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苏倾奕没心情应付林婉,把她安排去学校招待所住了几天。
虽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可终归没法躲一辈子,该办的事还是得办。一周之后,苏倾奕跟林婉领了结婚证,学校不仅准了他更换宿舍的请求,还把林婉暂时安排去了图书馆工作。
这头的事算是落了听,苏倾奕想着该找一天去贺远家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了。其实若是只有几件衣服,不拿也就罢了,可那些书跟专业资料实在不能丢在那里不管。
犹豫了几天,苏倾奕最终挑了个白天大家都上班的时间,去了趟贺远家,想着不管怎样,总该把钥匙还回去。既然自己已经对不起他了,还拿着人家的钥匙实在太不像话了。
苏倾奕开门的时候,贺远果然不在家。进屋一看,一切都跟他离开那天差不多,就是乱了些,家具都积了灰,想是一直没人打扫——也正常,任谁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心情下还归置屋子——他又去厨房看了一眼,厨房倒是挺干净,看意思贺远这些日子压根就没在家吃过饭。
苏倾奕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惦记这些有什么用。他麻利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本打算就这么走了,可回头再看一眼时,两条腿却说什么都迈不动。
五月初的太阳暖意正浓,透过窗玻璃毫不吝啬地洒进屋里,所有的家具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墙皮早已斑驳的屋顶,老旧的桌椅板凳,空气中隐约飘着的老房子特有的味道,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却组成了苏倾奕在异乡的第一个“家”。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干脆什么都不去管了,留下来。只要还能跟这屋的主人在一起,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沉吟半晌过后,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最后把家里拾掇了一遍,拿着东西锁了门,离开前把钥匙顺着院门上方扔回了院子里。
贺远下班一开院门就看见了地上的钥匙。他拾起来再进屋一看,立时便明白苏倾奕来过了,而且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了。他巡看了一圈桌面,没有信也没有字条。
真狠啊,一句话也没有,断得一干二净,断得就像那个人从来没有在自己的生活里出现过,仿佛过往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贺远呆呆地躺在床上,脑子里本该一团乱,可这会儿却是异常清晰,从两人偶然相见的第一眼,到那天他在车站看见苏倾奕的最后一眼,每一幕都从眼前清晰地晃过去,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可怎么就……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贺远不知道,他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该跟谁去讨说法,就这么跟过电影似的在脑中不停放送着两人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转天是礼拜天,贺远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许因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这一觉倒是睡到日上三竿,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有人拍打院门,又听了几秒钟,确定真是有人敲门,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开了门。
刚打开院门,便见唐士秋一脸出了什么大事似的表情进了院儿。
“诶我说……那事儿是真的?”
“哪个事儿?”贺远还有些迷糊,边回屋边随口问了一句。
“就……苏老师结婚的事儿啊。”唐士秋也跟着进了屋。
贺远一听这仨字马上就彻底醒了,连唐士秋都知道了,他也没必要再瞒着,索性点头“嗯”了一声。
唐士秋愣了一下才骂了句脏话:“操,我在学校听别人说的,我他妈还以为是谣传呢……那……你俩这就……”
“掰了。”贺远简明扼要地回了两个字。
“……这就散了?”
“不散怎么着?”贺远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当第三者?”
“这也太……”唐士秋张张口,一时都找不到形容词,“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好端端突然就结婚了?”
“你问我?”贺远皱了皱眉,“我问谁去?”
“不是,他都没跟你说一声是为什么?”唐士秋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俩人感情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就差粘一块儿了,这个消息他怎么都觉得不像真的。
“说什么?他把东西都拿走了,钥匙也还回来了,”贺远冲着桌上的钥匙抬抬下巴,“还全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干的。”
“这他妈够狠啊,还真没看出来……”唐士秋一听这话,似乎比他还窝火,“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你还真咽得下这口气?”
贺远无语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别说的跟我让人给始乱终弃了似的?”
