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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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秋-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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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春打了个激灵,抓着田静的手起来,田静拉着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小……小丁妈妈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来过了,这个菊花和糖不是你带过来的啊?”
  小丁妈妈一愣,说:“不是狄秋带过来的吗?你们不知道吗?他每年都来啊,每年都送这两样东西,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来的。那时候小丁落葬,他隔天打电话给我,说会带点花和小丁爱吃的糖过来。”
  田静抓紧了图春的衣袖,图春缓缓地说:“我们已经很久没见到狄秋了。”
  小丁妈妈笑了笑,把包放下,点香,上香,她看着图春和田静带来的小菜,对他们道:“你们有心了,你们和狄秋都有心了,谢谢你们了。”
  图春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小半步,指着台阶说:“我……我去看看……找找看狄秋……”
  他说完,扭头就跑,到了分岔路口,他先是往上跑了两步,心里一急,调转头,极速往山下去。田静追了上来,一声声喊他,突然她的声音一抖,图春扭头一看,田静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抱着皮包,人坐在了台阶上,一只高跟鞋掉在了台阶旁的一块墓碑前。
  田静挥挥手,说:“你去找吧,你慢点,我没事,就是脚别到了。”
  图春心乱如麻,脑袋里也是一团浆糊,他想不明白,弄不清楚,狄秋到底去了哪里,狄秋到底还在不在苏州,苏州那么小,他能遇到路欣雅,去到哪里都能撞进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里,为什么就是遇不见狄秋?
  图春茫然地站在阶梯上,他往上看,看到田静,她正试图站起来,样子有些吃力。图春走了上去,捡起了她的高跟鞋,递给她,气愤地说:“都和你说不要穿高跟鞋了!”
  田静又坐到了台阶上,她把脚往高跟鞋里塞,问图春:“你觉得是狄秋吗?”
  图春也坐下了,打量她的右脚:“你脚啊要紧啊?”
  田静搓了搓脚踝:“有点疼,应该不要紧,图春,你想见狄秋吗?”
  “你不想见他吗?不是你刚才求神拜佛问他有没有中年发福的吗?”
  田静笑了:“我拜的是小丁!”
  “小丁说不定真的成佛了。”
  田静瘪着嘴,和图春僵了会儿,她舒出口气,望着山下,说:“欸,图春,你见到他会怎么样?你去问小丁妈妈要个他的电话吧,来电总有来电显示的吧?你约他出来见一见,你会怎么样啊?狄秋你好,我是图春,你还记得我吗?我们高中同班过的。还是,狄秋你这么多年都死哪里去了?不要了不要了,这样吧,你直接和他说,狄秋,我蛮喜欢你的。”
  她想象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引来图春一个无可奈何,不予置评的眼神。田静眼一眨,又说:“可是你不是有小邵律师了吗?要是让你再遇到狄秋,你是不是就把小邵律师甩了?可要是你和狄秋性格不合呢,没法在一起呢,你会不会去找回小邵律师?”
  图春不响了,摸出香烟,点了支烟。田静扇开烟,说:“你少抽点,每次和你说到关键的地方你就不响,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一点。”
  图春说:“你怀孕了?”
  田静瞪眼睛:“我们这么多年朋友,我掏心掏肺帮你分析问题,你怀疑我是荷尔蒙不稳定才和你说这些?”她气得直摇头,看着图春说,“我问你,你阿是因为想找狄秋才去当的警察?”
