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医官- 第18部分

第五十章　狄县令
　　在阿史那云为常小溪讲述自己是怎样从突厥来到大青山的情况时，狄少华也在思索南云的困局。已经到了突厥围城的第五天了，狄少华站在城楼上，看向远处密密麻麻的帐篷。与突厥约定的十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一半。山东折冲府的都尉李钊，被困在了南云县城中，几乎是指望不上山东折冲府了。派出去向山西折冲府求援的人，就如同泥牛入海无消息。南云县与折冲军府间，互通军报，平时是每月一次。本月的军报已经交流过了，指望周遭的兄弟们，发现苗头不对来支援，怎么也得一个多月。而现实情况是，突厥一旦开始攻城，南云县的防卫，根本撑不过三天。守城的资源和人手，都严重不足。
　　这已经不仅仅是外患的问题了。自从发现防御的武器装备短缺后，狄少华已经明白了，通敌的内奸渗透很深，早就在为这次突厥进攻做准备了。他在大理寺为官，擅长追本溯源，明白很多巧合，其实都是经过精心策划别有用心的预谋。以大唐对军备的重视程度，和大青山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来讲，南云县跟山东山西折冲军府处于大唐门户的位置，直面突厥，城防和兵员的补充，一定被兵部列为头等大事。但凡脑筋正常的官员，都不会也不敢从这里面捞油水。一旦出事，已经不是一般贪墨，丢官免职的问题了，而是通敌卖国，面临着抄家灭族的危险。
　　所以南云城的现状，肯定是内应从中做了手脚，人为的导致在一段特定时间，出现装备短缺的情况。想到这里，狄少华烦躁的在城头踱着步子。他到南云县已经有一阵子了，虽然目的是剿匪，但是既然身为县尊，南云县的日常事务还是要管理的。加上因为县令的位置空置已久，确实积压了许多的案件还有其他琐事。狄少华只能耐下性子，一点一点的处理。剿匪，包括刺探军情，都需要兵力，这就需要跟折冲军府协商。等到跟两位折冲府都尉商量好，出兵的数量，路线，定下日期后，狄少华就得帮着筹措后勤补给。打仗主要打的是粮饷，虽然是小规模侦查，但是要做好大规模遭遇战的准备。所以听起来非常华丽的剿匪，并不是兵马点齐，派遣几员干将就可以出战。剿匪的前期准备工作是非常繁冗的。
　　狄少华忙得焦头烂额三个月，才制定了大概的计划，粮草也准备了一些。同时，刚一到南云县，他把自己的随扈，挑选精明的分批派出去打探消息。有的就在南云县，有的派往边境方向。这些人是他在京城就招募好的，没有通敌的可能性。比起县衙里班头们千篇一律的汇报来说，自然是狄少华自己派出去的人更可靠一些。随着细作们的陆续回报，狄少华得到了不少情报。
　　首先是关于大青山流窜的匪徒。自称大王是罗启明的匪徒有两拨。很好区分，一拨匪徒是盗亦有道，只要顺从的奉上买路钱，或者是曾经往山寨中主动送过孝敬的行商，都会被放行，匪徒对商队秋毫无犯。没有买路钱的客商，则不允许通过大青山，但是也没有赶尽杀绝这一说。另一拨匪徒可就是心狠手辣，必定将财帛劫掠一空，然后再杀人灭口。作风可谓是天差地别。因此狄少华判断，这两股匪徒，只有一支是阿史那云带领的，另一支队伍，应该是假冒阿史那云旗号，趁乱打劫发死人财，或者有其他目的的。可是论起规模和武力值，两支队伍竟然都很强。有人趁乱发财不奇怪，可是谁有这么强的实力，能与突厥王子阿史那云比肩呢？
　　其二是折冲都尉府对南云县的影响力，从第一任南云县令被害之后，南云县的老百姓，几乎就只知道折冲军府，而不知道南云县令，朝廷对南云县及其周边的百姓都没有什么威慑力了。老百姓一说起什么规矩，竟然都是折冲军府制定的。完全没有朝廷法度的概念，其状令人心惊。就连曾经有数次突厥围城，都是折冲军府出面谈判，然后由老百姓摊派，捐出钱粮交给突厥人。所以朝廷上流传的边境上数年无战事，竟然是由折冲军府操办而买来的和平。