“你不就是让人给抛弃了么?”唐士秋叹了口气,“还真让我说着了,早跟你说你玩不过他,你还不信。”
“我现在信了,”贺远无奈地点头敷衍着,他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能不能别再跟我提这个人了?”
“行,那咱不提了。”唐士秋立马改了口,“你跟我出去转转呗,别跟家憋着了。”
贺远其实没什么心情,可又不想让好友担心,末了还是两人一起出门吃了顿午饭,又去中心公园溜达了一会儿才回家。一进家门,他整个人就泄。了劲儿。
说实话,上午跟唐士秋说的那些话,并非出自他的真心,他倒是希望自己真能那么想,能真的不愿再提那个人。可他做不到,他再怎么装着生气,恨他,也无法忽略心底愈演愈烈的想念。
他想他,想见他,想听他的声音,想抱着他,想亲吻他,想还能像以前那样跟他在一起。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贺远脑中翻来覆去地重温着那个人的脸,想着他的一颦一笑,想着他动情的模样,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了,傍晚的时候还是冲动之下去了苏倾奕的学校。
他真的太想见他了。
可当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敲了门,却见来开门的是个陌生人,贺远这才知道苏倾奕搬了宿舍。他不知道具体搬去了哪一间,干脆就站在楼外看着亮灯的窗子等,见着终于有人出来,便装成学生让人家帮忙把苏老师给叫出来。
不一会儿苏倾奕就出来了,他有些纳闷,这么晚了谁会找自己,出了楼道口看了看四下并没有人,又往外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双手拽到了宿舍楼拐角处的阴影里。
“……贺远……”苏倾奕被拉过来的一瞬就已经预感到了,可待真看见人在眼前,心口还是跳得厉害。
贺远把他箍在自己身体和墙壁之间,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问了句:“为什么?”
苏倾奕知道他想问什么,可却答不出口。说什么呢?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不忍心看着父母被活活气死?还是说因为不想毁了贺远才不得不妥协?不管哪一种都改变不了他们没法再在一起的事实。既然如此,让贺远痛痛快快地恨自己就好了,恨一个人也总比想着又不能在一起来得好受些,于是他只回了句早该亲口跟他说的话:“……对不起。”
“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贺远眼圈红红的,看着苏倾奕像是自言自语地又问了一句。
“对不起。”苏倾奕还是回了同样的三个字。
“我他妈不想听这仨字儿!”贺远还是头一回在苏倾奕面前说粗话,也是头一回用这种暴躁的语气对他说话。
苏倾奕显然也吓了一跳,下意哆嗦了一下,而后干脆就垂眼盯着斜前方的地面,不再吭声。
彼此沉默半晌,贺远突然放低声音问道:“你喜欢她么?”
“…………”苏倾奕睫毛抖了几下,依旧没回话。
“你跟她睡过了?”贺远又问。
“…………”
这句话着实戳中了苏倾奕最无法面对贺远的一点——就在昨晚,他跟林婉睡在一起了,他实在找不到借口躲着她了。虽说从结婚到现在差不多快一个月,两人只有过这一次,他还相当敷衍,可到底是有过夫妻之实了,苏倾奕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闭了闭眼,嘴唇也抿得更紧。
“真行啊你,”贺远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心里压着的那股火瞬间就蹿了上来,直接抬手捏起苏倾奕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感觉好么?”
