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高不见章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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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不见章台路-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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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宗,西厂提的人,谁敢多打听,你是嫌命不够长呢。我也不知她犯了什么事,听丫头们说几日前那位典舍总往御花园去,谁知道她心里憋着什么事呢。”
  沈莙一听,回想起前几日她同那位典舍路过御花园时的情景,越往细想越是身上发冷,赶忙和秦湄一起出门忙活了,两人再不敢提起此事。
  及至宫宴当天,慈姑领着她和秦湄往宣化殿去了,在路上对她和秦湄吩咐着:
  “宣化殿同上阳宫不一样,你们都是有品阶的女使,御前侍奉不要乱了分寸!”
  沈莙和秦湄连忙称是。
  宣化殿平日里不住人,专用来举行宫中宴会。里头装饰华美难言,更有一处小池,连着木桥,奇花异树,几座小假山也是精致异常。小池四周环绕着处观景小台,今日的驯兽表演就在池岸上,各宫分坐四处观看。
  沈莙几人到的时候皇帝和丽妃一行还未到,惠嫔等几位位分较高的御嫔已经落座了,各嫔妃都带了几个得力的女官宫人。惠嫔身旁是同为九嫔的庄嫔周氏,两人皆着盛装,谈笑风生,宣化殿一时间莺莺燕燕,美不胜收。沈莙左看右看,似乎那位传说中的‘九千岁’此时还未到场。
  打点好仪装,沈莙老老实实地站在惠嫔后头开始入定。未过多久前头传来内侍监尖利通传声,
  “陛下驾到!”
  伴着这声惊天动地的吆喝,整个宣化殿跪倒一片,沈莙自然也一同跪地行礼。等到皇帝唤起,沈莙默默地起身。抬眼望去,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牵着着红衣盛装的丽妃往对面的观景台去了,丽妃身后的待诏抱着姬容紧紧跟着。沈莙皱起眉头,直直盯着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皇子。秦湄扯了扯她的袖子,
  “怎么混盯着小殿下看,还不低头,当心慈姑教训!”
  沈莙强压下疑惑,心中默念宫中生存法则,坚决不能多管闲事。
  秦湄见她好转,摇了摇头,往慈姑身旁去了。
  等皇帝一行坐定,宣化殿立即恢复了热闹气氛。皇帝和丽妃坐在主座,姬容贪玩,由刚才的待诏领着,在一旁的小亭里跑着顽闹。端看如今的丽妃,面色红润,意气风发,当真有着一派宠妃的派头。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几个身着深枣色公服的小太监从正门急匆匆地走到了皇帝跟前。沈莙大感新鲜,低声问夏曲,
  “这是哪宫的,穿的真精神,我怎么没在宫里见过这么些个眉清目秀的小内官呢”
  只见夏曲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打量沈莙,
  “什么哪宫的,这些是西厂的厂卫。只怕是‘九千岁’进宫了。”
  沈莙一个激灵,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那头皇帝携丽妃已经从观景台下来了,六宫众人也没人敢坐着,纷纷起身。不一会儿,一群与刚才的内官衣着相似的小太监簇拥着从正门进来了。正中间是四人抬着一座红木椅轿,隔得太远,只能看见坐在轿上之人穿了一件玄色撒曳。
  小轿直到台前三十步开外才落了地,早有太监趴在地上候着,轿上之人踩着那小太监的背下了轿。皇帝看起来分外高兴,不等那人行礼就托着他的手进了观景台。那些枣服太监则往四周散开,四处观景台前各站了六个。
  自打这个‘九千岁’进了宣化殿,殿内一直安静异常,再不复先前和和气气你来我往的寒暄气氛,似乎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坐立不安,规矩得不得了。皇帝自从见了姬浔便一直拉着他说话,一旁的丽妃反倒成了摆设,满脸僵硬地坐在后头,不敢插话。
  沈莙先是打量了站在台前的几个厂卫,个个身形挺拔,似习武之身。偏他们又都生得极秀气,立在前头一动不动,不免奇怪。将目光从他们身上抽离之后便偷偷看向对面。
  隔得那样远,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即使是这样沈莙也依然不可避免的看呆了。与沈莙以往见过的任何人相较,那张脸都秀美到了极致,以往用来称赞他人容颜姣好的词沈莙能背出一溜来,还不带重样的。但是此时她却是结结实实的词穷了,这位‘九千岁’的阴狠毒辣丝毫影响不了他这副皮相带给人的赏心悦目。静静看着他,沈莙只觉得七魂六魄都被勾到对面去了。这样一个人偏偏又是罗刹心肠,叫人又是迷恋又是畏惧,两种截然相反的心理融到一起,便觉得那端坐明堂的人阴鸷难言。这一瞬间沈莙觉得满殿的各色美人都成了摆设,黯然失色了;难怪皇帝老儿对他这么热切。看惯了这样一张脸,对着丽妃等人他是怎么下的去手呢莫非姬浔才是他的真爱
  正是沉思,沈莙的后背叫人狠狠地拍了一下,痛得她龇牙咧嘴。
  “不要命了!什么人都敢盯着看!”
