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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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有幸-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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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剥了个橘子递给贺远,自己则将橘子皮展平摆到炉子上头烤。
  贺远接过橘子吃了几瓣,隐隐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这才反应过来:“我说刚才一进屋就闻见一股香味儿呢。”
  安昀肃点点头,起身将烧开的水冲进茶壶:“我习惯这样了,不难闻吧?”
  贺远连忙摇摇头:“不难闻,闻着还挺舒服。”
  “那就好。”
  贺远吃完橘子,抬眼打量起了屋内的摆设。东西不多,仅有一个书柜,一张写字台,一张圆桌跟配套的四张圆凳,外加屋门边立着的衣裳架子。再往里连着的还有一间屋子,也挂着厚厚的门帘,贺远估摸着那里头应该是睡觉的地方了。
  “虽不是什么名茶,倒也还入得了口,”安昀肃将斟好的茶碗恭恭敬敬端到贺远跟前,比了个请用的手势,“你尝尝看。”
  贺远平日里随意惯了,冷不丁被如此礼数周全地招待,反倒不大适应,竟条件反射地也跟着站了起来,见对方下意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反应过来,大约是自己动作猛了,惊到了人家,只好尴尬地挠挠头,吐了句实话:“安哥,你快别这么招呼我了,弄得我都坐不住了。”
  “也是,现如今不讲究这些了。”安昀肃笑笑,坐了回去。
  “你这也太客气了。”贺远也跟着重新坐下,端过茶碗吹了吹,还有些烫,于是只浅浅抿了一口,斟酌着问了句,“……那个,邢大哥没在?”
  安昀肃心知贺远早已经猜到他跟邢纪衡的关系了,便也没再遮掩,坦然回道:“他去他父亲那头了,今儿个家里就我自己,怎么你有事儿找他?”
  贺远赶忙摆摆手:“我没事儿,就是随便问问。”
  安昀肃点点头,没说话。
  贺远也沉默了,他琢磨起了对方话里的“家”这个字。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每天同吃同住的亲人才会管同一个地方叫家。如此看来,安昀肃是把邢纪衡当做家人那样看待的。
  莫名其妙地,这个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听别人一说竟忍不住往自己身上套了起来,贺远突然对这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关系特别向往,惦记着不知自己何时也能有个这样的家。
  安昀肃见他一直盯着桌面没吭声,有些纳闷,却也没好意思直接叫他,只抬手把桌上摆的几样吃食小碟往他跟前轻轻推了推。这个动作还真把贺远拉回了神,他端过茶碗闷头喝了几口,再抬眼时正好扫到书柜,顺嘴问了句:“安哥,你是大夫么?”
  安昀肃愣了一下,待顺着对方的视线瞥见书柜里摆的书,这才明白过来,摇头笑道,“我哪有那个本事,”说着话又起身给两人半空的碗里续满茶水,“纪衡是医生,那些医书都是他的。”
  “哦。”要说上回偶然撞见时,黑灯瞎火的,贺远压根没看清楚邢纪衡的长相,只依稀记得那是一张很有气势且不苟言笑的脸,再想想苏倾奕,不由心说这有学问的人跟有学问的人竟还那么不一样。
  可既然这里的书大部分都是邢纪衡的,那他们应当是住在一起的。想到这儿,贺远又有些欲言又止,讷讷道:“……安哥,那,邢大哥,不是,那你,也不是,我是说你们……”
  “我们?”
  “我想说,你们,一起……唉……”这种打听人家私事的话,贺远归了齐还是问不出口。
  安昀肃倒是心下了然,他多少猜到了,贺远今天过来可不是专程只为给自己拜个年的,于是接着他的话补问了一句:“你想说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呃……”贺远点点头。
  “有十几年了吧。”安昀肃说这话时的神情似是也有些恍惚。
  贺远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原本以为了不起五六年、七八年。他都这么大了,自个儿爹妈不也才结婚二十来年嘛。
  安昀肃又问:“贺远,你多大了?”
  “再几个月十九。”
  “我比你年长十一岁,我十六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十六岁相识,到如今好了十几年,那岂不是十几岁刚认识就在一块儿了?
