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高不见章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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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不见章台路-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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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被唤作‘萍姑’的妇人只当是沈莙又得罪了裴榕,领着两个丫头进屋之后便没好气地吩咐道:
  “我看这膳食对她来说未免太浪费了些,你们把东西端下去,吩咐厨房,下回给些底下
  丫头吃剩下的羹汤即可。不过是个阶下囚,留着性命便罢,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
  沈莙听着她尖酸刻薄的话,抬头一看,那‘萍姑’果然正是一脸的鄙夷和傲慢。
  两个小丫头不敢耽搁,果真就将桌上还未用完的膳食端走了。沈莙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她方才就该多吃两口,没准这就是她在下船之前的最后一顿饱饭了。
  “你之前是惠福郡主身边伺候的?”
  沈莙拿杯清水漱了口,状似不经意地冲那萍姑问了一句。对方没想到她突然就对自己开了口,而且一猜就对,一时有些烦闷。
  “你如何知道?”
  沈莙叹气,撇嘴道:
  “若不是她身边伺候的人,哪能对我一个没什么干系的‘阶下囚’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萍姑被她说中了心事,心虚之下强硬道:
  “郡主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等身份的人敢开罪于她就该猜到会有今日。这里可不是京城,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好,若是再惹将军烦心或是生出旁的心思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沈莙哑然,她原以为这萍姑只是在替姬莲出气,此时听她一说,竟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是她自己猜测的还是姬莲会意的,总之有人认为她和裴榕有私这还不荒唐么?
  萍姑出去之后沈莙便百无聊赖在屋里发呆,从窗户往外看,此时天色已暗。四周商船皆挂起了彩灯,点点光斑散落一片,看着倒很是赏心悦目。
  沈莙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她看着跳动的烛火,困意渐渐袭来,于是便窝在那方软榻上闭上眼睛睡了。
  她这一觉并不安稳,半夜外头传来嘈杂声响,她挣扎了一阵,从榻上起身时却又安静了许多。外头的点点灯光少了许多,沈莙皱着眉头走到木窗前,往外一张望,吓得睡意全无,连最后一点希望也寿终就寝。这艘画舫非常巨大,她在画舫三楼往外一望,四周茫茫看不到尽头,就是傻子也知道她此时不在任何河道之中,而是身处汪洋大海。
  裴榕这回是来真的,他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如今到了海域,即便大罗神仙也找不到他们。
  她站在窗前,久久无言,心里慌乱异常。裴榕究竟要把她带到哪里去?要是她跑不掉的话怎么办?她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姬浔?
  这一个个无解的问题快把沈莙逼疯了,她再无睡意,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榻上,看着窗外出神。
  往后在海上漂了几日,沈莙由一开始的不肯相信到后来的认命,心中希望越来越小,以至于她也渐渐恢复平静。桌上摆着半碗凉掉的稀粥,除此之外连个馒头都没有,吃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就会饥肠辘辘。这几日恰是那个被裴榕唤作月兮的外族女子一直在负责她的起居,此时她放下一盆洗脸水之后便静静站在一旁等沈莙上前来,面容清丽,举止比船上其他女孩儿要爽快许多。这月兮害得沈莙日日忍受刻骨彻肤之痛,但她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沈莙相处,虽然话不多,但到底还算客气。唯一让沈莙受不了的则是她在京城没有事事被人‘伺候’的经历,上了裴榕的船却享受到了这种待遇。月兮领着其余几个年纪较小的丫鬟,上到沈莙的每一次起身,下到更衣沐浴全都有她们盯着或由她们动手,还要不定时地搜身,生怕她藏了什么利器或是想不开要结束自己的小命。因此连着好几日沈莙都整天被人看光光,几乎没有一点独处的时间。除去裴榕吩咐的□□之外,沈莙和月兮没有过节,起居上到没怎么被压榨。除了一日三餐是残羹冷炙,几乎填不保肚子以外,她这阶下囚在物质上过得也不算很辛苦。