  图春没说话,田静说:“那就当你是默认了,但是你看,你要当警察就去考试嘛,当个文职的也好啊,可你呢,就去做个辅警,要上不上,要下不下,半吊子。”
  图春吃香烟,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田静紧紧看着他,还问:“你不想换工作是因为想继续找狄秋吗?还是你习惯了,你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你反正不愁吃,不愁穿,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都没什么不好,想想狄秋的时候想想,找不到他,想不到他的时候就谈谈恋爱,尬尬朋友。”
  图春一口气呼了半支烟,烟灰不掉,他把它们弹开,看着它们落下,被风吹走,看着它们,再找不见它们。
  田静站了起来,拍拍衣服裤子,试着原地踏了几步,稳住脚跟后,说:”算了,也许狄秋就应该找不到,就应该不出现,小丁走了,我结婚了,狄秋失联了,你……”
  田静叹息,她往下走,问图春:“晚上去石家饭店吃饭吧。”
  晚上,天还透亮,图春和田静去石家饭店吃了顿夜饭,吃完,他送田静回家。夜间的电台仍走怀旧路线,播陈奕迅的《十年》。
  不知不觉,小丁过世,也已经十年了。
  顾小豪帮图春申请的奖金批下来了,钱一到手,图春就请所里的大家一道去一家铜锅涮肉吃火锅。涮肉店不大,老板是个内蒙人,图春他们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进了店,老板安排他们去了店里唯一的包间坐下,立即上了酒水,花生,瓜子,殷勤地派发名片。除了这家涮肉店,老板还在城郊山脚下办了个蒙古生活体验游,可以骑马啦,住蒙古包啦,吃烤全羊啦,遇到节庆日还有赛狗和摔跤可以看。
  人多吃火锅最方便,也最热闹,包间里打着十七度的冷气,一群大男人各个都吃得红光满面,油脸蒙汗,铜锅里酸菜羊肉冻豆腐咕嘟咕嘟翻滚,边上一只铜盆里的羊蝎子见了底,图春打个招呼,起身去外头加菜。他又要了份羊蝎子,多两碟羊肉,还有两碗特调麻酱。加完单,图春走到店外吃香烟,没一会儿,冬冬出来了,他抓着车钥匙和图春欠了欠身子,说:“我要先走啧,转去陪陪家子婆,嗯倷一个头来屋里厌气撒格。”(我要先走了,回去陪陪老婆,她一个人在家很没劲的。)
  图春本也叫了瘪子团的,可瘪子团迈入孕后期后除了每天在小区里散散步就鲜少出门了,加上天气还是很燥热,普通人在外头走一遭都是怨声载道了,冬冬也就帮瘪子团回绝了。
  图春冲冬冬点头:“格么再会,路上当心点,帮我问声瘪子团好啊。”
  他吃完这支烟,小胡也出来说要走,他着急回家看球赛。图春回到包间,加的菜上桌,众人却已经吃得七七八八,放下了筷子,可一张张嘴巴倒都没停,吞酒,讲账,唾沫乱飞。图春戴上塑料手套抓羊蝎子吃,那边毛头过来拍了下他,还和顾小豪挥了下手,朝桌上众人动动下巴,客气地说:“我先转去啧,小毛头格功课喊我帮嗯倷看看。”(我先回去了,小毛头的功课要我帮他看看。)
  图春忙放下手里的羊肉,脱了手套,抓起挂在椅子背后的双肩包,和毛头道:“我送送倷。”
  “倷吃好了,送我啥体!趁热格吃。”(你吃吧,送我干什么!趁热的吃。)
  小王在旁捣浆糊,笑着说:“送毛头阿哥么噻送啧歪,囔还要背好书包呢,先申明啊,倷送归送,否要拿倷自己送转去哦,奖金先放浪嘿,倪帮倷保管。”(送毛头大哥么就送好了,怎么还要把书包背起来呢,先申明啊,你送归送,不要把自己送了回去,奖金先放在这里,我们帮你保管。)
  大家纷纷应声:“挨,对格,奖金先放嘞嘿。”
  图春陪着笑,把口袋里揣着的奖金都拿了出来。顾小豪一拍他,让他赶紧把钱收起来:“倷支愁头,听嗯多瞎说踢踏,放起来放起来,要送么快点去送呐!”(你个愁头,听他们胡说八道,放起来放起来,要送那就快点去送啊!)
  图春还是把钱放在了桌上,和毛头走了出去。
  到了餐馆外头,图春往后看看,没人跟出来,他拉着毛头到了个阴暗的角落头说话,他道:“挨个奖金我真格是弗好意思拿。”(这个奖金我真的是不好意思拿。)
  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个纸盒子塞给毛头:“挨个送呗嗯多小毛头,我看以哉学英语格软件啊做得噻蛮好格,买格辰光喊店里格宁装好呲几支。”(这个送给你们小毛头,我看现在学英语的软件都做得蛮好的,买的时候让店里的人装了几个。)
  毛头把纸盒拿到光亮处一看:“啥么什?ipad啊?”他连连摇头,要还给图春,“弗来噻弗来噻,奖金诸何铜钿,挨只么什诸何铜钿!弗来噻个,小图倷自己用!”(不行的不行的,奖金才多少钱,这个东西多少钱!不行的,小图你自己用!)
  图春不肯要,两人你推我让的,毛头嗓门一粗,道:“奖金么我拿呲啊是请嗯多吃饭呀!”(奖金我拿了也是请你们吃饭啊!)
  图春往店里躲,说:“倷拿好!我羊肉啊吩吃好了,我先进去啧!”
