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溪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一夜之后,不顾春夏秋冬四个婢女的阻拦,急忙赶往大理寺去。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可不能再耽搁公事了。
今天常小溪误了卯,不过昨天她请的是病假,今天晚来一会关系不大。长安这地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发生在常小溪身上的这种带着一点暧昧色彩的事情。
常小溪本来都预备好,要迎接各色异样的目光甚至言语。但是除了像王寺正那样几个本来就看不上她的老官吏,别的人硬是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异色,尤其是张聪,还关心的叮嘱她千万莫要逞强,身体不舒服,就回家好好歇息。
以狄少华的家世能力,升任大理寺的堂官,是早晚的事,在这件事上,传常小溪的闲话,就是传狄少华的闲话,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干呐!
刘二给常小溪送来了两张票面各是一千两的银票,还有常小溪自己要求的赔偿二百两银子。刘二解释说,两千两银票,是闹事的周家给苦主的赔偿。水井坊的房子,周家已经连夜在整修了,今天应该就可以住了。
马伟良曾经说过,要让周家出钱补偿一下常小溪,就算是精神损失费。但是她没想到,这个补偿的数额会这么大。而且她不知道的是,周家又单独送了马伟良五千两白银,给办案的韩捕头等大大小小所有参与此事的差官散去了三千两银子,才在今天凌晨从女监接出了周氏。
周氏被接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身上衣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丝绸外袍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女犯围在腰里当做腰带。这个监舍里一共关了二十多个女犯人,都是些私娼老鸨,惯偷忤逆,并谋财害命之辈,见这个白白嫩嫩的富家小姐这么快就被接了出去,都露出遗憾之色。她们还没有玩够呢!
来接周氏的是她的亲哥哥周福海,他顾不得周氏浑身腥臭,胡言乱语就如一个疯婆子一般,忙把她塞入马车,趁着夜色离开了京兆府大牢。妹妹在京兆府被收监的事情,不晓得有多少人被看到了,想瞒都瞒不住,必须把她赶紧带离长安,回到清河。
看着妹妹的疯癫样子,久经商海的周福海知道,这定然是狄大将军府上有人看那个常医官不顺眼,撺掇着自己妹妹出头做这件傻事,或者还存了一石二鸟的意思。但是自己妹子天真,像个炮仗般,一点就着,闯下了这般大祸,再想嫁入狄府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再做打算。
倒是常小溪,本来也被传得风风雨雨,但是不知是谁先提起的,说常小溪乃是陛下金口玉言钦点的女医官,众人方才警醒,议论常小溪不就等于议论陛下,这个罪过谁担得起?因此大家都谨言慎行起来。更有侍郎严铁卿,大张旗鼓的接了常小溪到家里去复诊,大家才对这个新任女医官慢慢正眼相看。
自家的远方亲戚闹了这么一出,狄少华真是哭笑不得,他被狄夫人绊在家中,竟然是第二天才知道此事。狄夫人肯定他与常小溪有私情,否则怎么会拼了前程不要为她作保。狄少华自己知道,自己对常小溪有情,恐怕还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意,至于私情,那是绝对没有的。他不耐烦狄夫人多事,耿氏并不是他亲生母亲,只是继室,什么时候管到他这个嫡长子的头上来了。
见狄少华不理会自己,那耿氏又拿出绝技,装死装病的闹了一夜。见耿氏如此不可理喻,第二天狄少华当机立断离开了大将军府。留守的姚立详实的给他汇报了常小溪家被砸的事情,他才知道耿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是作弄了自己和常小溪。
常小溪去严府为严小姐复诊,严小姐的康复情况非常好,已经能下地走上一段路了。严小姐拉着常小溪的手,郑重道:“常医官,为着我的病,不说是我自己,就是家母都好多次萌生死意,我也想剖腹以证清白。如今我能好好在这里,都是拜你所赐,你对我的再造之恩,严氏雅芝没齿难忘!”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常小溪忙扶她起身:“伤口还没有长好,你千万不要如此,我只是尽一尽医生的本分。”严雅芝的心情她大概能了解,家里姐妹们,父亲的小老婆们都盯着她的大肚子呢,之前不知道有多少谣言怪话传出来。
严父严母看起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不但给常小溪送上厚厚一份谢礼,还亲自将她送到了严府门口。这种礼遇,是当时的医生难以获得的。除了太医院一些有品级的太医能够获此殊荣,普通医生最多是能从主家那里多拿些银子罢了。
常小溪回到大理寺,远远就看见姚立在院子里徘徊,这姚立看见自己,立刻换上一脸欣喜的笑容跑过来:“常医官,您可是回来了,小的都在这里等您好久了!”一边殷勤的接过常小溪的药箱子,背到自己的身上。
常小溪疑惑的看着他,想不明白此人的态度为什么转化的这样快。原来姚立生怕自家大人迷恋男人,而自毁前程,现在发现居然是误会,这两个人男未娶,女未嫁,完全可效凤凰于飞之好。忠诚的姚立自然就以对待未来夫人的礼节对待常小溪,所以非常殷勤,完全是对待自家人的态度。
姚立边说边在前面引路,“大人有事请您过去一下,好像是关于医官复核的事情。”
常小溪一挑眉毛,哦,原来是此事,来得如此突然,不知道跟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有没有关系。现在自己是女儿身的事情,已经得到了皇上的认可,正是需要一场比试来为自己正名呢!
