梦余尚且赞叹,就更不要说台下的看客。
  随着卢生自报家门,诉说窘困于邯郸路上之境况,每一句台词都极让人享受。
  那台词与邬奇弦的版本微有不同,更加通俗易懂,有的还十分好笑,更让看客们觉得:难怪这卢生久考不第、穷困潦倒,原本肚子里就没几两墨水,偏生还迂腐的紧!
  台下发出细细密密的会意轻笑声,余梦余也微微颔首:这卢生,已经有了八分意蕴了!
  而旁边的响九霄和小玉楼则在那儿窃窃私语,因怕搅了余梦余看戏,还特意往角落里挪了挪。
  “能看出来吗?”
  小玉楼摇了摇头,道:“这怎么看啊,上了妆还挂着髯口呢。”他眯着眼睛又看了一会儿,道:“不像啊。”
  响九霄也有些迷糊,不由得看了一眼徐碧箫,也摸不清楚这位伶人中的“新贵”为什么要请了这么多人来看戏,这里面总得有点儿说法吧?
  徐碧箫原本存了请大家过来、看看他们反应的意思,可不曾想到,他自己竟然也看入了迷!


第414章 观戏微澜(40月票加更)
  徐碧箫也是第一次看商雪袖的老生戏。
  这会儿台上的卢生已经高中了进士,帽插宫花,身着锦袍,整个人一扫刚才的那种穷酸气,别有一种春风得意、鲜花着锦的风发意气!
  也可能是因为换了一身衣袍,徐碧箫觉得商雪袖的眉目也清晰了起来,剑眉朗目,眉心轻勾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眼窝处的微红晕染的也恰到好处,将鼻梁衬得益发高挺,就连身段都似乎挺拔的多!
  余梦余将茶壶递了过去,余三儿急忙接了过来,又续了水,余梦余这才悠悠的开了口,指着台上的人道:“看见没,这架势不一样了,可不只是换了衣冠!”
  小玉楼也是生行的,道:“老生的肩膀前后角度不一样了。”
  “正是如此,看起来恐怕也不过前后一指的俯仰之距,这老生,拿捏的有火候啊!”余梦余嗟叹道:“还有步子,必然也是有变动,原先是个穷酸,是连步子都不敢放开了迈的,有一种小家子气,现在做了官儿,步履放大了,而且腿略抬高了。”
  小玉楼点头称是,又道:“只是太显著了,匠气浓了些。”
  余梦余微笑着摇摇手道:“你不懂,民间说,穷人乍富,挺胸凹肚,说的就是穷人乍然间出了头,要的就是这股故意的显摆劲儿,也正说明这卢生仍是当年的那个穷酸卢生,整个人骨头轻的没二两重。”
  小玉楼道:“还是余老爷子见识多,这样一说,比起邬奇弦的卢生,此人的戏,更增了几分市井气。”
  不多时,便是燕春来的崔氏上了场,只不过一句,响九霄便道:“且不论这个老生是不是昔日的商雪袖,这个燕春来的确酷肖她。”
  响九霄是个爽快人,受不住这样藏藏掖掖的,原本徐碧箫请众人观戏,不就是吊着大家伙儿的胃口么?
  她直接问道:“徐班主,我就不客气的开口了,那老生,到底是不是商雪袖?”
  徐碧箫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台上,起身肃容道:“她是商雪袖。”
  这屋里头最吃惊的,反而不是几位名伶,是那个眼睛粘在台子上的余三儿,炸着嗓子就喊出来了。
  “啥?啥?商雪袖?”
  就连余梦余也被他这声音吓的一哆嗦,忍不住指了门口道:“你先出去。”
  那余三儿还不肯走,道:“那哪是商雪袖啊,商雪袖的戏我看过啊,水灵灵的,极漂亮的一个青衣啊,细声细气的小假嗓儿可好听了……”
  徐碧箫忍不住笑出来道:“三叔,您且在边儿上坐着看戏吧,我们几个说说话。”
  余三儿得了徐碧箫这句话,又被徐碧箫亲自请到旁边儿的椅子上坐下,可却看不下去戏了,只竖着耳朵听着那边徐碧箫说话。
  徐碧箫道:“她的确是商雪袖,只是嗓子出了意外。这回重回梨园,自然想重新打响名头。但我请各位看戏,她并没有借着各位的名头替自己扬名的意思。”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实在是我自作主张,若各位怪罪,就怪我一人好了……至于商雪袖改了老生拿不拿得出手,您这几位都是行家,心里自然有杆秤。”
  说罢他转了头,正看见戏台上已经演到了“五子登科”,便笑道:“咱们接着看戏吧,我要说多了呢,着实可惜这场好戏。”
  这雅间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一个年纪略长、大约五十出头的男子,和一个身量较小的女子,那男子上前了一步,道:“商班主以前的戏,我们缘悭一面,不曾听过但就这场戏……”
  他还未说完,那女子皱着眉头拽了拽他的衣服,脸上带了愠色,道:“戏再好,人品不行也是枉然。告辞了。”
  徐碧箫却比他们更快一步,已是大踏步拦在那女子身前,道:“把话说清楚。”
  “说就说,南郡生乱,难道不是因为商雪袖?”