  沈莙一看是秦湄,终于回神,尴尬地笑了两声将头低下去了。
  宫宴开始之后,先是皇帝说了一大堆废话,各宫附和,再是各宫分别说废话。小池边上已有舞姬开始助兴,沈莙头疼地听着各宫主子说着一溜乱七八糟的吉祥话,无言地看着惠嫔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道,还让不让人好好地看表演了。
  轮完一轮,这些个御嫔便开始拼寿礼了。一件件寿礼流水似的呈到皇帝跟前。正腹诽呢,惠嫔却偏头对她吩咐道,
  “阿莙,礼物是你备下的,就由你送过去吧。”
  一面说一面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小眼神,沈莙欲哭无泪地称是然后端起了托盘迈着小碎步过去了。
  “上阳宫惠嫔献礼!”
  一旁小太监尖利的嗓音听得沈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面打开木盒,一面低头打量。从她这个位置视线所及只能看见姬浔的左手,修长秀气指节分明,苍白异常甚至微微泛着青色,摆在座椅旁的扶手上就着音乐扣击,平白叫人心里发毛。
  皇帝盯着她手里的盒子看了一会儿,问道:
  “惠嫔送的是什么怎么从前从未见过”
  沈莙恭敬地答道:
  “回陛下,此乃小儿消遣用的小玩意儿,皆由玉石制成,供殿下解闷用的。”
  一旁小亭里,姬容听到有‘玩意儿’,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是什么。丽妃对皇帝笑道:
  “惠嫔妹妹有心。”
  皇帝亦是高兴,冲沈莙吩咐:
  “你将此物拿去给皇儿看看。”
  沈莙听后,不敢耽搁,端着木盒往一旁去了。
  待诏将玩具递给怀里的小祖宗时,沈莙又盯着他看了半晌。正要告退,只听的两声高亢的吼叫,却是驯兽人牵着那只黑豹上场了。小不点被吓了一跳,立马拽住了正要离开的沈莙。沈莙听得待诏哄了半天,這小屁孩就是不松手,顿时那个心塞啊。脱不了身,沈莙只好立在一旁陪着看。
  只见此时场中一个身穿红袍的男子正插着一块生肉引着黑豹做出各种动作,沈莙一面观看一面心里涌起一阵阵不安。
  表演顺利地进行着,似乎没有什么不妥。沈莙悬在半空的心刚要放下,一个面生的内官却手捧托盘往这里来了,行至此处便将托盘上的一盏茶放在了桌上。
  才刚揭开壶盖沈莙便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清香。也不知是因为警觉还是不安,霎时就想起了陆典舍的脸,身上一僵,心中恐惧异常。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殿内已传来几声尖叫,四处观景台都乱成一团。前一刻还乖巧听话的黑豹此时已挣脱了驯兽人的控制,发狂一般向小亭这边奔来。前去阻拦的护卫拖延不住,有死有伤,而西厂厂卫们则牢牢守在御驾前寸步不移,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沈莙靠近偏门,即时就往一旁奔去,还未迈出几步就被一双手死死拽住。那位年轻待诏吓得脸色煞白,死死拽住沈莙不放,力气大得惊人。沈莙后头传来小孩凄厉的哭声,转过身去,眼见那只黑豹就要爬上小亭。右侧丽妃呼天抢地哭喊着,御嫔内眷奔走逃命。沈莙脑内一片混乱,余光扫到亭子一角的硕大青铜摆件,想也未想就冲了过去。

  ☆、司刑监

  沈莙冲到那座立起来的青铜摆件后边时局面已是千钧一发,她用力将那个浑然不知要逃跑的小破孩扯至身后,然后开始用力地去蹬摆件的木台。周围的尖叫声让沈莙神色混沌,脑海一片空白,额头上冷汗密布,只是浑身发虚地重复着脚上的动作。然后听得一声闷响,整个人瘫坐在地。
  之后的半刻钟,沈莙几乎是处在傻掉的状态,只仿佛听到身后丽妃用她哭到沙哑的声音一次次地喊着“我的儿”。
  待她被宫人从地上扶起来才发现自己全身再使不出半点力来。走下小亭的时候沈莙匆匆看了一眼,那只黑豹被压在青铜下骨骼俱碎,血流遍地。
  沈莙没有被送到惠嫔处而是在一旁静候传召,看管她的是两个枣衣厂卫,表情古怪目光凌厉,弄得沈莙头皮发毛。
  内务府的人迅速善后,安抚妃嫔。喝过一杯凉茶之后,沈莙总算是缓过来了一些,也开始后怕了。今日种种与那一位脱不开干系,细细想一遍,这本该是冲着那个小破孩儿去的。自己为了保命砸死了黑豹,这定然是坏了他的事儿,姬浔绝不会轻易放过她。司刑监的各种可怕传闻在她脑子里过了个遍,沈莙用力甩了甩头,不管日后怎样,眼下保住性命才是大事。
