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在楼道里茅九没有发现,现在一走出来就发现了对面的门是红色的,鲜血一样的红色。一排排静悄悄的,像是无声伫立着的人随着他的移动而视线跟随着移动。
茅九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向前走了两三步之后猛然停下脚步。
不对!
鸽子楼已有好几年没人住了,外面杂草丛生,铁门生锈,绿漆掉落,但对面的房门却似泼了鲜血一样艳红。隔了这么多年没人住,怎么会没有掉漆?除非这儿发生过命案,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凶残得多的命案。
茅九到了四楼,能察觉到那阴气浓郁,说明这儿有些邪物,但也仅此于此。邪物多少,凶猛程度和曾发生过何事,引起这里变得这么邪的原因是什么他统统不知道。
他留在这儿,只是因为四楼有阴灵。从外面看,这栋鸽子楼破败得不成样子,可见最少也有七八年没有住人了,那么在四楼的那些东西也等于是被困在这儿七八年了。若是没有人能够超度他们,将会一直困下去,直到消失。
但鬼是不会消失的,而是一批又一批的产生。原因很简单,原来的鬼消失了,但误闯进来的无辜之人还会被杀死。
四楼有阴灵,也有恶鬼。阴灵不伤人,恶鬼会。阴灵没有灵智,会被驱使成为害人的工具。
这就是茅九为什么执意要留在四楼的原因。
驱使着火符照亮了走廊,寻着最近的一个房间看过去。火光照亮了面前的门,门也是红色的,油了红漆,但现在掉漆了。一块一块的,伤疤似的,斑驳不堪。
茅九皱眉,一脚踹开门,砰的一声倒地,烟尘霎时滚滚。往里面走,火符照亮了房间,这是个不到50平方的两室一厅,很窄很小。客厅里摆了一张桌,一个沙发,还有一个电视柜就满了。
电视柜上有个电视,以前的大肚子款式,落满了灰。桌子上有着电饭煲,还有几个盘子、碗筷,里面都是黑色的脏东西,像是陈年的霉块。茅九注意到那些桌子上、地上都散落着筷子,还有一个碎掉的盘子。回头再看沙发上还有摊开的杂志,虽然杂志已经非常破旧了,还被老鼠啃破了。
这些迹象都在在表明了当时住在这儿的人是还在生活着的,毫无防备的,和往日一样的重复着平凡而温馨的生活。
茅九驱使着火符在饭桌上空照亮,果然能看见椅子上、地板上、墙面上有着大块的黑色的块状物,他猜测那应该是已经凝固了的血块。沙发上黑色的那一块大半也是血迹。
制造出这么大面积的血迹,而且量还多,说明杀的人多,用的杀人的武器大概是斧头砍刀之类的。而且当时被杀的人很大程度上是毫无所觉的,可是——
茅九又觉得奇怪,就算再怎么毫无所觉也不会再看到杀人凶手时没有逃跑吧。坐着不动,等着被杀?
太荒谬了。
无怪乎他这么想,因为血迹太过凝聚,尤其是在饭桌和沙发这些人们会坐下来的地方。估计当时有人躺着沙发上看杂志,有人在饭桌旁边吃饭,凶手闯了进来,杀了他们。而他们没有反抗,或者说,忘了反抗?