第一百零一章 复核
面对常小溪,狄少华是又关心又内疚,纠结不已。看到自家大人百味杂陈的表情,姚立自觉的退出去,人家小两口说话,自己何苦站在那里当电灯泡。
常小溪本来就比同龄人要瘦弱许多,本就在赵李氏家里被磋磨了好多年,现在高烧了一夜,她渐渐圆润的脸颊又变得苍白憔悴。狄少华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还以为常小溪是被周氏闹的,忙开口解释:“常医官,我不知道那周氏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和她其实一点瓜葛都没有,夫人娘家的亲戚那么多,我连她是谁都对不上号,若是路上遇到,也远远的就回避了。”
常小溪见平时伶牙俐齿的狄少华急成了这幅模样,忙微笑着回应:“还是因为你魅力太大,把你表妹迷昏了头,她才会如此。”
她平时总是一本正经,很少有这种巧笑倩兮的时候,狄少华愣了一下,旋即自嘲的笑了笑:“这等闲人怎样看不重要,常医官你觉得我怎么样呢?”这句话一出口,狄少华后悔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调戏啊,不知道常医官会不会怪自己轻狂。
不料常小溪认真的把他打量了一下,点评说:“你这眉毛生得很好,眼睛也够亮,身材不错,年纪轻轻的就居于高位,是个有魅力的男人。有很多追求者也很正常。”
狄少华被常小溪这番点评给弄得不太好意思,他平素遇到的少女,都是家里面的亲戚,无一不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有胆大的向他眉目,偶尔也有人丢个手帕等他来捡,像这样大大方方来评价他的女孩子,还是第一次碰到。他不敢再继续这种话题,再继续下去不就是红果果的调情了吗?毕竟作为一个读书人,发乎情,止乎礼是最基本的道德。哪有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子,先调戏,再调情的道理!