  除了饭食在那个萍姑的操控下有些苛刻,沈莙从没被短过什么,若不是她一直被关在小间儿里,这样的日子说是官小姐过的也不为过。每日毒发的时间都不固定,一旦开始至少要疼上一刻钟才会结束。而那一刻钟难熬得就被人扔在火上烧一样。每到那个时候,月兮总会被小丫鬟叫进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沈莙在榻上抽搐发抖,然后在阵痛过去之后为她把把脉,看看脸色,计算着每三日喂她一回解药。在这样的情况下,沈莙整个人很快就消瘦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将她的现状告诉了裴榕,那为她接过骨的大夫来得越来越勤,开了一副滋补的方子,从此沈莙更是每日都要喝几大碗苦得要命的补药。
  她上船之后就再没见过李崇,除了第一日之外,往后也没再和裴榕说过话。这样被软禁且什么都不能做的日子很容易让人崩溃。沈莙撑着心中那一点不愿妥协的劲儿,每日站在窗前往外张望,笑着的时候倒比面无表情的时候还要多,看得月兮也有些惊讶。
  沈莙再次见到裴榕时心理素质已经被培养得极高了。当月兮把她领出那小间儿时天气正好,海面上风平浪静同样也一望无际。沈莙那时已经快要被闷得发霉了,好不容易晒到了太阳,倒真的不那么在乎能不能和裴榕碰面了。那萍姑看着月兮把人领进了一楼宽敞的雅间,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
  沈莙许久没见到裴榕,不知是因为久未出门所以心情不错还是日头的缘故,她竟觉得这人渣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裴榕见她的时候正是饭点,他并没有坐在椅子上,事实上雅间里头也只有摆在地上的软垫。裴榕跟前一方长桌,上头摆了丰盛的午膳。沈莙没和他客气,坐在她对面之后便直接端起了自己面前的小碗,拿起了筷子。
  裴榕见她比之前却是瘦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不由皱眉道:
  “不是叫了大夫吗?日日煎药,怎么人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
  沈莙本来打算好好吃上一顿,可是裴榕开口了,屋子里的人都只顾盯着她看,这让她也只好忍痛放下了碗。月兮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萍姑,一时有些犹豫,沈莙这些日子几乎没吃过饱饭,即便有补药,看上去也只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碍着情面,一直不愿意为一个不想干的人和萍姑把话挑开了说,可是此时裴榕问起了这事儿,这让她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
  好在裴榕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因沈莙开口像他问道:
  “现在船开到哪里了?”
  裴榕仔仔细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也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精神头倒还不错。
  “怎么,你很着急?”

  ☆、临海郡

  沈莙不承认也不去反驳,她盯着桌上一只雕着精致花纹的银碗看了一会儿。那只银碗足够大,里头乘的东西却是沈莙从未见过的,像是蜜羹,上头点缀着点点绛色花瓣,很是别致,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裴榕等了半天不见沈莙开口,抬起脸来看她,却发现这人只顾盯着饭桌看,略显好奇地伸手指了指那银碗问道:
  “这是什么?”
  萍姑觉得沈莙失礼,可是裴榕在场,她又不敢多言,只好盼着主子发怒,好好惩治这个没规矩的丫头。可是当她带着期盼的想法去看裴榕时,却见后者并没有什么不满的神情,看起来耐性出奇的好,倒是颇感兴趣地回道:
  “这是南边贵族家中餐桌上常有的甜点,叫做香杏凝露蜜,主要的食材是蜜香杏的果肉。”
  沈莙听他说完那句话,先是表情上有了细微的变化,然后便低头发起了呆。
  裴榕心里有些喜悦,他关了沈莙这些日子,为的就是在精神上使她彻底妥协,放弃任何不切实际的逃跑计划。沈莙的脑子有多活络,这是他早就见识过的,若是不能从根本上瓦解她的意志力,那么只会后患无穷。今日把她带来,本意是想要确认已经达成了目的,可是沈莙除了看起来孱弱一些,那些该有的妥协和脆弱却一丝不见,相反,在苍白的脸色的衬托下,那双美目反倒越发绽放出耀眼的光芒来。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裴榕想要的,他心里刚生出些慌张来就看到沈莙的双眼黯淡了,一时大喜过望,以为终于磨平了她的棱角。
  他按捺下心中情绪,对着沈莙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在想什么?”
