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放了热水,抱寇瑶进浴室。热气升腾,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却能够清晰感觉到一种深刻的难受,以及,滚烫的心疼。
最后出去,靠在浴室门上,蒋一滑坐在地上,埋着头,心里抑制不住的难受。里面,寇瑶愣怔看着磨砂玻璃上的背影,伸手,隔着玻璃贴上去。热水从浴缸里溢出来,地面热流蔓延,她安静趴跪着,不胜纤弱。
“瑶瑶?”感觉到身后那道门里的安静,蒋一叫她。
寇瑶简单“嗯”一声,动嘴,又说:“你别走。”她站起来,把身体泡进浴缸里。
外面是蒋一的回答:“我不走。”他越来越糟的心情,无处引燃。
寇瑶洗完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浴巾,蒋一拿了毛巾,给她擦头。她安静贴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
蒋一说:“我身上湿。”
寇瑶回答:“是暖的。”双手扣得更紧了。
便任由她去,只要她不嫌弃。
寇瑶最后困乏得快要睡着,却迟迟不愿意走,就等蒋一从浴室里出来,他身上有清新的气味儿,和她身上的略不同。
寇瑶捧着毛巾,对他说:“你过来,我给你擦头。”
蒋一乖顺跟着她,姑娘安静坐在床边,双腿并拢。蒋一走过去,跪坐在她膝盖前,歪头,趴了上去。
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寇瑶小力气地擦拭着,身体也跟着晃动,胸前的平安扣垂在他眼前,红绳已经被她吹干了。莹润的玉泛着柔和的光,蒋一伸手握住,几年下来,染上了她的体温。
“你偷看过我的。”寇瑶突然说:“祭奶奶时,我看见碑前的鲜花还带着露珠。”
“嗯。”蒋一承认,他每一次都偷看,看他的姑娘变高了变瘦了变黑了又变白了,也看他的姑娘从此不再留长发,不再穿杏粉色的少女颜色的衣服。
一滴眼泪,烫在脖子里,蒋一仰头,看见姑娘唇角弯成美丽的弧度,眼睛也弯弯的。她在笑,眼睛里是晶莹的水。她还在轻柔地擦他的头发,没有用吹风机,就笨拙费劲地擦拭着,想要缠缠绵绵。
“我知道你在偷看,然后就笑。新年夜,你说过的,我要快乐,要无拘无束,还要想你。”寇瑶哽下,吸吸鼻子继续说:“我都做到了,对吗?”
夜深了,风雨呼啸,蒋一脖子被那滴眼泪烧得剜心。
“瑶瑶。”蒋一叫她,亲昵地、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恍惚一瞬,室内安静,唯有外面风雨大作,今夕何夕呀。
仿若许久许久之后,才有一个清远远的声音悄然扩散,“没关系,我心甘情愿。”
为这一句,此后,跋山涉水,千千万万遍。
灭了灯,只留下床头柜那盏橘色的台灯,昏暗的光线,氛围柔和到溢出水。寇瑶偎在蒋一怀里,睡得极不安稳。蒋一把手绕在寇瑶脖子后面,亲吻她的额头,感觉到她有些发烧。
蒋一抽手起身,准备给她量体温,顺便找些退烧药。
寇瑶昏沉沉呢喃道别走,手紧紧拽着蒋一的小拇指不肯丢。蒋一没法,只得哄她说:“乖,我去找药,很快回来。”
“不要。”寇瑶更用力拽着,眉心紧拧。
蒋一便不再说,而是弯腰,把寇瑶放在自己背上,背着她,轻手轻脚走路。找了温度计退烧药,接杯热水。放好后,竖起枕头,将寇瑶放在床上。寇瑶靠着枕头,他为她盖好被子。
量过体温后发现寇瑶确实有些发烧,蒋一放下温度计,抄着寇瑶脖子,把人送进自己怀中。捏着两片药,柔声对寇瑶说:“来,张嘴。”
寇瑶听话张嘴,却又问道:“苦吗?”