“贺远,”苏倾奕偏了偏脑袋想躲开,无奈贺远的力气更大,他没能挪动分毫,“你别这样……”
“别哪样?”贺远又往前凑了凑,“这样?”问完便不顾他的反对直接吻了上去。
“……唔……嗯……”苏倾奕抬手想推开他,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天知道他有多想眼前的这个人,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一点都不想推开他,可他不能这么做,他已经对不起一个人了,再跟贺远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他就对不起两个人了,那他就更混蛋了。
贺远却是完全没有起开的意思,压着苏倾奕吻得更紧。苏倾奕没辙,最后只得狠心推开他,又扬手给了他一巴掌,话中的语气却带上了几许哭腔:“够了,我们都忘了彼此吧。”
“…………”贺远张张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敢相信他说的话,还是不敢相信他会打自己。
苏倾奕怎么舍得打他呢,他只是意识到自己再不赶紧刹车,恐怕就再也无法理智起来了。这一巴掌是打在了贺远的脸上,却也同时打在了他的心上。咬着牙强迫自己一狠再狠,苏倾奕最后说了句:“……别再找我了。”
贺远没答话,看向苏倾奕的神情既恼怒又有几分困惑,片刻后才慢慢往后撤开了身子,又盯着他后退了几步,最后摇了摇头,转身跑了。
苏倾奕看着他的背影,眼前一阵模糊,几秒后,他尝到嘴角一抹咸咸的味道,苦涩得要命,却除了往肚子里咽,跟谁也道不出口。
第37章 第37章
贺远神情恍惚地出了校门,连电车都忘了搭,就那么机械式地朝家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冷风一吹,脑袋也清醒了不少。
刚才他情绪激动,一想到苏倾奕跟个女人同吃同住睡在一起,他心里就难受得要命,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也顾不得琢磨别的,理智全被嫉妒之心占领了。
现下他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苏老师不是唐士秋说的那样跟自己玩玩,他知道苏倾奕这么做一定有苦衷,或许还是无法说出口的苦衷——他嘴上说着让自己不要再去找他,可那个眼神,贺远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里面满满的都是舍不得。
可正是因为知道,贺远心里才更难受,他宁愿苏老师对他没有半分情意,那样他还能明明白白地怨他,恨他,可他偏偏不是。贺远想不明白,为什么两情相悦的人就是不能在一起。
走了快一个钟头,临近家附近时贺远余光瞥见还未打烊的商店,脑中突然冒出个想一醉方休的念头,当下便进店买了两瓶白酒。
说实话,他从小到大当真是滴酒未沾过。上中学那会儿胡同里曾有户人家,两口子成天吵架,男人喝了酒就打老婆孩子,街坊帮着劝过好些回都不管事儿,也就没人再乐意管了。贺远从那时候起就觉着酒不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人丧失理智。可现在,他需要的正是这个。
第一口酒辛辣难咽,呛得他咳了好半天,胃也跟着火烧火燎起来,可他还是自虐地接连又灌了好几口。很快,他就觉出自己有点晕乎,等半瓶酒下了肚,精神便再难集中起来了,高兴的事不高兴的事,全都想了个开头就继续不下去了。
贺远开始傻笑,这感觉还真不赖,谁说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明明晕晕乎乎舒服得很,什么不痛快都没力气去想了。
不知不觉中,贺远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最后怎么睡过去的,他也全然没印象。
转天正是礼拜一,折腾了这么一晚上,人自然是没能起来,也就没来厂里上班——这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没请假直接旷工。
周松民先头以为他是早上起晚了,没成想快中午了贺远依旧没来。他开始有点担心了,这孩子一个人住,近段日子本来就感觉他情绪不太高,话也少了很多,可别再是生了病没人照顾,起不来床了吧。
周松民越琢磨越担心,中午干脆连饭都没吃就直奔了徒弟家。到的时候见院门虚掩着,周松民心说看来人在家,便直接推门进去叫了一声:“远子?”
没人应声。
他顺手一拉屋门,门也没锁,一边纳着闷一边迈步进了屋,结果冲鼻就是一股浓重的酒味儿,四下看了看,外屋没人,桌上放了两瓶酒,一瓶没开,一瓶只剩了个底。
周松民赶紧去里屋扒头看了一眼,果然见贺远睡在床上,四仰八叉的,边睡还边哼哼唧唧地不知叨咕着什么。
老远就能闻见他一身的酒气,周松民心说这是怎么了,还学人家喝上酒了,忙走过去推推他,想把他弄醒了。
“远子,醒醒。”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