  贺远其实很想问问,那你们是怎么好上的,可这话头越想越是人家的隐。私,他支吾半晌才隐晦地问了句:“……安哥,那你们是怎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安昀肃垂眼盯着桌面,静了一会儿才回话,语气听上去有些伤感:“贺远,我跟你不一样……我俩之间,本就没有那层窗户纸。”
  “那……”贺远疑惑地看着对面的人,一时琢磨不过味来,没有窗户纸,这是什么意思?
  “纪衡他……是我的恩客。”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沉默了。
  其实安昀肃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就这么脱口而出了这句实话。他虽然向来并不刻意遮掩同邢纪衡的关系,却也不曾主动向旁人提起过他们之间的旧事,眼下这般坦白,或许多少跟贺远这个人有关。
  自打解放以来,进了新社会,安昀肃再未遇见过跟自己一样的人,也许是因为相同的心思让他觉得亲近,也许是因为贺远这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说到底,他不想敷衍他。所以,他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贺远则是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这彻底出乎了他的预料。倒不是他对安昀肃话里的意思有什么偏见,说实在的,贺远从出生开始,一直生活在这个社会的底层,他看过太多苦难,也看过太多苦命人对于生活的妥协无奈。他从未觉着那个旧时代公平过,同样的,也不会因为任何不堪的境遇而看低他人。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容貌漂亮、举止得体的男人,竟会有着那样悲伤难堪的过往。
  “他是个怎样的人?”安昀肃突然问了句。
  贺远一愣:“什么?”
  安昀肃轻叹了口气:“你今儿个过来,总不会是想听我的故事。”
  “对不起,安哥,我不是有意让你想起这些的。”自己的困惑却惹得对方忆起过往伤痛,贺远心里是真的很不落忍。
  安昀肃没接话,又问了一遍:“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干净,离近了总有股香皂味儿……还有学问……”贺远越说声音越低,先前只自己偷偷惦记的时候并未有过如此强烈的自卑感,现下对旁人讲出来,才发觉自己同那人之间竟是差得这么一天一地的距离。
  “那我倒该夸你眼光好了,既是这么好的人,你还犹豫什么?”
  “我没犹豫,”贺远沮丧道,“我就是不知道他还乐不乐意见我。”
  “他不喜欢你?”安昀肃问得很直白。
  “我也不知道,我说不好。”
  安昀肃似乎有些不明白,只歪着头看他,没说话。贺远一咬牙,干脆把两人这几回见面的事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听他讲完,安昀肃十分感慨地摇头笑道:“这世上果真有一见钟情啊。”
  “我说安哥,我这正苦恼着呢,你怎么还打趣我啊。”贺远难为情地嗔怪了句。
  “他不是都把手给你握了么?那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啊。”
  安昀肃沉默了片刻,下一个动作便将自己的手搭到桌上,冲贺远道:“你示范给我看看,这手是如何握的。”
  “啊?”贺远不明所以。
  “握握看。”
  贺远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犹豫着把手伸了过去,可刚碰到指尖,对方就猛地一下抽开了,紧接着反手给了自己手背一巴掌。贺远吓了一跳,忙缩回手:“你打我。干嘛?”
  安昀肃无奈地笑道:“这你还不明白?”
