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条瞬时便绷直,华钰辰只觉腰上一紧,藤条勒得他差点吐出隔夜的药汤,一击不够还来一击,那藤条荡得够猛,直接将他甩在了悬崖壁上,华钰辰只觉呼吸一滞,从脊椎骨传来的疼痛便蔓延全身。
华钰辰冷汗倍出,手指一边不断插入藤条缝间,一边大口大口的呼吸。哪知扯得过了头,一个失重竟又往下滑了几丈。亏得这崖壁上藤条多,华钰辰胡乱抓都能抓一根来救命。
人在极度紧张时会忽视一些感觉,尽管这时华钰辰身上多处划伤,后背和手心更是磨得血流不止,此时他竟没感觉到多疼,一门心思全想着要怎么下去。
华钰辰这个时候挺怨自个爹没交自己本事,都是他爹心太宽,总说不着急不着急,这下好了,都死无全尸了,自己家的娃还是个屁都不会的窝囊废。华钰辰死死抓着藤条,吊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心里担忧着淇哥,又恐高,便边哭边慢慢往下爬,十足的别扭。
他是滑一大截爬一小段,硬生生把自己的指甲给磨得翻了盖。奈何那藤条也不能是全长到悬崖底的,华钰辰已经能看到底了,下面是条河,流速不算快。可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位置还不能确定,保不齐下去直接砸水里的石头,岂不是死得更委屈?
正犹豫着,他又瞄到斜下方有颗横出来的树枝,树枝下方的悬崖坑洼比较多,比较好攀爬。华钰辰咬咬牙,用脚顶着崖壁撑起来晃了晃,他心里也没多少底,堵着自个的命荡了过去。
中途他放手时便有些后悔了,因为,他貌似荡猛了。
这失误真是失误大发了,眼见华钰辰完美错过那颗“落脚树”,直奔河中来。
河中“扑通”一声激起一团水花,片刻后便浮起华钰辰的头,缓缓游到河岸。
华钰辰只觉身体似要被裂开,背上的伤好不容易结了血痂,一下水直接给那水拍裂了,游过的地方都染了颜色。
好在现已是春末准备入夏的季节,上了岸也没怎么冷,虽是如此,但折腾了这么久,华钰辰即使是还能走,但脑子里已是浆糊状态。
眼下只有一个念头像缰绳一样拉着他往前走,便是找到帮手,回到赤骆山找淇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华钰辰知道他不能停留在这里太久,赤骆堂的弟子一定会派人下山寻人,便强撑着出了山谷,最后倒在了一颗树下。
恍惚间华钰辰睁开了一条缝,只见依旧是晴空万里,只刺得他再闭上眼睛缓了缓,只以为自己隔天便醒来,哪知他已是昏迷了三日之久。
身上的血也干成了黑红色,连着衣服结在身上,扯动一分便痛一分。他吃力的爬起来,只觉这具身体不再受他控制,走两步腿颤得像在跳舞。华钰辰喘着粗气一路走着,眼前阵阵发黑,明明睁大了眼却仍是看得模模糊糊,若是现在他要是说一句话,那铁定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日升中天,没了云的遮掩,日光也是猖狂得很,华钰辰口干舌燥,好在这河水清澈透亮,便伏在河边喝了几口水,只觉从沙漠一路奔向了绿洲。
也不知是不是魔教的小孩命都比较硬,这华钰辰跟个神仙似的不可思议,划了一身伤,流了一滩血,竟是昏了迷后一直走到了赤骆山不院外的小镇上,瞅准了机会再晕,把那正在为难怎么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囫囵整吞的白冰给吓了一跳,当下便一点也不稀罕的甩掉手中的糖葫芦,趴华钰辰身上嚎啕大哭。
白霜要进店里买些补药,白冰不喜欢药馆的药味,死活不肯进来,白霜无奈,只得留她在外面等着。
哪知这药正抓到半便听到了自己师妹那杀猪般的哭声,赶忙给药店老板知会一声便急忙跑出去看情况。正巧看到白冰正趴在一人身上捶胸顿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路人纷纷以为倒下的那人跟她关系匪浅,谁知那厮根本连这倒下的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白霜跑过去,把白冰从华钰辰身上拉起来,问道:“你哭什么?他是谁?”
