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哥拉过华钰辰的手,骂一声:“蠢货!”便逃之夭夭。
两人跑了一段路,躲进了巷子里喘气。淇哥真是恨铁不成钢,一个巴掌赏给了华钰辰后脑勺,气不打一处来:“脑子有病吧你!怎么不跑!”
华钰辰被打得郁闷,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委屈道:“你甩了人家一脸烧饼,总得道个歉吧?”
“道你娘的歉!”淇哥气得又动上了手,要不是看这小子顺眼些,刚认识的时候就该掐死他了,“老子堂堂一个爷们儿,竟然被他当作是下贱的小倌!”
淇哥虽说活的岁数不长,可走过的路看过的人可比华钰辰这种从小惯养长大的要多得多,他清楚世态炎凉,心里却始终觉得人短志却不能穷。
即使被人呼来唤去沿街乞讨也好,做些下三滥的勾当也罢,都要比在同是男人身下欢爱要来得硬气。
那是他的底线。
王大力那一段是淇哥这一辈最耻辱的回忆,他是恨不得将王大力千刀万剐,再一一活吞了。可怜他却是近不了王大力的身,动不得他一根毫毛,就跟大象与蚂蚁一般无力,他这一阵微风还不给掀起一层涟漪。
淇哥敲了敲华钰辰的小脑袋,恨铁不成钢:“你说你,都快跟了我一个月了吧?怎么就没见你机灵点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那么好的楷模日日让你效仿崇拜,你怎么就这么愚钝不开窍呢?”
华钰辰看淇哥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再跟他顶嘴,干脆乖乖闭嘴等他自己缓过来。
那淇哥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看看渐黑的天,嘀咕几句便带华钰辰去了客栈。
这人白天的时候装大佬,晚结果住客栈时又装孙子,死活不肯开两间房,到了房间又无情将华钰辰踢下床,命令华钰辰睡那冷硬的地板,连条被褥都不给。
华钰辰这人也没什么脾气,虽是委屈了些,却也老实的躺下了。淇哥看他那么听话,难得的过意不去,叫小二多要了被褥来给华钰辰,华钰辰这厮好了伤疤全忘了痛,傻愣愣的一个劲跟淇哥客气。
他这般傻劲,倒叫淇哥不好意思了。淇哥看着华钰辰乖乖把被褥铺好睡下,心道这到底是哪家的大人能教出那么蠢的儿子?
又过几日,两人下大堂来吃早点,忽见门口来了七八人天山派弟子,皆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素白,各执细剑。
华钰辰心中咯噔一跳,忙不迭把自己头往下藏,恨不得栽进碗里。
那几个天山派弟子找了位置坐下,要了酒菜,等待时便聊了起来。
只听一个细眉星眼的男子道:“薛师兄,好不容易下一次山,等办完这事,先不着急回去,行不行?”
薛诗朗此次下山,为的是第一次的历练,通常都要游历三月之久才能会门派。再过几日便是回天山的日子了,这些个小师弟小师妹都还兴致勃勃的,嚷着没玩够。
薛诗朗也正值青春年纪,玩性还没收敛,心里也想着多玩些日子,可记起下山前师父交代的事,又只好做一个坏人,板着脸道:“不行。师父说过,这些日子魔教刚失了教主,正是群龙无首的阶段,正魔向来不和,现在魔徒们放肆起来,我们还是赶紧回天山,以免惹上什么麻烦。”
那几人一听,纷纷露出遗憾的表情,一人偷偷戳了戳旁边的那位小师妹,眼睛贼贼的闪了闪。
那小师妹了然点点头,撒娇道:“薛师兄,就多玩半月,好不好?”
薛诗朗摇摇头:“不行,黄盈师妹你别跟着瞎掺乎,你是掌门的亲女儿,出了事怎么办?”
黄盈哼道:“我们这次下山,全是给各门派跑腿了,累不说,连口好茶好水都没有,好不容易空下来了,还不准我们玩玩?”
旁边的师兄一听,连忙附和:“就是!为了那些个魔教败类,可累煞我们了!”
天山派下山历练的日子都是固定好了的,薛诗朗这伙弟子也算是倒霉,历练途中正好和各门派讨伐魔教撞上了。
那些门派瞧他们年轻有力,一些跑远路的活儿全交给他们来干,这几月他们算是快跑折了腿,真是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薛诗朗也有些动摇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说不行就不行,别再提了,明日回山。”
其他弟子闻言瘪了瘪嘴,不满薛诗朗的不通人情。
那个细眉星眼的弟子看气氛尴尬,只好抛出另一个话题来聊:“我听说那华泽君有一儿子,是不?”
