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之后又再次抬起,反复几次之后屋内一直盯着木门上沈莙的投影看的人先是不耐烦了,一道轻飘飘的声音直跃沈莙耳里,
“进来。”
这可是我的屋子!
沈莙腹诽了几句,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却还是听话地推门进了屋里。
她像个心虚的小贼一样刚迈进里间就迅速转身掩上了门,这种偷偷摸摸怕人发现的做法让坐
在塌上原本挺愉悦的姬浔心生不快,皱眉问道:
“你怕什么?这么急着锁门,本座很见不得人吗?”
沈莙被他一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憋红了脸才道:
“那……那我,把,把门敞开?”
姬浔被她气笑了,心里那点子不快被沈莙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一扫而空。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抿嘴对沈莙吩咐道:
“过来。”
你这是在招狗呢?闯了空门还点灯,占了我的地盘还把我当成宠物!
沈莙颇有气节地站在原地不动,势要捍卫自己的尊严。
姬浔斜眼看着没有反应的沈莙,稍稍用力,手里一直捏着把玩的一柄玉如意当即就碎成了一块一块的掉在了地上。
“怎么,胆子肥了,本座支使不动你了?”
沈莙被他的动作吓得浑身一颤,看着地上的碎片仿佛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扯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迅速地在姬浔身边规矩坐好。
姬浔忍着笑意,略带嫌弃地指了指自己身前的空地,
“方才叫你坐你不肯,现在想坐也不能了,去那边站着。”
沈莙扁扁嘴,越发觉得自己也许有受虐的倾向,放着薛六那样的完美公子不要,偏喜欢这么个喜怒无常的阎王。
她委委屈屈地在姬浔面前站好,这种罚站的姿态在沈菱跟前做没觉得怎样,可一旦对象换成了姬浔,就觉得里子面子都没了,丢脸至极。
姬浔终是没憋住,带着些恶意地笑了,
“方才在席间你倒是口齿伶俐,怎么现在就蔫了?”
沈莙听他直接切入正题,心里一跳,羞耻地连脖子都红了。
“人没几两肉,胆子倒不小,先前还赌誓说再也不敢冒犯本座,这才过了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沈莙听他这样一说,忽的一下就觉得自己心里酸苦难言,本来就是鼓足了勇气才对姬浔说了那些糊涂话,虽然没有妄想过对方会有所回应,也猜测过将有一番恶语教训,可是真的从姬浔嘴里听到这些蛮不在意的话又忍不住伤心难受。
“奴婢今日昏了头了,迷了心障,一时胡言乱语,望大人不要怪罪。”
姬浔最见不得自己刚将沈莙从她那个小世界里拉出来一些,对方却急着往回缩。他想起方才容弼向自己报告的那些事,眯着眼睛冷笑道:
“你对我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那么你对薛六说的那些难道也是一时昏了头?”
沈莙一惊,那句‘你怎会知晓’却最终也没问出口,她有些心冷,表情也灰败了,眼里再没有晚宴上闪动的明亮光芒了,低垂着脑袋,声音低不可闻,
“我既然不能回应他的心意,又何苦拖垮了他。”
她这话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埋怨姬浔,低眉顺目的模样格外可怜。
姬浔想起她和薛京墨深夜里头在无人处‘互诉衷肠’就是满肚子的火气,也没了徐徐诱之的耐性,索性伸手拽住了沈莙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身前,
“他的心意你会永远珍藏?你敢!本座难道是你招致即来挥之即去的?既说了喜欢我,还敢胆大包天地想着别人,沈嘉兰,你好的很呐!”
姬浔扣住沈莙手腕的力度有些失了分寸,沈莙吃痛之下挣脱不过,更加委屈道:
“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有人愿意喜欢我,我自然是感激的,要不是为着……我也不会那样伤他的心。”
她憋了半天,那句‘你’还是没说出口。心里又酸又苦,只觉得姬浔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一味挖苦自己。
☆、诉衷情(二)
姬浔何等聪明,几乎不用过脑子就猜到了沈莙心里在想些什么,另又伸出一只手,握住沈莙的腰迫使她离自己更近,一张俊脸瞬间就直接在沈莙面前放大了好几倍。
“你听好了,既然胆大包天地对我说了那些没羞没躁的话,从今往后就远了旁人,什么薛六楚鄢,统统都绕着走。”
末了又细想了想,皱着眉头补充道:
“你那什么二哥沈菱也不许再多加亲近,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没骨头似的整日瘫在他身上,看了就来气!”
