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三生有幸- 第6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苏思远愣愣地回了下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那人道:“苏……你是苏思远么?”
  苏思远一脸惊诧:“你认识我?”
  “我是苏叶。”
  “啊?”苏思远更惊讶了,先前他因为只听苏世琛提过一句大致地点,来这边快一年了,一直也没能打听到这个堂姐具体在哪儿,没想到这回却是如此机缘巧合地碰上了。
  苏叶看他傻愣愣地张嘴盯着自己,笑着解释了句:“你跟叔叔长得还真像。”
  “我天,这也太巧了……”苏思远忍不住直摇头,空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啊对,你要打电话是吧?你先打,打完再说。”
  “行,你稍等一下。”
  苏思远在周围遛达了十来分钟,苏叶回来了,问他:“你刚才是给叔叔打电话么?”地震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苏思远皱眉叹了口气:“没打通。”
  “别太着急了,应该没事,”苏叶只能安慰他,“可能是在忙没接到,待会儿再试试。”
  “嗯。”苏思远扭头看了看她,越看越不敢相信——他听说这个堂姐七零年就来插队了,在这个山沟里待了六年,已经是二十六七的大龄姑娘了,可如今看起来还是一脸的学生气,他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
  “怎么了?”苏叶见他一直看自己,纳闷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苏思远连忙摇摇头,十分自来熟地叫了声:“姐,你真在这儿待六年了?”
  “快七年了。”苏叶笑了笑,语气里倒是不见什么怨怼之意。
  “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像……”苏思远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苏叶却是听明白了,直接替他问了句:“不像村里姑娘?”
  “呃……啊……”苏思远干笑着点了点头,“你怎么一点儿都没晒黑?我觉着我来这半年多都黑两圈儿了。”
  “可能随我妈吧。”苏叶俏皮地耸了下肩,又扭头提议道,“再去打个电话试试?”
  这回苏倾奕学校那头依旧占线,好在贺远接到了电话,苏思远得知他俩都没事儿,总算是松了一大口气,挂了电话才觉出身上都有点发虚。不过只缓了一会儿,他就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德行,连带语气都兴奋了几分。
  “诶姐,苏墨哥在哪儿插队?”
  “再往西三百公里,不过已经算另一个省了……当心,”身边突然有赶车的经过,苏叶拉了苏思远一把,“刚才我就是给他打电话,我们约好了每个月轮流打给对方。”
  苏思远“哦”了一声,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听苏倾奕说过大伯一家的事,知道自打叶溪去世后,苏叶跟苏墨既没有了妈妈,也见不到爸爸,只能相依为命熬过最难的那段日子,他们姐弟俩的感情确实很深。
  俩人一路走着,沉默了一会儿后,苏叶冷不丁问了句:“你刚才打电话叫的贺叔,是叔叔的爱人么?”
  “……啊,对。”苏思远瞟了她一眼,“你也知道?”
  “前些年听我爸说过,”苏叶笑了一下,“他说叔叔命好,这种世道还能遇上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人。”
  苏思远咧嘴笑了笑,心说这倒真是,贺叔对他爸那叫一个好。
  “我小时候见过叔叔几回,那时候觉得他可倔了,经常把爷爷气得够呛,苏墨的性子就有点像他,”苏叶边说边侧头看了看苏思远,“你倒是不像。”
  苏思远闻言挠了挠头:“我爸一直说,我除了长的随他,别的哪点儿都不随他。”
  苏叶摇头笑了笑,下一秒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之前我爸写信说你跟叔叔去看过他了?”