华钰辰闻言身子一抖,若不是还有淇哥在旁边,他走就撒腿跑了。
“有是有。”一人接道,“华泽君把他保护得太厉害,那些魔教中人又嘴严得很,不知名不知貌,推一推的话……也有八岁了。”
“这样呀!那这次攻上擎天峰,有见到么?”
那人摇摇头:“这次我没上去。”末了转脸问薛诗朗道:“薛师兄,你去了擎天峰,有看到没?”
华钰辰心猛地一跳,将头又低了低,淇哥买的黑布头巾真起了作用,全给遮脸去了。
薛诗朗稍稍摇头,有些遗憾道:“我只是在山脚下罢了,根本没机会看到。”
“这样啊……欸,我听说华泽君那儿子跑了!是不是真的?”
“八九不离十,我听前辈们说的,不过新任魔教教主又说他已经死了。”
“哼!”一人拍桌,厉声道,“最好是死了,若是个漏网之鱼,可别掀起什么大浪来!”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能有什么能耐?”
华钰辰心中有气,气这些正派弟子,也气自己。
他想到自己如何提心吊胆的藏在小侍女的尸体下度过一天一夜,如何苟延残喘的活到现在,别说是要掀大浪,他要是多碰身边这淇哥一下,估计就得多加几个脑袋窟窿。
华钰辰这边心不在焉的喝着粥,淇哥在旁边将银两倒在桌上数了数,念念叨叨:“我说,这钱袋也快见底了,咱们得再弄些来。”
华钰辰心思不在他上面,便胡乱的点头应了。
“哟。”淇哥挑眉调侃道,“这是顿悟了?大少爷的架子呢?”
华钰辰又乱嗯嗯点头,眼睛就没正眼瞧过淇哥,碗都见底了还撅着嘴呲溜呲溜的吸空气。淇哥一皱眉,挥手就将华钰辰的头拍进碗里。
华钰辰怕露馅,赶忙把黑布头巾罩住脸,一丝一毫也不肯露。
天山派弟子那边听得动静,偏头过来看了一眼便继续聊自己的。
淇哥看他成了个缩头乌龟,不觉笑起来,敲敲华钰辰的脑壳,问道:“我刚虽然放了个屁,但也没那么臭吧?”
华钰辰露出上半张脸,先是瞄了一眼天山派弟子,后皱着眉头装道:“臭,真臭,都说响屁不臭,闷屁臭绝,我是真信了。”
淇哥盯着他默默的笑了会儿,良久也不憋个字出来。
华钰辰觉着不正常,往常这时候淇哥已经反驳回来了,今儿却如此安静,不正常,肯定不正常!
淇哥眼珠子微不可察的往天山派弟子那边一闪,拎起那女气的钱袋,吼一声:“小二,结账!”便抬脚离去。
华钰辰吃得只是个半饱,赶紧抓了两个包子带上,蒙着一头黑布就跟了上去,那样子像是要偷鸡摸狗一般。
冬天已经走了一月,春天却是比冬天更冷。湿冷的空气渗进了骨子里,加绒加厚的大衣怎么也不能把身子给捂暖。
淇哥出了客栈,只那么一会会儿便感觉到那寒风从袖口衣领里吹进来,一个激灵把鸡皮疙瘩全召起来了。
街上行人也不多,星星点点的几人在买热腾的烧饼包子,同是冷得哆嗦。
华钰辰踉跄的追上来,呼出几口白气,问道:“咱们去哪?”
“逛逛。”淇哥答道,“找点银子花。”
华钰辰知道这人专做损人利己的事,铁定又在打什么歪注意。但想想,现下二人皆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若是不偷不骗,岂不是得活活饿死?
“对了。”淇哥忽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嗯?”华钰辰以为自己听错了,淇哥竟会关心他叫什么?
淇哥不满的“啧”了一声,耐心重复道:“你叫什么?”
“华钰……”华钰辰及时住了嘴,看着淇哥狐疑的表情,心知自己绝不能将自己的真实姓名让外人知道,便笑了笑道,“哦……我叫,叫狗蛋。”
“你他妈耍我呢?”淇哥怒了,抬起手来示意要打,咬牙道,“信不信我抽你?”
大户人家会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狗蛋?!