沈莙瞪大了双眼,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怎么自己就突然没了任何的人身自由呢?
她没有男女感情方面的经验,以往那些教给慕容淳的都是歪打正着的纸上谈兵,况且第一个喜欢的人又是姬浔,生就一副古怪性子,不怪沈莙压根没往嫉妒这个层面想。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姬浔一眼,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大人的意思是,奴婢说了喜欢大人,从今以后就再不能和别人亲近了?”
姬浔见她终于开窍了些,心情也转好了,大手一挥,轻轻松松地将沈莙揽到了自己膝上,两指绕着她鬓间的碎发把玩,
“倒还不算笨得无可救药。”
沈莙其实有些小开心,觉得姬浔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可是同时心里那份幽怨又加深了几分。心道你既然不明说喜欢我,也没表示要同我一起,凭什么自己顶着这张脸四处招蜂引蝶,偏还想叫我守身如玉?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也亏得沈莙坐在姬浔怀里,被他身上的暗香包围之后还没有神魂颠倒,脑子还算清醒地权衡了一下利弊。姬浔不和自己挑明了他的想法,偏又颇有占有欲地把她管得死死的,要是一时半刻还好,若到了□□年后自己都成了个老姑娘还被他吊着这岂不是亏大发了!再好看的脸也不能当饭吃啊,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反正也是豁出去了,连对方是个……呃……不完整的男人都接受了,姬浔要是对她没意思就应该把话说明白了,好叫她早日努力抽离不要越陷越深,以后他还是主子,自己还是奴才,那些有的没的全都不再去想,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莙其实觉得自己挺可怜的,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偏这个人一点也不寻常,导致这段感情很有可能无疾而终。她可以劝服自己爱情无关……性别……结果到头来她纠结万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承认自己喜欢上了姬浔,可人家没准压根就没把自己那些爱慕的心意当回事。
她苦着一张小脸,越想越觉得前路渺茫,后悔自己没能坚定当初找个两情相悦的小门小户过下半生的想法。和姬浔拉个小手就脑子一热说出了那些胡话,对方偶尔给个好脸色就能高兴半天,随便对自己笑一笑就恨不能对他掏心掏肺,照这样看来她早已被姬浔拿捏住了命门,若是不能干脆有个结果,没准再过些时日这个人就变成她的命门了。
沈莙这是第四次贴在姬浔的心口处了,平日里可望不可及的人此时隔得这样近,近到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相互交缠。她咬咬牙,抬头仰视着姬浔的脸,心道自己好歹是从摩登时代过来的,不能就这样被他降住了。
“你得了我的好处,为什么没有好处给我?”
她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兼十分绕口,也不知怎的,姬浔就是轻易听懂了。他在心里细细回味了一番沈莙方才的话,用两臂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低头好笑道:
“你倒是一点不谦虚,我怎么没看出来得了你的喜欢就是得了好处?”
沈莙扁扁嘴,心道你还好意思说,仗着长得好看,自己三番五次勾引清白少女,还诱导这个清白少女说出平日里打死也不会表现出来的少女心事(……),到头来还挑三拣四地嫌弃自己,简直是蛮不讲理!