  “啊,去年的事儿了。”
  “我爸……”苏叶顿了顿,“看起来还好么?”插队这么多年,她跟苏世琛一直通过书信来往,很偶尔才能打一次电话听听彼此的声音。不管在信里还是电话里,苏世琛永远一副“我很好”的姿态,苏叶不知道他是真的过得可以,还是跟自己一样,报喜不报忧。
  “我瞧着大伯精神挺好的,”苏思远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半回答半安慰了句,“跟我爸还有说有笑的呢。”
  “那就好。”苏叶垂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苏思远见她情绪似乎一下低落了下来,赶紧发挥起自己嬉皮笑脸的本领闲扯了些别的,没多久苏叶就被他逗得直摇头。临分别前,姐弟俩又互相留了地址,约好有空去找对方玩。
  苏思远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本以为终于得知家中一切平安就能睡个安稳觉了,没想到却反常地没什么困倦之意。今天苏叶的话,让他插队以来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身不由己的,若是一直回不了城,他很可能跟苏叶一样,同家人分开个十年八年,连面都见不着。
  他越想越睡不着,后来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回想起了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向来扔到哪儿都能很快适应的苏思远,第一次因为想家失眠了。


第74章 第74章
  地震后一个多月,九月九日毛。主。席逝世。随后,“四。人帮”被粉碎。人们纷纷上街游。行庆祝,拉横幅表达内心的喜悦之情。自此,延续十年的运动终于结束了。
  一九七七年,中断多年的高考也得以恢复。这个消息一传出,无疑是给无数身处无望之地的知识青年们带来了新的曙光。一时间,从城市到农村,中学课本被抢购一空,处处洋溢着一派求学的新气象。
  这一年的高考是十一月底开始的,各省单独命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虽说参加考试对上山下乡的知青来说,是离开农村最快最公平的一条路,但很多人在多年的劳动生活中早已经把课本知识全还给了老师,不少人都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报的名。
  苏家插队的三个孩子,也只有苏墨在转年春天如愿踏入了大学的校门。苏叶因为是“老三届”中年纪最小的一届,当年高中时基本就没怎么正经上过课,稀里糊涂在六八年跟着前两届学生一刀切地毕了业,三年的知识补起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苏思远倒是好好读了高中,但他考前复习的时候一直玩玩嘻嘻,最终也没能收到录取通知书。
  苏倾奕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写信让他塌下心来再复习半年。结果转年的考试,姐弟俩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都考上了心仪的学校——苏叶去了上海,苏思远跟自己爸成了校友。
  七月底回来那天,苏倾奕差点都认不出来他了——个头窜得超过了自己,皮肤黑了,但也结实了,二十二岁的人,看起来确实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而已,苏思远一张嘴,吊儿郎当的劲头便暴露无遗。
  “诶我说爸,这都好几年没见着你亲爱的儿子了,你就拿这些对付我?”苏思远指着桌上择到一半的两样菜,撇了撇嘴。
  “你又没说今天回来,”苏倾奕这会儿已经从见到儿子的欣喜中回过神来了,闻言瞥了他一眼,“你来电话说的可是下礼拜才到家。”
  “我这不是想你们想得等不及了么。”苏思远嘿嘿笑了两声。
  “你们爷儿俩怎么见面就呛,”贺远的笑还挂在脸上,跟往常一样伸手胡噜了一把苏思远的脑袋,“没事儿,反正家里还有菜,待会儿我多弄俩。”
  “别介,”苏思远甩甩头发,拦了句,“今儿我做吧,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苏倾奕狐疑地看着他。
  苏思远一副跟狐朋狗友闲扯的架势回了句:“你当我这几年插队是去玩儿的?”
  “别跟你爸没大没小。”贺远拍了他屁股一巴掌,转头又问,“诶,你见着你妈了?”
  苏思远这回从知青点回来,没直接回家,提前打电话就说想先绕道去南边儿看看林婉。他长到二十多岁还是头回见自己亲妈,以前都只在相片里看过。
  前些年苏倾奕还被“专政”那会儿,林婉每回来信都是寄到贺远厂里,贺远再转交给苏倾奕,所以他对林婉早也不陌生了,眼下这话问得倒是比苏倾奕还顺嘴。
  “见着了,”苏思远表情有些复杂道,“我算知道我这话唠的毛病随谁了,我妈那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
  苏倾奕一时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跟林婉结婚的那几年,并没有多少心思好好同她相处,但他隐约记得林婉话不是特别多。现在想来,大概还是因为自己从没给过她畅所欲言的机会。苏倾奕默了默,问了句:“他们四口都好么?”
  “好着呢,不过就是上班上学都忙了点儿,要不我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回来了,总不能自个儿跟他们家面壁啊。”
  “那挺好。”苏倾奕笑了笑,没再说别的。
  贺远也点点头:“行啊,见着了就踏实了。”
  “是这么回事儿。”苏思远一拍大腿,“得,我先做饭去,剩下的话留着待会儿吃饭时再说。”
  “这口气……”贺远“啧”了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大师傅呢。”
  “哪家大师傅?”苏倾奕故意揶揄道,“食堂的吧?”