白冰抽泣道:“我不知道……”
白霜:“……”
好在白冰这人虽然脑子缺根筋,哭得是不明所以,但心地善良,擦也不擦脸上的鼻涕眼泪,一路舔着和白霜把华钰辰扛回了客栈。
华钰辰两日后被饿醒,恍惚间竟感觉不到自己的右手,吓得赶紧偏头一看,一小姑娘正压着他的手睡得香甜无比,流出的口水都把被褥浸湿一片。
他看了看四周,“吱嘎”一声门响,又进来一人,华钰辰急忙又闭上眼睛装死。
白霜来给华钰辰换药,便轻拍白冰叫醒她:“醒醒,挡着了。”白冰哼唧两声站起来往旁边挪了挪,眼睛都没睁开。
白霜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掀开被褥,准备解开华钰辰的衣服,哪知本该昏睡的人忽然弹起来,撞得她手中的药瓶脱了手,一声清脆碎裂声响后,那男孩满眼戒备的问道:“你们是谁?”
“你别怕。”白霜惊了一瞬,指了指旁边的药盘,温柔笑道,“我们不是坏人,我正准备给你换药呢。”
白冰也回了神,赶忙极其诚恳点头附和道:“不是坏人。”
华钰辰看着眼前和言善笑的二人,一人十五六岁,一人不过五岁稚童,虽感觉不到恶意,却也丝毫不敢放下心中戒备,倒是脸上松了些,淡淡的“嗯”了一声,却也没靠过去给白霜换药。
白霜重新拿了一瓶药,笑道:“你不过来我怎么给你换药?”
华钰辰不为所动,只沉默着贴着墙。
白霜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小孩真是一根筋,只好退了一步:“不换也行,你昏了这么多天,想必也饿了,我去叫小二拿碗肉粥来。”华钰辰抿着嘴,想着自己的确饿了,便没开口阻止。
白冰这妞看小二端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鸡肉粥,也馋得不行,两眼水汪汪的盯着华钰辰,害得华钰辰尴尬得下不去嘴。那白冰吸了吸哈喇子,催道:“哥哥你快吃呀!”
“……”华钰辰把肉粥推到白冰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饿了,你先吃吧。”
“不行!”白冰毅然决然的退回来,再次吸了吸哈喇子,眼珠死盯着那碗肉粥,口不对心道,“我不吃!”
“……”那你有本事把那眼珠子从肉粥上移开么!
充了饥,再补了觉,再醒来时华钰辰气色好了许多。白霜用的药是好药,身上的伤大部分已经结痂,虽然动作间还是会有疼痛,但也不是大碍。
他想着自己已经耽搁了好几天,心里一直紧张着淇哥,最坏的结果他一直不愿去想,哪怕淇哥是成了个昏迷不醒的假死人,他也要把淇哥救出来,想办法治好他,照顾他。
虽说现在他不能跑,但能走,赤骆堂身为正派背地里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竟无人知晓,若不告诉其他正派将他们铲除,那些个被他们害死的冤魂才能安心入土。
华钰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通知各门派,于是趁着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拿好从客栈厨房弄来的干粮,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客栈。
青城派属大派,离华钰辰所在的地方稍近,将这事告知他们,想必不会不管的。
于是华钰辰走了几天的路程,终于是来到了青城派的山门前。
山门有两弟子守着,看到华钰辰接近便挥着手斥道:“小孩!去别地玩去!”
华钰辰不理会他们的驱赶,跑过去焦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们的掌门说!”
“什么事?”一弟子问道,“你跟我们说,我们替你禀报。”
华钰辰知道这两人一定把他当作三岁小孩在哄,便坚决道:“不行,一定要说给你们掌门听。”
那弟子听了,有些气愤的推开华钰辰,呵道:“掌门是你想见就见的?”
华钰辰不甘心的又走上前,再次重申时语气软了些:“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我不开玩笑,让我见你们的掌门一面行么?”
那两人心想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别说是这小屁孩想见掌门,他们也想啊!他们不过是众弟子中资质最平凡的那些,干的差事也只是整天站在山门处望风景,从入门至今,除了新生大会见过一次掌门,其他哪还见过!
那两弟子看华钰辰全身破破烂烂,又手无缚鸡之力,便使了个眼色,互通意思后一弟子仗着自己会点武功,一掌将华钰辰拍出两丈外。
那弟子有心留了力气,可华钰辰伤势未好再受一击,当时便趴地上起不来了。两弟子大眼瞪小眼,一弟子责备道:“你怎么回事?不会下手轻些么?”
那下手的弟子也有些慌神,急忙辩解:“我的确下手轻了,一小孩我还能出重手么!”