狄少华咳嗽两声,掩饰一下内心的尴尬:“我派人去水井坊看过了,那周家还算识相,已经把房子收拾妥当。但是你一个人住在那里不安全,我放了两个人在你那里,主要是照顾你的起居,另外也可以跟你做个伴。”
常小溪生病后也在想这件事,现在听狄少华如此说,从善如流的应下。狄少华这才说起正题:“新晋官员的复试,由吏部和百骑司主持,你们新晋医官的复试,由太医院的院正彭宏来给你们出题,考评的人员除了三名太医,还有一名尚药局的官员,东宫药藏局也派了医官。你们这次参加医官考评的人不多,刑部的舒秋,是侍郎王大人搜罗来的江湖人,刑部还有一个新晋的医官,据说来自长安的医学世家,叫做张童。太医院有两个太医,尚药局也有一个新晋医官,据我所知,就是你们六人参加考评了。时间是从明早开始,一共三天。”
因为常小溪要参加这场考试,所以狄少华认真细致的了解了整个考评的过程,希望能对常小溪有所帮助。他和常小溪相识至今,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认真而且好强的人,就算想退出公门,被考核淘汰这种方式她也接受不了的。
原来医官考评,需要看疗效,所以暂时界定了三天时间,这是受时代所限,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交代清楚这件事,狄少华就让常小溪先回水井坊做准备。毕竟考试要持续三天,女孩子的常用东西总是要带的。
重新回到水井坊,映入眼帘的情形恍如隔世,常小溪震惊的打量着自己的小院子,受了伤的枣树没变,水井没有变,房子的大小没有变,其他几乎全变了。之前所有被破坏的家什器具都被清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黄花梨家具,一张硕大的拔步床,就占了半个房间。但是这些都不是令常小溪最惊讶的,最令她吃惊的是,院子里多出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两男两女,看服饰颜色不同,正分立两侧,虎视眈眈的对峙着。见到常小溪回来了,这几个人都围上来给她见礼。原来一男一女是沙麒麟派来的,另一组是狄少华派来的。常小溪头痛极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她这个小院子也住不下啊。
原想把沙麒麟派来的那两个人给请回去,还没等常小溪说完,这两个人就跪在了地上,指天画地说这样回去的话,一定会被沙将军处置的。如果常小溪一定要让他们回去,他们就跪死在这里云云。常小溪耐心地解释:“我知道你们沙将军是一番好意,只是我这里窄小,你们也住不下。起居都不方便呀!”
沙麒麟派来的那个男仆马上抬起头来,目光炯炯:“这个不劳常医官费心,我家将军把这宅子左边的房子都买下来了。就是再多点人也能住下。厨子就在隔壁,正张罗着晚饭,过一会就好了。”
本以为离开了沙麒麟的豪宅,就能摆脱他的掌控,结果这个执着的男人又做了一个更大的。常小溪疲惫的挥挥手:“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就这么着吧。只是我平素喜欢清净,没事请不要来打扰。”这也算是无知周氏取闹的后遗症吧。
右边的宅子则被狄少华买了下来,这一下子常小溪连真正的邻居都没有了,就这么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浑浑噩噩的常小溪被两个婢女抢着打理干净,塞进了马车。一路上常小溪都在琢磨着,要怎样退掉这两位大人过分的好意。最好是能见到沙麒麟,当着他的面说这个事情要好一些。
复核医官的地方设在了吏部的一个书院,说是书院,其实好多年都没有人读书了,被专门用来进行各类考核。一个官员坐在门口负责登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常小溪觉得报上名号后,那个官员就一直不断的在打量自己。
考生们居住的地方,也在这个书院里。登记的官员给了常小溪一把钥匙,叮嘱说医官考核务必要住在书院,否则救治的患者病情有反复的话,就没有办法处理了。这一点常小溪十分赞同。
令常小溪吃惊的是,当她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女子。这女子身着青萝纱衣,裙裾飘然若仙,就算是以2062年的标准来看,也是非常美艳。最妙的是一见常小溪进来,这女子立刻叱道:“你是谁?何故闯进我的房间?”
第一百零二章 君胜男
常小溪也没想到屋子里会有人,只当自己是走错了。忙忙的口称抱歉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又核对一遍手中的号牌,没错呀,常小溪疑惑的朝对面的那一排房舍看过去。对面标着甲字号,明显都住的是男人。常小溪只好再次走进去,有礼貌的开口:“这位姑娘,我有吏部李大人给的房间号牌,确定是这一间没错。”
听说她有号牌,那纱衣女子忙抢过来看一看,又拿出自己的核对一番,见果然是一样的,这才抬头笑道:“你可是大理寺的常医官,是我看走了眼,我是长安君家的女儿,是吏部特许我参加这次考试的。”说着亲厚的走过来帮常小溪拿包袱安置东西,一边又咯咯笑道:“是因为常医官身着男装,我才看走了眼。”
常小溪摸摸自己的帽子,才明白误会在哪里。君家姑娘名叫君胜男,是长安最大的君氏药堂的女东家。君家到了君胜男这一辈,竟然全部都是女孩子,为了偌大的家业不至于旁落,就选了三女君胜男掌家。以后就由君胜男再召一门入赘女婿继承家业。
这次常小溪误打误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