  “别挤兑我,你们就擎好吧!”苏思远说着话便撸胳膊挽袖子出了屋。
  苏倾奕看着他的背影,冲贺远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说他这做派都是跟谁学的。”
  “我瞅着挺好,没心没肺没烦恼。”
  “他怎么着你都觉得好。”苏倾奕一语戳穿了他。
  “自个儿的孩子可不都怎么看怎么好。”贺远点着头深以为意,下一秒又扭脸看向苏倾奕,“我看你也怎么看怎么好。”
  “…………”
  平静了四年的小院儿,久违地迎回了热闹的气氛。晚饭桌上净听苏思远一个人嘚啵了,简直像是要把四年的生活全部追溯一遍。不过俩大人倒是听得认真,连苏倾奕这种经常强调饭桌礼仪的人,都难得没有出声“败兴”,后来干脆连筷子都撂下了,兴致勃勃地听儿子演讲了一晚上。
  周家两口子更是高兴,苏思远转天刚一进门,就被周松民拽着左看右看:“哎呦,我这大孙子可算回来了。”
  姜芸也弄了一桌好吃的,站在一边打量着:“在那头缺嘴了吧?我瞅着你可一点儿都不见长肉。”
  “我这叫结实,奶奶。”苏思远嘴上无所谓了一句,手却没闲着,直接从桌上拿了个最大的苹果啃了起来。
  嘻嘻哈哈地扯了一个来钟头,他才抽身去了趟安昀肃家,可到门口一看院门是锁着的。苏思远摸着下巴又转回了屋,问道:“诶爷爷,安叔那院儿怎么又锁着门?”
  “你看我这记性,”周松民一拍脑门儿,“光顾着看你了,忘告诉你了,你安叔住院了。”
  “啊?”苏思远立刻紧张道,“他怎么了?”
  “心脏不好受,”姜芸插了句话,又皱着眉问自己丈夫,“那叫什么病来着?”
  “就……就是心脏。病的一种,”周松民也有些说不清,“具体的咱也不懂,反正就知道是心脏不得劲儿才住的院。”
  “这都第二回 犯病了,”姜芸叹了口气,“要我看,就是文。革那会儿斗狠了落的病,好些人身体不都搞坏了么。”
  说起这个,周松民也连连摇头:“他这才五十多,比我小十多岁呢,唉……”
  “…………”苏思远听着这些,一时没说出话来。
  在他心里,安昀肃是个不同于任何人的存在。他从小来爷爷家的时候总能看见他,而他总是一脸笑模样,仿佛永远不会生气一样,不管自己怎么淘气他都不恼,甚至面上都没流露过半分不耐烦之色。这一点上,就连一直很宠他的贺远都做不到——有时候他太不听话了,或是惹事儿太频繁了,贺远也会瞪眼数落上两句——可安昀肃却当真一次都没有过,哪怕自己弄翻了他的笔墨,画花了他的藏书,他都只是笑着摇摇头,从不苛责他。
  等再长大几岁懂事了些,也到了文。革时期。那是个一切都不能用正常的眼光来看待的特殊年代。只要高举着红宝书,站在所谓的“正义”制高点上,人人都可以革别人的命。以至于连苏思远自己都觉得,他之所以后来特别看不惯仗势欺人或是倚强凌弱的行为,很大程度上是源于那时候亲眼目睹了太多次安昀肃被批。斗游街的情形。对于半大的孩子而言,那些画面冲击力巨大。
  然而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些政治运动,眼下一切太平了,偏偏安昀肃的身体也不行了。苏思远突然弄不明白了,这个世上好人为什么就是没好报。
  转天一早,他奔去了医院。病房里,安昀肃正在闭目休息,苏思远有些不想打扰他,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才进屋。
  “安叔。”
  安昀肃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见来人一脸惊喜道:“诶小远?不是说下礼拜才回来?”
  “事儿都定了就提前回来了。”苏思远见他要坐起来,赶紧上前扶了一把,给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