　　其三就是狄少华曾经质问李钊的问题，有商队夹带种马出关的问题，为什么折冲军府的路卡竟然没有察觉，这种大规模的走私，肯定有官府的默许，否则不会一直没有被发现。这一下问题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了。只是即使知道了真相，还是没有证据。而且现在自己也没有能拿下嫌犯的实力。所以，狄少华一直隐忍不发，不敢打草惊蛇。而是紧锣密鼓的密报朝廷，请求支援。这份密报刚刚送上去，狄少华就被自称罗启明派来联系他的人刺杀。
　　现在更是陷入了这种纷乱的局面，也不知道把常小溪派出去会不会有危险，狄少华看看身边紧跟着的护卫问：“常大夫哪里有什么动静吗？”
　　那个护卫就是常小溪为狄少华施救时，一直守在他身边贴身护卫中的一个，名唤姚立，这是狄少华的心腹之一。姚立恭敬的回答：“常大夫那里并无异样。只是阿史那云藏身之处很特别，竟然和李钊相好的女子住一个院子，阿史那云藏在前院，而后院住着李钊的外室。咱们的人一直盯着，除了李钊去幽会了一次，阿史那云的手下，一直没有没有来找过他。”
　　狄少华点点头：“那常大夫的底细查得怎样了？”
　　姚立依旧低着头：“查不出来。但是边家村逃出来的人中，已经有两户说常大夫是他们村里的童养媳妇。一家人就是跟阿史那云住在一起的，李钊相好的女子，嫁给了这家的儿子，现在这家人就都住在这里了。这家子人姓赵，赵家的老太太说常大夫就是他们家的童养媳，被阿史那云给扔出了院子。另外一家人，老爷也知道的。李钊都尉有个得力的手下，名叫廖仲旗的。他也指认过常大夫，说过常大夫是边家村的小溪姑娘。据属下了解，常小溪就是赵家童养媳的闺名。”
　　狄少华笑骂道：“这个李钊倒是真怕老婆，自己的女人就眼看着嫁给别人了。阿史那云想必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合？住在这里，想要打探李钊的消息，或者劫持，或者下毒，岂不易如反掌？”
　　姚立赞同的点头称是。
　　狄少华喃喃道：“只是常大夫，一个赵家婆婆会看错人，再加上廖仲旗也会认错人，这也不太可能吧？常大夫倒是给了我很多惊喜呢。如果边家村的人没有认错人，那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姑都成神医了？岂不是更可笑！这件事有点蹊跷，不过无关大局，可以暂且不论。”
　　还没有等姚立表明态度，安静了许久的远方开始骚动了。战马纷纷跑出来，集结的方向，竟然是南云县城。


第五十一章　再攻南云
　　狄少华脸上戏谑的神色一下子不见了。南云县城楼上的鼓声响起，士兵在城墙上快速跑动，迅速戒备。值守的武官确定了敌情，马上传令火速去请狄县令和李钊都尉过来。一面命令城楼上火速增兵。
　　他并不知道狄少华就在不远处悄悄观察，紧接着命令守军，箭上弦，刀出鞘，做好战斗的准备。
　　狄少华冷眼看着，这名军官镇定自若，指挥有度，颇有大家风范，就压低了声音问姚立：“你认识这家伙吗？”李钊身边带了几个武官，都是队正之类的低级武官，没有资格与狄少华对话，因此大部分狄少华都不认识。倒是姚立，本来他负责的就是情报，再加上身份相当，因此反倒将这些武官认了个齐全。
　　姚立点头道：“此人叫做李青城，很有来头，据说来自大户李家。长安世家子，为人低调，没有什么坏习气。奇怪的是，这样的人在李钊面前反而不得用。我有好几次听别人说，李青城请李钊吃酒，李钊一次都没有去过。如果不是李青城来头很大，估计在折冲军府都留不住，得去干巡山的苦活计。”
　　狄少华点点头，心里有数，他几步走上城楼，看起来好像刚刚赶到城楼一样。李青城忙给他见礼，又汇报军情。
　　就这么会功夫，突厥人已经在城楼下集结完毕了。李钊这时也赶到了城楼上，正喘着粗气。此刻也是面色肃然，沉声道：“不是才第五天吗？”
　　城楼上所有的人都存着这种疑惑，但是这一次，再没有了传递消息的羽箭。突厥人却没有任何前言，不带前奏的进攻就开始了。疾风般的箭雨须臾而至。随之而来的是不惜代价的强攻。狄少华面沉似水，命令一道借着一道传了下去，因为羽箭不足，一直没有使用的弓弩，也被架上了城头。援军不知何时到来，能拦一时是一时。
　　因为突厥开始攻城，无法再拖延，他收网的计划必须要提前进行了。就算抓不着阿史那罗，总得把已经锁定的阿史那云抓回来。姚立继续守护着狄少华，另外一个一直缄默的护卫狄二则领命离开城楼。