  言罢,他拽着书包一溜烟往包间的方向跑去,毛头在他身后喊:“格么我明朝去买忒!铜钿还呗倷!”(那我明天就去卖了,钱还你!)
  图春一句不答,跑进了包间。他的书包轻了不少,走路也跟着轻飘飘的了,他回到位子上,重新抽了副手套,继续吃他的红焖羊肉。
  后来毛头发微信给他,一串夹生普通话:你也真家伙!怎么后面还刻了我们小毛头的名字!卖也卖不出去了!
  图春笑着看,没回,再后来,邵蓁来信,问他:电影再不去看就要下档了,你这个星期有空吗?我都行的。
  图春呱唧呱唧啃骨头,没回,很快,手机屏幕又亮了,还是邵蓁,他说:吃烤鱼还是烤肉,还是海鲜啊,火锅,我先订位置吧。
  图春脱下右手的手套,擦擦手,拿起手机,单手打字。他回:这个星期太忙了,不然你找别人看吧,不好意思了。
  邵蓁没再来信了。图春回家的路上,邵蓁打了个电话过来,图春没接到,淴好浴,给手机充电的时候看到这通未接来电,他也没回。这个夜晚,他似乎特别受欢迎,人已经躺下了,准备睡了,手机还震个没完,黑乎乎的房间里,天花板忽闪忽明,热闹得不得了。
  图春睡也睡不着,咬咬牙,伸手抓了手机过来。这一看,看到了三条信息,分别来自三个人。
  田静急吼吼地找他:图春!你问小丁妈妈要狄秋的电话了啊是??她说是匿名的电话啊,没有来电显示的!你那里啊能查到的啊?你查查呐!!
  邵蓁只发来三个字:你在忙?
  还有一个人,一条信息,是封邀约。师玉问他礼拜六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去胥城吃奥灶面,她从云南旅游回来了。
  图春坐起来,看来看去,回复了师玉:有空的,那礼拜六见吧。
  礼拜六图春轮到早班,中午抽空踏(骑车)去了胥城大厦找师玉。师玉比他早到,两人见到,师玉先给了图春一大袋手信,什么香薰蜡烛,丝巾,鲜花饼,拉拉杂杂,吃的用的什么都有。图春提着袋子,掂了掂,说:“你送我这么多东西,那这顿饭我请吧。”
  师玉坐下了,摸出两张折扣券,说:“那我不和你客气了,这两张折扣券就当我赞助一下。”
  图春笑笑,两人各点了碗奥灶面,图春要了鳝糊和虾仁浇头,师玉吃的是熏鱼面。那服务员走开,图春给师玉倒茶,问她:“怎么想到去云南旅游的?跟团吗?”
  师玉说:“自己去的,不是现在流行说走就走的旅行吗?”
  “是在想要辞职的人和不用工作还有钱花的人中间蛮流行的。”
  师玉展露笑容,说:“本来是想去寻寻艳遇的,到了丽江,遇倒是遇到了些,就是一点都不艳,丽江的这个旅游宣传算是做得蛮成功的。”
  她晒得黑了些,头发修短了些,染成了栗色,手腕上多了两只银镯子,她的胳膊一抬起来,镯子便往下滑去,卡在臂膀中间,清零一声,两只镯子撞到了一起。
  师玉说:“还去洱海边上排队净化了下心灵,排了一个半小时吧,三十秒拍完照,就要轮到后面的人面朝洱海,四季如春了。”
  图春问她:“云南好玩吗?”
  “吃得蛮好的,那包鲜花饼,真的蛮好吃的,还吃了鸡纵,一种菌,现在想想都掉口水,鲜得眉毛都要掉了,还有羊肉,牦牛肉我吃不太习惯,但是羊肉好吃的。”说起食物来,师玉滔滔不绝。
  图春听后,道:“我想起来我一个朋友之前和我说,人过了二十五,不是在怀旧就是讲吃的。”
  师玉喝茶,想了想,道:“那也没什么别的可讲的了,蛮对的,二十五之前,说什么都是用‘我’开头,我怎么怎么样,如何如何,要如何如何,过了二十五,‘我’就算了吧,也就这样了,只好讲从前的事。”她看着图春,认真地看着,问他:“你最近怎么样?”
  图春说:“蛮好的。”
  两人的面和浇头送上了桌,师玉问起:“啊还在相亲啊?”
  图春嘴里正含着口茶,一摆手,一摇头,嘴角翘翘,没讲出话来。师玉笑了笑,把熏鱼盖在面条上,捞起一筷子面吹了吹,一手按住长头发,垂着眼睛,说:“我年底要结婚了。”
  图春看了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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