“那怎么办?”另一人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华钰辰,皱着眉道,“快过去看看。”
两人刚走没两步,又见华钰辰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用手背擦了擦沾了灰尘的脸,深深的看了一眼他们。那两人莫名后背起毛,华钰辰看他们时竟无意定了身,待他转身徐徐走后,那诡异的感觉才退去。
华钰辰碰了壁却也没放弃,换个路子继续走。他一连走了三个月,求了三个月,一路磕磕绊绊,冬衣成了春衣,春衣换成了单衣,暖阳成了烈日,晒得他脱了层皮。
途径的门派不算多但也绝对能算少,可结果无外乎就要不是他被拒之门外,要不是说了也被人当作疯子赶出门派。再后来,华钰辰发现他被人暗中设计,处处遭险,若不是他命大,现在他已经拿着牌号跟奈何桥边上等着喝孟婆汤了。
他知道肯定是因为某些小门派多了嘴,把他说的话告诉给了赤骆堂的人,赤骆堂为了斩草除根,肯定是要将他这刚冒头的小嫩芽连根拔起,毫不留情。
所以他渐渐学会了观察,学会了躲藏,并且人生第一次的,将一把刀磨得尖且利,时刻拴在自个的裤腰带上。
他想着,还是找武林盟主好办事。
这几月他走一段藏一阵,赤骆堂的在找他,行动便总是受了限制的。现在已是七月,天气热得早,华钰辰走在一片树林中,抬头看着天边的斜阳,刺得他把大半眼睛都眯起来了,唇焦舌燥的感觉真的不是很好。
他已经快一整天都没有喝水了,昨晚被赤骆堂的人发现踪迹,好在他机灵,钻到了猪窝里躲了起来,待那群人走后便狂命奔逃,一时也不知方向如何,跑着跑着进了片树林,悲催的……迷路了 。
第39章 第 39 章
话说这树林也是奇了,走哪哪都不一样,最后全能给你绕回来,合着自己跟个二愣子似的瞎转,压根没出一个二丈圈。
华钰辰走了一天,昨晚钻猪圈,沾了一身的臭味,今儿再感受一下太阳的爱抚,那味比掐人中还提神。
“我的天……”他哀嚎一声靠在一棵树下,无力的喘着粗气,嘴里干得快缩水了,喉咙更是火辣,奈何逛了好几圈,体力消耗大,太阳又毒,弄不好今天刚得太阳爱抚,明日就是他升天爱抚太阳了。
华钰辰颓唐的倚在树干旁,砸吧嘴咽了咽,根本没尝出个口水的味儿。他想着自己要么干死在这,要么饿死在这,反正哪种死法都挺窝囊的,不如他爬到树上一跃而下,虽然死相差了点,但显得自己既果断又无畏呀!
他想着想着,突然来了精神,一下站起来,摩拳擦掌。
爬上树上看看呀!
华钰辰仰头看了看眼前这笔直如针的树枝,有些犯难了。他这从小一没翻墙二不爬树的,没那技术怎么爬?可转念想,不就是爬了树么?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树直了点,呃,太直了点以外!也没什么嘛!
说干就干,这袖子一撸,双腿一夹,华钰辰低眸看了看距离地面不到一尺的高度,行嘞!这不是进步一点点了吗!
再接再厉,他双臂双腿齐用力,磨磨蹭蹭着又往上挪了几尺。华钰辰停下来歇着喘了几口粗气,想着硬夹着也消耗体力,不如一鼓作气,爬到顶好了。
只能说华钰辰适应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前半段还爬得跟母猪上树一般费力,后半段跟猫似的往上蹿,一眼望去,他已经接近顶端了。
可惜华钰辰这人就是有些傻,明知自己恐高,偏就忍不住往下望去,这一看不得了,顿时天昏地暗,手上一软,直挺挺摔了下去。
风声呼啸的那一瞬间,他想自己真他妈果断无畏。
他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疾风从指缝中流过,吹乱他的发丝,吹静所有他脑中所思所想,只留一念,等死。
可惜这人命大,有福神庇佑。
他只觉腰上一紧,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带着果花香的扑鼻酒气,嗯,福神来了。
“你没事吧?”那人把华钰辰放稳在地,问道。
华钰辰看着眼前这张美颜盛世的脸,那双极黑极亮的眼睛映出自己半死不活的样子,仿佛能把他吸入,吞噬,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