　　常小溪跟阿史那云，一起站在街口张望着。此处地势较高，远远的就能看到城楼方向。虽然喊杀声传不了这么远，但是城楼上硝烟四起，应该是守军射出火箭造成的。
　　常小溪默默看了一会，压低声音问阿史那云道：“那个，阿史那云大人，您在突厥还有熟人吗？地位高点，说话管用的那种熟人？”说完眼巴巴的看着阿史那云，经过这两天相处，虽然短暂，但是两个人之间，仿佛有种天生的默契，所以常小溪说话，又随意了不少。她上过城楼，知道狄少华手里既没有兵，也没有箭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现在这种情况，要守住南云是不可能的。
　　阿史那云苦笑了一下：“放心吧，即使突厥破城，你也一定安然无恙。”他心想，这姑娘是真的忘了吗？她和突厥有着那么深的渊源，任何一个突厥人，都不会伤害她的。
　　常小溪却觉得阿史那云这句话，只能作为安慰的话来听一听。在胡氏医馆的时候，她还能上城楼参与伤兵救治，现在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子吵嚷，原来是芳邻赵李氏一家子也来了。她们一时嫌弃人多嘈杂，一时又是气味不好，把周围的街坊四邻嫌弃了个遍。大家知道她们几个的底细，当下都避得远远的。赵李氏瞥见常小溪，哼了一声，将脸别过去。原来那个童养媳常小溪在的时候，任由她打骂出气。现在这个长得像的，又是个做奴才下人的，反倒把自己给丢了出去。虽然这一次没有把她弄去干活，但是今后日子还长，肯定还会有机会的，这个场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赵李氏得意的想着，看看身边窃窃私语的张氏母女。自己可是童生老爷的娘，如今又有了一个有钱肯孝敬的儿媳妇，想要折腾一个奴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吗？
　　有一个穿一身短衣的汉子，不着痕迹的挤到阿史那云身边，做了个摸耳朵的动作。阿史那云点点头，拉着常小溪，转身边走。
　　“狄少华等不及钓鱼了，他动手了。”阿史那云边走边解释：“抓捕我的人马上就到，咱们得避一避，我怀疑她也会对你不利。他是个很多疑的人。”
　　常小溪默默点头，心里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把狄少华在他身边埋有奸细的事情说出来。街上乱纷纷的，此刻天近黄昏，突如其来的进攻，打断了大家正常的节奏。亲戚熟人们，都悄悄议论着，不知道这次攻城是不是跟以前一样。折冲军府的军爷们，跟突厥商量好价码。然后全城摊派，等大家筹集完粮草物资，再由折冲军府交给突厥人。突厥人收兵走人，大家皆大欢喜。
　　常小溪在心里默默叹息，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李钊跟突厥人早有勾结。那现在狄少华还有什么胜算？突厥人在攻城，而站在狄少华身边的李钊，则可能是突厥人的内应。如果想要对自己有利，似乎应该向阿史那云坦白，帮他找出内奸。但是一想到，狄少华可能会孤立无援的死在南云县，她又有点心酸。因为这个在阿史那云口中很多疑的县尊，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离奇的身世，而为难过自己。而且在自己落入李钊之手后，他以县令之尊，还不辞辛劳的亲自来营救自己。
　　见常小溪踌躇不前，阿史那云奇怪的问：“怎么了？下一个藏身处很快就到了。我身边有狄少华的人，不防着可不行。”
　　常小溪一惊：“你早就知道身边有狄大人的卧底？”
　　已经走到了巷尾，阿史那云推开一扇门，先带常小溪走进去，又栓好了门。这才正色道：“当然知道，这个卧底还是我默许才留下来的。这样的话，他在明处，我在暗处，反而于我有利。也免得狄少华又想些别的办法，令人防不胜防。”
　　常小溪终于放下心来。但是想想狄少华，又觉得于心不忍。犹豫了好几次，终于开口问道：“那李钊是不是跟突厥人有联系？”
　　阿史那云一双锐利的眼眸，像鹰隼一般看向常小溪。常小溪被他看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