  这话已经有些逾距了,既没唤沈莙姓名也没用‘你我’之类的代称,短短四个字的问句,语气轻柔,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即便裴榕尽力掩饰,他心中的喜悦还是显露了些在脸上。
  他自来瞧不起女人,即便对着惠福郡主他也不曾这般和颜悦色过,这难得的温柔模样第一次显现出来却是对着沈莙,这让那萍姑瞬间就看红了眼睛拉下了脸。
  沈莙抬起头来先是对上了裴榕,她弯起嘴角笑了笑,原本苍白的小脸上也有了些红晕,
  “二哥最爱吃杏,若是他知道还有这么一道专用杏肉的蜜羹,不知该有多喜悦呢!”
  裴榕明显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遇着沈莙之后他竟也有些开始习惯希望落空的感觉了。沉默了一阵之后竟也忍不住笑了,多有意思,这么一个女人,就是有本事叫旁人三番五次心里闹堵,可她呢,没事人似的,刺激完了身边的人却还是依旧悠然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
  “沈莙,你果真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特别的一个。”
  沈莙倒没觉得有多荣幸,她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那寻常女人是什么样的?姬莲那样的?”
  裴榕脸一黑,听到姬莲的名字之后瞬间就有些闹心。他知道沈莙就是为了气自己才拿姬莲举例,想发火吧,对着那张布满‘求知欲’的脸又骂不出来,只好自己冷着脸生闷气。
  萍姑哪里知道这两人之间的过节和糊涂官司,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竟拿她自己和郡主做比较,还直呼郡主名讳。而裴榕对她却很是纵容,一直轻声轻气地说话,提起郡主时脸色却变得很差,这样的发现让她心里难受极了,恨不能上前撕破沈莙的脸。
  沈莙感觉到了身旁一道热辣辣的视线,她偏过头去一看,直接就对上了萍姑那张恨意厌恶泛滥的脸和有些扭曲的表情。她心中一顿,回想了一番方才发生的一切,突然就生出一种荒唐的想法来。可是即便荒唐,这种想法却像是扎根在肥沃的土壤中一般,一冒头就疯狂的生长。
  沈莙回过头,分了些余光给萍姑。她朝着裴榕手边的酒壶努了努嘴,略显娇矜道:
  “我想喝这个。”
  裴榕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他握着壶把提起那壶烈酒,好笑道:
  “你说的是这个没错吧?”
  沈莙一面留意着萍姑的脸色,一面对着裴榕点了点头。
  裴榕笑了笑,心情颇好,竟是破天荒地替一个小姑娘斟了酒。沈莙斜眼一看,那萍姑脸上果真又难看了几分。她心里有了计较,接过那杯酒时却被酒气呛了一下。酒杯里的酒也就一口的分量,沈莙看着裴榕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不由地心一横,一口酒的事,不喝倒叫他看扁了去。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没有任何悬念的,烈酒烧得她的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沈莙为了尊严忍着不咳嗽,一张脸都憋红了。裴榕仿佛早就料到结果会是这样,一面又递了一杯清水给她,一面却满脸的幸灾乐祸。
  沈莙顾不得了,接过清水便猴急地往下灌。萍姑手中的帕子已经快要被她绞碎了,一旁的月兮看了她好似马上就要扑上去的脸色也是大吃一惊。
  沈莙心中想法一生出,思绪一转便暗自觉得了要执行这个表面上可行度不高的计划,毕竟她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她拿起筷子,对裴榕道:
  “可以动筷了么?”
  裴榕皱着眉头,看沈莙一副垂涎已久的样子,一时有些无可奈何。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开动了。
  沈莙没和他多客气,她饿了十几日,此时也没必要拘着自个儿,而桌上的膳食又实在丰盛,因此一开吃就停不下来。裴榕知道沈莙出身并不高,可是到底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进宫之后内庭也不可能短了她的吃食,可是此时她低头默然扒饭的动作,虽称不上粗俗但怎么看怎么有种被饿久了的模样。
  沈莙是被沈菱□□出来的,日子一久饭桌上的礼仪和那些所谓小姐的‘优雅做派’也形成了习惯。她这几日都没吃过饱饭,此时能勉强维持最基本的姿态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有几道菜搁在裴榕跟前,她伸手够不着也就罢了。
  裴榕将她的这副饿极的模样看在眼里,一时有些疑惑,伸手将那几道沈莙盯了许久的菜往她那边推近了一些。
  “怎么吃相这般难看,这几日没给你饭吃吗?”
  萍姑听裴榕这么一问,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儿。沈莙抬头看了裴榕一眼,也不说话,继续低头和一桌菜肴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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