“不苦,糖衣的。”
于是寇瑶才顺从吞下,一杯水全部喝完。夜里出了汗,寇瑶身上潮湿一片,颈窝尤甚。蒋一给她擦,不时试探她的体温,昏暗的橘色睡灯下,他轻声照顾她,一夜没睡。
而这夜的雨,只大不减。
清晨昏暗,雨水哗啦,外面枝叶狼藉。
蒋一量过寇瑶体温,退烧了。他松口气,捏捏眉心,有些疲倦。
寇瑶还在沉睡,呼吸安静浅淡,唇色微白,还是虚弱。她的高烧很大一部分都来自精神层面,嗜睡其实是精神疲累。
蒋一走出去,接杯温水,喝下去,倦意消减不少。他给齐远程打电话,问情况如何。
原本计划一周内要做完的事情,才开个头就被寇瑶的事情给打断,现在留了齐远程一个人在同丹拓等人斡旋,蒋一也悬着心。
齐远程哈哈大笑,神秘兮兮说:“兄弟,给你听个声音哈。”那边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最险的一部分你已经做完了,现在好好照顾瑶瑶,剩下的,交给我俩。”
是梁森,他竟也亲自去了。
蒋一说:“好,等你们回来。”
天边浓云惨淡,暴雨瓢泼。蒋一开了客厅的的灯,两盏细长的壁灯,不算亮,分散了他的影子。他看着窗外。
天变了,就难晴了。
第35章 、35 。。。
睁开眼的时候; 外面似乎还没亮透的感觉。寇瑶扭头看身侧; 枕边是空的。床头柜上橘色的台灯还在亮着,光影落满枕头; 那里有浅浅的皱痕。
因为夜里发过烧,寇瑶视线里尚且有些模糊; 看东西昏沉沉的,她软软叫一声:“蒋一。”她是依赖性地叫他。
嗓子火燎燎,喑哑得很; 寇瑶咳嗽两声; 唇色发涩发干,她觉得渴。便下床,却没有找到鞋,寇瑶就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底凉丝丝的。
蒋一进来; 看见他的姑娘迷瞪瞪又虚弱地站着; 转身走出去,飞快拿了布拖鞋,弯腰为她穿上。
他的手上透着青筋; 皮肤又白,握着寇瑶的脚,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就像那个飞雪苍茫的日子,蒋一对她,从来都没有变过。寇瑶盯着看得入了神。
直到那只手递过来一杯水; 她才愣怔回神,讷讷接过,全部喝下。不渴了,胃里也暖乎乎的,全身都舒服。他多么了解她,多么懂得照顾她。
蒋一煮了饭,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早上十点,两人就那样温和地坐着,你看我我看你地吃饭。寇瑶吃东西特别认真,每次蒋一看她那么享受地吃东西,总感觉食物都变得非常香甜,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多吃一点。
吃到嘴里,似乎也真的就比寻常的食物要好吃许多。
下午总算恢复精气神儿,寇瑶望着白茫茫的雨色,嘟囔说:“怎么还不放晴呀?”
蒋一便回答她:“快了。”
寇瑶嘻嘻笑,脸上虽有倦色,可非常愉悦。姑娘懒懒地挂在蒋一脖子上,双腿缠住他,用脸颊蹭蒋一的脸,微笑着眯眼睛,像只巨大的仓鼠。
蒋一趁机看看寇瑶的脖子,那里的瘀伤已经消散许多,可蒋一眼神里却还是有了杂质。寇瑶弯着眼睛笑,她歪着脖子,白皙的肌肤上有血管突起,姑娘贼兮兮地说:“快,亲一个,就没有印子了。”
她的眼睛像浸在水中的月牙一样清亮,蒋一竟也相信了她的荒唐话,当真细致亲上去,双唇轻软抿一下,再不舍得放开。
“唔……痒的。”寇瑶笑嘻嘻嘀咕着,却没闪躲,任由蒋一温热的唇贴在她肌肤上。蒋一闻言又逗她,用嘴巴在她脖子里使坏,寇瑶摇着身子闪躲,咯咯笑着。
姑娘头发被自己蹭得毛茸茸,温软的栗色,带着旖旎。蒋一使劲揉揉,满足叹口气。
蒋一话少,和寇瑶在一起时,他不怎么说话,但却会静静地看着寇瑶,总也会忍不住地笑。就算寇瑶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但寇瑶的心情却会因此变得异常欢愉。
寇瑶终于舍得从小哥哥身上下来,她慢悠悠趴到沙发上,拽过抱枕,揉在怀里抱着,眼巴巴盯着蒋一看。蒋一问:“想什么呢?”
寇瑶手肘摁在抱枕上,做认真状思考着,而后慢悠悠回答小哥哥道:“在想午饭要吃什么。”
才刚吃过一顿饭,这就饿了?不过看情况,她也是无大碍了。蒋一笑,坐在寇瑶身旁,捏她的小脸蛋,“吃这么多,怎么也没见长点肉?”