  那一男一女正是骊珠班的戏百丑和掌上珠。
  话一出口,戏百丑脸色突变,低声道:“你疯魔了,怎么什么样子的话都说?”
  徐碧箫倒笑了出来,道:“这屋子里我作保,不会有人去告密。可这件事我倒想跟你掌上珠掰扯掰扯,听说邝郡守喜爱亲妹,因商班主扮相有些个像当年的明玉郡主,便时时仗势宣召她入府,一日突发疯病,竟起恶念。据称当日商班主抵死不从,浑身是血的被抬出郡守府……”
  若是商雪袖在场,对这番话恐怕也只能空余惆怅。
  真相早已掩盖,无人知悉,而徐碧箫所言,就是世人间流传最广泛的故事了。
  南郡变了天,掌上珠不过是心中一直堵了一口气,只想拿商雪袖发泄一番,却不曾细细的思考过其中内情,此刻自然说不过徐碧箫,因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徐碧箫向来不是一个能饶人的性子,更何况掌上珠说的是商雪袖!
  “听闻商班主仍顾念旧情,排演了一出戏专门遥谢当初邝郡守回护之恩。”徐碧箫轻轻的嗤笑了一声,道:“全天下的人都道当今仁厚,即使邝郡守犯了疯病,也只是命人延医问药。其私德有亏,弹劾奏章都被圣上压下,既不曾免职,也不曾问罪,你说南郡生乱,真是笑话,何乱之有?”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戏百丑一个激灵。
  眼前的几位,和他们常年在东南边儿行走的骊珠班不同,是常带着班子在上京坐馆的,和京中的贵人们多有来往。
  就不说余老爷子,眼前这个几年内呼声极高的徐碧箫,背后就站着文大人!
  但凡有人透点儿口风出去,只凭着“南郡生乱”这四个字,掌上珠就讨不了好去!
  戏百丑团团的做了个揖,道:“内子那会和我在东边儿唱戏,道听途说也是有的,各位谅解则个,”他看了看戏台子,道:“再不看,这场戏可就真的要收尾了。”
  徐碧箫只看着掌上珠道:“我敬你是八绝之一,唱戏凭本事吃饭,没凭没据的,互相攻讦没意思。”他衣袖一拂,道:“今晚之言,不出此屋。”


第415章 馀音绕梁
  虽然如此,徐碧箫坐下时,脸上到底带了愠色,一方面是因为掌上珠出言不逊而恼怒,另一方面,则是害得他都没怎么好好看这出戏,就快演完了!
  戏百丑见旁边几位俱都不言语,甚至连周旋的话都懒得说一句,便知道今晚掌上珠冒失了。
  屋内除了一个伺候余老爷子的余三儿,都是伶人,另几位更是同列八绝的人物,饱览世事。
  做伶人的,身不由己的时候多,掌上珠却一句话硬赖在商雪袖身上,着实不该。
  可此刻无法,他也只得凝神向戏台上看去以后还得慢慢转圜。
  这戏,是真的临近尾声了。
  戏百丑仔细看去,便有些惊愕这商雪袖,果然是有些独到之处!
  明明是老生,这般风烛残年,白须白发,理应有些苍凉之感,却愣是被她演出了几分丑态来!
  细看之下,原来是将丑行的一些儿技法融到了里面,妆容上也借鉴了老丑的扮相,用粉白细细的描绘了皱纹,时而言语糊涂,时而胡搅蛮缠,说道采补之事,眼神眯起,只斜瞥着皇上送与他的数名美婢,贪婪之意十足可不知怎地,就让人能看出来,那贪婪并非对美色而发,那是活下去的**,和对鲜活生命的贪婪!
  戏百丑不由得想起商雪袖的风评来。
  他虽未亲见,可据说那是极貌美的人物,堪称色艺双绝,既有殊色,即使嗓子毁了,也定然有人愿意求娶,一辈子安稳富贵是不用愁的……可她却重回梨园,挂的还是老生的头牌!
  这样的人……他晃了晃脑袋,他并不信南郡的传言,这样的人,怎么会拿色相去勾引邝大人?
  正思忖间,戏台上已经换了曲音,《不羡仙》的曲牌子悠然响起,不只是戏百丑,也不只是这个雅间中的名伶,其他雅间中的人都是瞩目起来。
  这出戏,这最后一折才是点睛之笔!
  卢生那么长的一梦,都是戏肉,而今,到了戏骨了!
  徐碧箫眼前一亮,这也并不是他一人的感觉。
  商雪袖的卢生一亮相,就连台下面,也起了叫好儿声!
  因为卢生的原型原本就有吕洞宾的影子,所以商雪袖的扮相,着道士帽,穿道士袍,腰间还挂着宝剑,手中则执着拂尘。
  她的扮相再度张扬起来,上一场里下垂的寿眉重又变成了剑眉入鬓,可眉梢之处,却微微弯曲后再度上挑,更增风流;眼廓也和原先的扮相有了不同,特意描画的更为轻薄,显得细眉长目,再衬以眼中那两丸又通透又黑亮的眸子,这实在是太过风流潇洒的一个人物!
  更别致的是,她于帽檐之下斜插了一朵艳红牡丹,余梦余不禁赞叹道:“真是大胆的扮相……这朵花,可正合了吕洞宾三戏牡丹的典故,且正说明他是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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