茅九退出这间房,看了好几间房,差不多是类似的情形。倒也有反应过来逃跑的,但房间太小,基本上凶手堵在门口就没人跑得掉。所以有人跑进了浴室和卧房,反锁上门。但门锁头处被砍坏了,痕迹是斧头造成的。
连续看了五六间房都是同样的情形,茅九站在走廊看着天井,胸口有些闷。他可以想象整栋四楼都是差不多的情形,这就说明出事儿的不是一两房的人,而是整栋四楼的人。
一层楼的前后边大约是有九个房间,左右两边只有八个,四面就是三十四个房间。
假设一个房间只是住了三个人,那就有将近一百个人被杀死在这里。七八年前的命案,那时他也还有跟着师父到帝都,半点儿风声也没听到。这就可以说明,这起命案是人为的。
现如今,四楼里藏着阴灵,也藏着恶灵。他一脚踏了进来,不把事情解决了大概也出不去。这里面的东西不会放过他,阴灵虽然无害,可他们死得惨,被困得也很久,极度渴望救赎。
孤魂野鬼是存不了多久的,会慢慢的消散于天地,就跟人一样,客观存在却仍会经历生死。只是鬼死得更快,一旦消失就是魂飞魄散。
因为无人祭拜,无人惦记,他们不同于寿终正寝有个墓碑有子嗣祭拜的鬼,那些鬼——譬如蒋良他们去的那个公墓,是有阴寿的。阴寿尽了会转生投胎,孤魂野鬼很惨,生前枉死,死后也不得善终,无人立碑,最终烟消云散。
不想烟消云散的就会变成恶鬼,杀人,不断的杀人,以得到存在的力量。这是基于信仰之上另一种获得力量的途径。
唉,所以说神鬼一事过于神秘莫测。尽管他是接触鬼最多的,却对鬼仍是一知半解,远不如师父理解的透彻。
茅九在这边的房间里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却一只阴灵都没有发现。干净得不可思议,这种反常透漏着怪异和危险。他的目光落在对面沐浴月光之下艳丽如泼了鲜血的一个个铁门,举步走了过去。
因为建筑构造是口字形的,所以要走到对面只能从走廊尽头走过去。茅九调头走回去,经过楼梯口时犹豫了会儿后继续走过去。这栋鸽子楼共有四个楼梯口,每层楼的每一边都有两端各有一个楼梯口。
越是靠近对面,阴寒之地越盛。无声的死寂愈发明显,脚步声极为清晰,让茅九清晰的意识到这儿整层楼,也许藏着许多望着他的东西,但只有他一个活人。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明明从对面看这边,月光都洒在这边,明亮得很。走近了才发现,很暗。仿佛之前看见的明亮、血红色的门都是错觉。
茅九踩上有一排血红色门的这边楼的走廊,后脚刚一落下,眼前所见之景迅速扭曲、模糊、消失。再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已身处陌生的地方,仍旧是原先的鸽子楼,原先的四楼,却变得亮堂、干净了不少。
还是有些旧的,却不破旧。月光像是落在了中堂,整个四楼都被照亮了。廊道、房子、墙壁没有脏物附着,干净了不少,却还是一样的安静,安静得死寂。
四楼的三十四个房间的房间门全都变成了血红色,浓郁的仿佛还在渗出鲜血一层一层的铺盖上去保持着鲜艳的血红色,充满了不祥。
不。不是仿佛。的确是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涌上来,将迅速褪色的门重新染上血红色。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颜色过于鲜亮,反光产生了流动的错觉。而实际上的确是流动的。
随着鲜血的流动,整个四楼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咆哮、挣扎、呻吟,极为痛苦的声音。
那些声音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有男有女,大人老人小孩都有,那些痛苦的呻吟慢慢变成了尖叫,全都汇聚在一块儿交缠、交融,变成了极其刺耳的尖叫。尖叫中还夹杂着笑声。
声音加上视觉上的刺激仿佛使得整个四楼的空间都开始扭曲起来,杂乱的声音尖啸着钻进脑子里,疼得仿佛要炸开。
茅九捂住耳朵,尖利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的钻入脑子里,疼得他差点想跳下去死了算了。颤抖着手指从兜里想掏出黄符封住听觉,可是脑袋太疼了。
那些声音是想直接绞碎他的脑子,这不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感觉得到再听下去,五官都要渗出鲜血来了。
茅九甫一低头,陡然察觉背后有阴冷腥臭的腥风袭来,就地一滚躲了过去。因为袭击过来的东西速度太快,他没能看清,却能看到墙壁被破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要是他没躲过去,那玩意儿就会直接从他的腹腔里钻出一个洞来。
茅九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腿没有了力气,因为脑子已经开始迷糊的缘故,他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手颤抖得跟得了帕金森综合症似的,完全无法控制。心一狠,直接咬破了舌尖,腥甜的鲜血在口腔蔓延开来,刺痛让受到刺激的脑袋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急忙从兜里掏出黄符,却又发现黄符在掌心打开的时候瞬间变成了黑灰。茅九没忍住:“艹!”
下一刻,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捂住了他的耳朵。
茅九一惊,正要攻击。对方凑上来,绕着他的脖颈近在咫尺的几乎要贴着他的眼睛:“是我。”
陆修珏。
是他?
茅九心中惊讶,防备的姿势卸掉。这会儿突然发现诡异的尖叫被什么阻隔掉了,传不进他的耳朵,报警折磨的脑袋总算是得以放松。他注意到陆修珏的手捂着他的耳朵……这是什么神奇的术法?