他的姑娘如果肉嘟嘟的,那该多可爱。
“肉乎乎的多不招人喜欢。”寇瑶撅嘴说,不经意间又开始撒了娇,软腻腻的,把人骨头都撒酥了。
蒋一点头,算了算了,肉乎乎的不招人喜欢,他家姑娘说得对。
最后蒋一从冰箱里拿出个狝猴桃,从中间切开,拿了勺子,送到寇瑶手中。寇瑶挖出一大块水嫩的狝猴桃肉,笑着对蒋一说:“啊,张嘴。”你先尝尝酸不酸。
蒋一没吃,手腕一转,把勺子移到寇瑶嘴边,“很甜,我捏过的。”
“哦。”寇瑶小九九被戳破,她面不改色,吞下一大口狝猴桃肉。然后,皱眉眯眼,咧开嘴,嚷道:
“啊!酸酸酸酸!牙疼牙疼!”嗷呜的尖叫回荡在整个房间,气壮山河。
蒋一偏头笑,生怕寇瑶看见。寇瑶踩在沙发上,扔了勺子和狝猴桃,摁住小哥哥的脑袋,往怀里挤,“我是中了邪才信你的鬼话,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坏心眼,啊,疼。”说话时嘴里见了风,寇瑶牙齿酸倒一片。
姑娘歪在蒋一怀里哼唧,死活不起来。恰好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来,是关悦和寇振生回来了。公司小风波解决,夫妻两人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午,不料刚进门就看见笑着打闹的两个孩子。
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俱是沉默。几秒钟后,蒋一率先起来,弯腰说道:“叔叔阿姨。”
寇瑶乖乖坐好,挠挠头,继续保持沉默。
寇振生放下车钥匙和门上钥匙,问蒋一道:“蒋一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打个招呼?”
寇瑶快速接嘴说:“就是今天早上刚回来的。”
关悦笑着说:“嗯,回来就好。”
两句后,没再问什么,也没说方才两个孩子之间的亲昵举止是怎么回事。关键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询问。
片刻后蒋一主动找关悦,谈起沙发上的打闹时,蒋一站直身体,端正凝视着关悦,诚恳道:“我想照顾瑶瑶。”没说喜欢与否,而是跳过一切言语上的步骤,直接请求照顾他的姑娘。
房内沉默,蒋一就那样站着,垂目敛眉,安静得很。精雕木门外,寇瑶靠在墙上,更加安静。
“你知道,做人不能太执着。”关悦忽而说道:“不能想怎样就必须怎样。”
这明显就是拒绝了。
良久,蒋一固执道:“还是执着的好。”他顿一下,补充道:“还是希望阿姨能给我一个机会。”
“不行的。”关悦说,直言不讳道:“你爸爸,他恨我。”关悦深叹口气,组织好措辞,继续说:“他睚眦必报。”
“我知道了。”
蒋一鞠躬,对关悦的坦诚相告表示感谢,然后退出去,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出门看见寇瑶,蒋一直接拉走她,进了姑娘的挡箭,关住门,将人从背后抱住,一字一字道:“等着我。”
为什么还要等?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能说?寇瑶不理解,甚至有些委屈,挺直了背,表示不能接受。她都傻傻地等了三年多,为什么还要等?明明他,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就在、紧紧抱着自己。
寇瑶想说话,却感觉到后脖子上有一声无力的绵延的轻叹,“我是真的,很爱你。”
寇瑶紧绷的背放松下来,她突然耳朵轰鸣,疑心自己听岔了,就把耳朵凑近蒋一的嘴巴,似乎要确定他刚才的话。蒋一就那样抿住她耳垂,温声软语说道:“真的,爱惨了你。”
腿软了,心软了,所有的委屈烟消云散。至于其他的,寇瑶瞬间想通,满目摇曳着从前的记忆,一地光影斑驳的思念。
蒋一寻了寇瑶的嘴,她嘴里有些微的苦味儿,是药的作用。为了预防高烧复返,她刚吞下两粒药片,糖衣化掉,从喉肠里冒出了苦涩。寇瑶问他:“苦吗?”
蒋一摇头,更加深吻,舔走她口腔里的每一寸微苦。就算她嘴里有穿肠毒|药,他也要亲上去,和她一起死。
外面的雨变小,淅沥沥的很好听,阻隔一切噪音。
雨过天晴,又出现彩虹。斜斜挂在天边,只三五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