华钰辰缩了缩头,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华钰辰笑容还没散去,淇哥便突然发狠,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威胁道:“跟老子说实话,不然我揍死你!”
华钰辰有些摸不着头脑,无奈道:“一个名字而已,用得着这样么?”
“呵,当然重要。”淇哥逼近他,“像你这种不明不白的人,跟我身边,是福是祸还真不清楚。比如……”
“比如什么?”华钰辰以为淇哥还在对自己所说的“大户人家”念念不忘,只好说道,“其实我不是……”
“比如,你就是魔教华泽君那逃掉的儿子。”
华钰辰脸色大变,眼神闪躲,慌乱的得话都不顺畅:“你……你从哪……哪……”
淇哥看着好笑,他知道华钰辰心思单纯无城府,有什么心思巴不得贴脸上让人知道。他一瞧华钰辰这副被人揭了老底还抵死不承认的样,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他之前在客栈时,嘴上虽说着别的事,却耳听八方,天山派弟子那些话一字不差的进了他的耳朵。这华钰辰遮遮掩掩,缩头缩尾,心不在焉,淇哥本就疑心重,心中一联想他的年纪,再诈一诈他,华钰辰便自己招了。
淇哥自小流浪各地,什么形形□□的人没看过?他能猜到华钰辰出自大户人家,却万万想不到,他竟是华泽君的儿子。
都说魔教中人性格暴躁,人性冷漠,不通情理,诡计多端。可这华钰辰,有哪一样是沾上边的?
蠢不说,还莫名的耿直执着,莫不是亲耳听到他说的话,亲眼见到他开的口,淇哥是绝不会相信的。
淇哥花了些时间消化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居然是这样,我怎的就救了你这个扫把星?保了那么多年的小命如今又要不保了呀……”
华钰辰有些委屈,他其实也没多克人,怎的就是扫把星了?
“那现在怎么办?”华钰辰小心翼翼问。
“能怎么办?”淇哥耸耸肩,“把这事守死了,该怎么活怎么活。”
“好!”华钰辰竖起三支手指,郑重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若道出自己的身份,天打五雷轰!”
华钰辰的确挺蠢,若是按照正常套路来说,该是淇哥发誓才对。可这二愣只心道别让淇哥为自己受连累,竟是自己发了毒誓,却不知自己才是最不可能泄密的人,将最容易漏嘴的淇哥给忘了。
淇哥憋着笑,轻拍华钰辰的肩道:“好了好了,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末了又补充道:“切记,千万别给说漏了。”
华钰辰用力的点头,下巴都快戳到自个脖子上,他从胸腔里重重的发出一声“嗯”,似真的要把自己的命给赌上。
淇哥转身走在前面,勾起了坏笑,他知道自己抓住了一个好筹码。
淇哥也没把华钰辰的身份当回事,照样该动嘴动嘴,该动手动手。
到了中午暖些时候,街上人流对了起来,淇哥手脚利落的顺了几个钱袋,却不料这些个看似穿得华贵的人,钱袋里竟也是快见了底的。
顺了好几个钱袋,银两加起来还不如昨日偷那姑娘的多。
华钰辰看不惯这种偷鸡摸狗的做法,虽没开口制止,脸上却是冷了许多。
两人算好了钱,蹲在桥边的一颗柳树下休息,那刚长了嫩绿新芽的柳枝垂到了华钰辰的头顶,枝尖细微的搔着他的发丝。
淇哥嘴上叼着刚折下的柳枝,一嘴的苦涩树汁,他皱着眉往旁边碎了几口唾沫,低骂着把那一小节柳枝给扔河里了。
“呸,就这么点钱,九华城里,竟出不了几个富贵的!”淇哥抱怨道。
华钰辰觉得其实不然,九华城之所以是大城,是以商人与官者居多,平常老百姓大多也如小镇一般,没几个钱,多半是为了面子才穿着好的出门。
华钰辰任淇哥在一旁自顾自气愤,眼睛四处瞟了瞟,看到对面土墙脚半躺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抖着手中缺角的破碗在祈祷,碗里有了几个铜板,摇得叮铃响。
淇哥刚到手的银子,分了几个铜板给华钰辰。华钰辰捏了捏手中被手捂热的铜板,站起来直接朝那老人走过去。
淇哥这边还在想着找钱的法子,忽的身边带起一阵风,华钰辰那家伙竟走了。他急忙跟上去,眼睁睁看着他辛苦偷来的钱,咣当咣当进了那老太婆的碗里,气得胸闷!
他一把抢过老奶奶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