  贺远呆了两秒钟终于反应过来——倘若不喜欢那定是不会给人碰的。其实那天看电影回来以后,他自己也是这样猜测,可总是不敢肯定,现下安昀肃的话是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贺远既欣喜无比又懊恼万分——其实苏老师早已经给过他回答了,而他却一直忐忑着纠结至今。
  从安昀肃家出来以后,贺远突然觉着这个年又变得有滋味了起来。周松民心说还是年轻人之间有话说,这么会儿工夫,眼神儿都不一样了。


第12章 第12章
  尘封心底多年的记忆之瓶终被一场意料之外的对话打破。安昀肃站在窗边不由回忆起了往昔种种,思绪汩。汩不断,意欲难平。时光彷佛重又退回到了十四年前,他同邢纪衡相遇的那一年。
  那年年初,家道中落、双亲早亡,很小就被无良亲戚卖进大宅院做伴读的安昀肃,终因同小少爷的逾礼之举被主家发现,落得个凄惨下场——少主子自始至终缄默不语,未曾开口替他求过一句情,最终他被打发给了主家的旧识。谁料那人嗜赌成性,仅为了一己私欲,竟将他转手卖给了专职拉皮条的人贩子。
  虽说早在民国元年政府就打着“以重人道”的旗号已然明令禁止了相公堂的存在,却到底管不住私下交易的暗馆。于是这年三月,刚满十六岁的安昀肃成了当时已经逐渐没落的相公业中为数不多的一员。
  他生就一副好相貌,言谈举止也不似那些莺莺燕燕,加上传得神乎其神的贵族出身,一时间竟成了这末日行当里十分受欢迎的人物,不只一次被榻上之客们“夸赞”天生长了副引人犯罪的脸。
  对此,安昀肃是痛恨的。可除了忍,他别无他法。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然而生活并不是戏文小说,邢纪衡也不是救美人于水火之中的孤胆英雄,他只是安昀肃众多恩客中的一个。当然,于安昀肃而言,他是最特别的一个。
  因为,他对他,始终卖得心甘情愿。
  安昀肃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初冬的晚上,他本是难得没有客人的,正想着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店中伙计却突然推开他的房门,吩咐他准备接客。安昀肃顿时一阵恼火,可等到这个半醉半醒的客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却又莫名其妙地消了火气。
  那是个长相十足英俊的年轻男人,高高的个子,肩膀很宽。初踏入屋中那刻,面上神情还显得有些迷茫,可看见安昀肃的一瞬,却又跟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情人似的,一份入骨相思尽数刻在了脸上。
  此时的安昀肃已在这欢场里陪笑了大半年,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客人是爱上自己了。左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只是眼前这人,却不像旁人那样惺惺作态——言谈间没有半句蜜语甜言,可眼里的光却分分明明闪烁着情真意切。
  安昀肃有些羡慕地想,那个被他如此爱着的人可真幸福。不过,既已来了这寻花问柳之地,就再没有洁身自好之说,那姑且就让自己代替那人,偷得这半宿的宠爱罢。
  或许正是这人同先前那些满面油光、大腹便便的床上客皆有不同,所以尽管他口中满含酒气,动作也不甚温柔,又自始至终唤着他人的名字,安昀肃还是被压得心甘情愿。
  待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却发现那人正呆坐在床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见他睁了眼又立马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也不再看他,只草草穿戴完,扔下一大摞钱便夺门而逃。
  安昀肃坐起身,看着床脚那足够包自己好几夜的钱,呆愣了几秒,转瞬再想到方才那人的模样,突然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本以为这场偶然的风流韵事,就像每日窗边吹过的微风一样,不会在自己的生活中留下什么痕迹,却未料两个月后,这个男人再次推开了他的房门。
  这一次,他是清醒着的,可他们的关系并未有所改变,依旧是一个买,一个卖。便是屋内有再多情调,出了这个门,全无交集。
  只是,从这以后,那个人来得越发频繁,而每次过来,渐渐地也不再只是流连床榻之欢,反倒今次一叠书签,下回一个盆栽的。虽都不是值钱的东西,可安昀肃心里比谁都明白,他送的每一样礼物,都是为了他不在的时候,看着东西,他能想起他。
  “想什么呢宝贝儿?这么入迷。”
  安昀肃猛然一个激灵,他以为自己想着这些陈年旧事想到幻听了,抬眼却见邢纪衡真真地站在自己面前:“……诶,你怎么回来了?”
  邢纪衡习惯性地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怎么,我的家我回不得?”
  “又瞎说,”安昀肃伸手环住他,“我是说你不在那头过年,这么跑回来合适么?”
  “没事儿,过年又没什么特殊的,在那儿待着也是心烦,再说……什么都比不得你重要,我想你了。”
  “就会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话。”
  “你可真没良心,”邢纪衡宠溺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我这辈子所有的甜言蜜语都说给你一个人听了,你还恼我?”
  安昀肃心里都快笑开花儿了,面上却非要装相:“谁要听你的甜言蜜语……”
  “既然宝贝儿不喜欢听,”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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