  又等了许久,一个年纪颇大的女官走向前来,向看管她的人说了几句便指挥人将她领走。
  沈莙心中甚是不安,一路跟着女官,脚下虚浮险些跌跤。
  内堂之中气氛压抑,闷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丽妃坐在皇帝身旁抹泪,姬浔则是斜斜倚在另一侧的椅子上。
  沈莙双手贴地,行了个大礼,心里正盘算保命的说辞,不想皇帝却先开口了,
  “你是个好的,这次亏得你护住了皇儿,朕忙乱之下不曾看清,浔卿道是你立了头功,丽妃也夸你省事。既有功,你的衔职便往上升一等,领了赏赐下去吧。”话语之中透着深深的疲惫。
  沈莙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一盒金锞子,惊疑不定地抬头,却直直撞上姬浔的双眼。此等距离端看姬浔,沈莙被他阴鸷的眼神震慑在原地。姬浔的肤色苍白异常,犹如泛着冷光的无瑕美玉。长眉入鬓,眼角斜飞,双目流光溢彩却又载满寒霜,数种不同的风情在他脸上融为一体叫人不愿挪开目光。
  “高兴傻了,还不退下?”
  姬浔的双唇张张合合,他那凉薄的声音回荡耳边,言语中的傲慢冷漠让沈莙全身冰凉。
  惊觉自己已经盯着他的脸呆了许久,回神之后连忙接过盒子半躬着身子下去了。
  皇帝的贴身内官高良将她送至宣化殿门口才折返回去,此时宣化殿早已清场,御嫔们都已经归宫。沈莙原想缓一缓,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拽到了一旁。这一下把沈莙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定睛一看,却是秦湄布满担忧的脸。
  “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伤着哪里没有你。。。。。。”
  一连串的问句还没甩完,沈莙便一头扎进秦湄的怀里,死死搂着,再不肯撒手。
  秦湄见她这般,稍稍放心,
  “问你话呢,一句不答就罢了,哪里学来这样耍赖的本事,这是在外头,丢死人了。”
  沈莙由着她数落,就是不肯松手。
  秦湄领着她回到上阳宫,惠嫔正在主殿等着,一见着她就死死拽住,
  “可回来了,可回来了,我差点就害了你!”一面说一面哭。
  慈姑见沈莙魂不守舍,以为她是吓得狠了,连忙让秦湄将她领到后头休息去了。
  秦湄替沈莙将手上青紫的地方上了药,
  “忒不是东西了,自己吓软了脚偏还要拉着你等死!”
  沈莙听她嘴里骂着那个待诏,心中也有气,
  “她如今在哪里呢?”
  秦湄替她放下袖子的手一僵,轻叹了一口气,
  “别气了,她也命苦,陛下责怪她不顾皇子自己保命,已将她丢给司刑监处置了,只怕是活不成了。”
  沈莙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几次想开口都哽在喉间,最终没撑住,将头埋在秦湄肩上小声呜咽。秦湄的细声安慰叫沈莙心里愈加委屈,两人在一处说了许久的话才好些。
  两人一起用过些吃食后秦湄便回房了。沈莙心中空落落的,坐在小镜前,眼见镜中的人衣裳脏乱,头发乱作一团,宫花头钗堪堪吊在两鬓,看上去狼狈极了。
  起身将小窗撑开,外头天色已经暗了,吹了吹风,头脑也终于清醒了些。秦湄等人只当沈莙是刚死里逃生因而整个人焦躁不安,只有沈莙自己心里无比明白,这一道坎远远没有跨过去。
  皇帝既说自己有功,姬浔不至于现在就对自己动手,可待风头过了,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自己。
  沈莙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此时她心里清晰地浮现着唯一一条出路,但是要走这条路,就必得加害他人。刚提起的勇气又消失不见,
  “再想想,再想想吧。。。未必没有两全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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