茅九眨着黑亮黑亮的眼睛无声的询问陆修珏。
陆修珏冷冷的扯了一下唇,没打算回复他的疑问,反倒是不遗余力逮着机会嘲讽他。
“原来你脑子还会痛啊——不,应该是原来你还有脑子啊!”
茅九唇角僵硬的抽了抽,不作声。人现在救了他,不好得罪。
不过,耳朵被堵住了,听不见尖叫却还能清晰的听见陆修珏的声音。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茅九满脸神奇的盯着陆修珏。
“看着我干什么?赶紧的让那声音闭嘴。”
陆修珏举得手有些酸,语气不耐烦。其实内心里对于茅九的目光很受用。
茅九双掌合十,尾指、无名指、中指相叠弯下去,食指和大拇指合在一块儿摆了个十分奇特的手势。口中喃喃几句咒语,然后对着天井半空厉声大喝:“破!”
孽障扫开,污邪皆避。霎时尖啸之声更为尖利,却如潮水纷纷退却,很快的便安静了下来。
这里是个鬼域,从茅九一脚踏进来就知道这是个鬼域。这个鬼域和当初在旅馆遇到的那个鬼域不一样,这里有数不清的恶鬼在,极凶极恶。
没了尖利的声音,茅九脑袋就不痛了。但陆修珏的手却没从他耳朵上挪开,整个人也贴在他身后……有点儿热。
茅九稍微的轻声的提醒:“那个……陆先生,您可以松开手了吗?”
陆修珏淡定的松开手,毫不留恋的退开,看着当真是心无旁骛的给他捂耳朵,没什么其他旖旎心思。他退开后,站到一边甩甩手腕。
茅九偷偷瞟着陆修珏冷淡的侧脸,发现对方镇定非常,没什么异常的。心下一沉,转过脸来光明正大的看。
“陆先生,您怎么来了?”
陆修珏说:“追那只尸猫来的。”
“尸猫跑这儿来了?”茅九掏出手机来看,发现红点移动轨迹有些怪。忽然想到他们现在在鬼域,一个磁场全都被打乱的地方。手机虽然是被改造过的,到底还是需要信号的。
“嗯。刚刚不是还攻击你了吗?”
刚才那个钻出洞来的玩意儿?
陆修珏没说话了,观察着四楼一排排跟通往地狱似的的房间。
其实追着尸猫来的是一半一半的原因,当时走到半路了,心里是越走越气,觉得茅九拎不清。但走着走着,气愤变成了担忧,他心想茅九那么拎不清,该不是个脑子不好的吧。脑子不好被那些狡猾的东西设计了欺负了咋办?肯定要哭的。
那么想着的六少就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来了吧还要别别扭扭的找理由。刚好那只尸猫出现要来攻击他,六少发现了这么个好借口当然不会放过。赶着尸猫就往鬼域里面趟,一进来果然就看见茅九被欺负了。
被欺负了,当然是心疼加愤怒呀。不过陆六少向来是粗神经的,他只感到了愤怒,不过他得遵守约定不能出手。所以捂住茅九的耳朵让他自己动手破掉那鬼叫的迷障。
大约这就是没谈过恋爱的缺点吧。
要是谈过恋爱,身经百战什么的,陆六少大概就会发现他的心疼远胜于愤怒,就能发现他对茅九的心思变了。这么一认识到自个儿那心思,就会忙着讨好追求,也许早就追到手了吧。
何至于现在——
“我怎么说的?别管闲事儿,你不听。这会儿要是没我,你直接和他们就是同伙了。”
——没谈过恋爱啊。
茅九脸黑,但看在对方救了自己的份儿上,勉勉强强不跟对方作对。
“陆先生,您是从小在帝都长大的?”
“怎么?”
“您知道这儿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不知道。”
“嗯?”
“如果没猜错,这儿应该是七八年前发生的事儿,那时我忙着——忙着学习呢。不在帝都,跑出去了。”
茅九有些失望,原本还以为会从陆修珏口中听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谁知他也不知道。
陆修珏说:“不知道也不代表现在不知道,总会查出真相的。”
茅九蔫蔫的:“哦。”
陆修珏看他那样儿就想给他浇水,或是变成太阳给他点儿阳光。总之就是想让对方变得活泼点,嗯……泼辣点也没关系。这副蔫了吧唧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