当然,就是再借沈莙十个胆她也不敢把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都说给姬浔听,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仰起头,直视着姬浔的双眼,表情再真挚不过地喃喃道:
“我从没有喜欢过旁的人,也不知道别的女孩儿都是怎样待她们爱慕之人的。可是我知道,我喜欢你,就会不停地想起你,有了好吃的会想起你,有了好玩的会想起你,忍不住琢磨你饿不饿,冷不冷,开心还是难过,在意我还是不在意我。我喜欢你,就会把我所拥有的最好最珍贵的都留给你,尽管不多,但捧到你跟前盼你收下的会是我的所有。我喜欢你,眼里心里就会只有你一个,旁的人再好再优秀也和我没有干系,一门心思只守着你。我喜欢你,为你考虑的次数就会远多于为自己考虑的次数,你高兴了我会比你更高兴,你不开心了我就会想办法让你开心。我喜欢你,那么你喜欢的东西我也会学会喜欢,你讨厌的东西我也会渐渐讨厌,有人叫你心里难受我就叫他更难受,有人亲近你我却很难去亲近那人。我喜欢你,就会尽我所能对你好。”
沈莙开始还有些条理,说到后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平时绝不会说的惊世骇俗的话,听得姬浔心里直乐。
他把这个糊里糊涂的小东西紧紧箍在怀里,不顾她懊恼羞赧的神情硬是逼她和自己脸贴着脸,愉悦道:
“蠢东西,亏你还是个读了百卷诗书的官家小姐,你瞧旁的女子表达心意都是情诗相传,偏你一开口就是一串大白话。”
沈莙听他这样一说,霎时就急了,挣扎道:
“你要是喜欢听那个,我能背出好多好多来呢!”
姬浔单用一只手就轻松按住了沈莙不断耸动的肩膀,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时表情没有一丝玩笑的成份在。
“我不喜欢听那个,你方才的话就很好。”
沈莙被臊成了个大红脸,见姬浔说完那句话之后便恢复了他像只狐狸一样庸慢却又轻佻的表情,
“听你方才这么一说,我越发觉得既然你已经喜欢了我,那这些好处我自然就都得了,犯不着礼尚往来。”
沈莙被他气得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心道这人真是臭不要脸,大写加粗的‘渣男’一枚。
她委屈上了头,干脆把心里的想法一并都倒了出来。
“只要我喜欢你,纵然你不喜欢我,那些好处自然就都是你的。可是我这人天生的蠢笨胆小,你若是放我一个人在四面围城的地方跌撞不肯开门,日子久了我就会撞伤,伤了就会疼,疼得多了自然就怕了。我自小怕疼,惯会趋利避害,遍体鳞伤了就再也不敢喜欢你了,宁愿自己永远呆在墙里也不会再尝试冲撞出去了。”
姬浔很明白她在说什么,事实上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他比沈莙更早看清。
尽管如此,如今听沈莙自己说出来姬浔心里还是有一股戾气升腾而上,他伸手在沈莙侧臀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在沈莙控诉的一声吃痛惊呼之后表情狰狞道:
“知道你笨,可没想到笨到这个程度,半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你平日里有事没事盯着我看,我打你还是骂你了?这不是好处?你过去不知说了多少找死的话,我关你还是罚你了?这不是好处?整日里半点不省事,三天两头闯祸,哪次不是我在给你收拾烂摊子?这不是好处?你现在坐在我腿上,还敢跟我犟,也没见我把你丢进司刑监大牢,怎么?这不是好处?旁人把你犯的那些事儿随便挑一件试试,坟头都该长草了。你这姿色偏还又蠢又犟,这倒罢了,整日里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该你乖的时候犟得像驴,该你犟的时候又是满肚子的妇人之仁,也就是我不嫌弃你才让你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沈莙被姬浔教训的半点自信都没有了,还说不嫌弃自己,一会儿骂她笨,一会儿说她没有姿色,这不是嫌弃是什么!
她仰头想要反驳,可是心里又是蜜意泛滥,欢喜异常,一对上姬浔那双含笑的眼睛就结巴。心里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这个黑心男总算是变相地给了自己一个回应不是,旁的小事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那些是好处,可我为着你的事,又是挨烫又是挨打的,你还时不时吓我威胁我,这要怎么算呢?”
姬浔心道这丫头平日里见他像老鼠见了猫,如今倒是真把胆子养肥了,还敢跟自己讨价还价了。
“那你要什么好处?”
沈莙就是平时被姬浔欺负久了,一时恶向胆边生所以才那么随便一说,话音刚落自己就后悔了,生怕他发脾气。没成想这个阎王居然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倒是认真地问起了她来。
这可愁煞沈莙了,她哪里知道自己要什么好处啊!
姬浔问完话之后便直直看着沈莙,后者一脸纠结,仿佛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眉心都快要皱在一起了。
沈莙心里万般谨慎,从姬浔那里讨好处可半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