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十大板下去,胡注已经求饶不了,派出去这他家搜索的衙差也都回来——带着整整一麻袋女子的贴身衣物,物证所在,容不得他抵赖了。
“城东胡注,窃取财务扰乱人心,作案数起罪难可恕,现压入邢部大牢,等待审判。”伴随着上官青潋清冽的声音一落,外头便响起百姓的叫好及鼓掌声。
顾辞悄然无息走到上官青潋身旁,含笑伸出一只手来,上官青潋会意与之击掌,二人相视,笑容愈发明媚起来。
“青潋兄,好生威风。”顾辞与上官青潋下了案桌,语调十八转来了一句。
上官青潋眉间隐愉悦,应一句,“彼此彼此。”
身后百姓还在谈论,二人一青衣一蓝衫,步履一致,转身便消失在衙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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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白狗逗顾澈
偷香案彻底水落石出,胡注的作案动机及作案手法也在那二十板的招呼下尽数吐了出来——胡注自小身带残疾加之自身好吃懒做,受尽人白眼。
做案起因于与一个女子的口水战里,女子明骂他身材短小,相貌猥琐,一辈子没有女人愿意接近他,他为报复,也为满足自己的扭曲心理,通过狗洞潜入女子的家里欲行不轨,不料女子当时并不在家中。
于是他带走了屋内几件值钱的东西,临走时顺手抽走了女子的贴身衣物,而后在自家通过那衣物自我猥亵,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利用自己身材矮小的特点半夜多次通过狗洞潜入其他人家,偷走女子的衣物,以此获得满足。
至于顾辞多次撞见他,无非是他做贼心虚想要找到案件的进展,他本打算收手,可后来又受不了顾辞在市井对其的轻蔑,再加之顾辞在鹿都是出了名的讨女人欢心,挑衅加嫉妒令他再次铤而走险,而这一次,正入了顾辞的圈套,胡注才得以被缉拿归案。
顾辞在与上官青潋做结案总结的时候,特地拿了胡注和阿祥二人作案的动机对比,无非是两个在市井最底层的人受了污蔑而掀起作案。
唯一不同的是,阿祥作案实属被压迫后的一时冲动,而胡注才真真是为满足自我私欲而祸害于民。
于是,顾辞和上官青潋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你说,法不外乎于人情,那么阿祥是否该轻判?”顾辞望着上官青潋将官印盖在结案陈词上,斟酌了许久才问出这样一句话。
在顾辞看来,若非小兰过分仗势欺人,依阿祥那样老实的性子,是不会做出触犯王法之事来的,况且,虽小兰今日落得被逐出孙府的下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上官青潋面色很是淡然,淡得像墨笔勾勒而出的几重远山,看不出他的情绪却隐约可想远山深处景的高深莫测。
他卷起陈词罢,抬头看着顾辞,语气是素日的清冽,“顾辞,我知你意,但错是自己酿就的,法于世人而言为最末约束,若人人讲一句不外乎人情,法便无了存在的意义。”
顾辞头一次有了反驳上官青潋的想法,甚至上官青潋的神情在她看来便多了几分不近人情是味道。
法固然重要,但要依事而言,如此想来,她便脱口而出,“可法有例外,这些日子我翻阅案宗,其中有所记载几起犯事有因的案件,后来皆轻判,虽我不是想改了阿祥的审判结果,但细想来,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上官青潋并非过于注重礼法之人,为何在此事上便想不通,顾辞难免有些郁结。
上官青潋听罢,默了一会,口气非在反驳她,而是一种娓娓道来之味,“芸芸众生皆食苦果,顾辞,我在姑苏这些年见过许许多多过得穷困潦倒食不果腹的人家,但他们却从未因自己的落魄处境而去偷去抢,若心向善,行便善,更无触犯王法一言。”
顾辞想反驳,明明上官青潋所言并非同一意思,但她话还没有出,上官青潋已经接着道,“若阿祥心有悔意或许能网开一面,想来你不会忘记他觉得自己并无半分错时候的模样,今日我若轻判,明日他出狱难以担保他是否会再犯,为保万无一失我只得依法行事。”
顾辞被堵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确实忘记了阿祥并无悔意这一层面,单单将心思全放在他的可悲处境上了。
为自己未能想全面,也为方才有些冲撞的语气,顾辞带了愧,道,“我一时难以想全,青潋,若有冒犯,实在对不住。”
上官青潋微笑,起身将陈词递给她,道,“顾辞,你只是太看重情面,而我对理向来执着,我们并无对错之分,你无需有歉意。”
顾辞接过陈词,笑了笑才松口气,打开陈词,目光一亮,阿祥原本七年的刑期不知何时变成了五年,她抬头看上官青潋,讶异出声,“这是?”
“我虽说不轻判,但七年实属过重。”上官青潋轻轻笑了笑,面若三月春风,“怎么说也不该冤他再吃两年牢狱。”
顾辞握着陈词的手紧了紧,直到上官青潋催促她讲结案陈词公诸下去,她才回过神来看着上官青潋。
顾辞现下是明白了,上官青潋不直接将判处结果告诉她,拐弯抹角说了一大堆,不反驳而用讲理的方式,实则暗自给她上了一课——她为人向来重情多于重理,今日上官青潋的说辞何尝不是在提醒她,为官者,若不依理行事,将事件归于一个情上,所判处也有所偏差。
得知上官青潋的用意,顾辞心中多了感激,拿着陈词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明明一笑,说一声,“多谢。”
上官青潋淡笑着,眉眼如墨山,挥挥手,“早去早回。”
偷香案一过,鹿都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经过此案件,鹿都所有还存有狗洞的人家纷纷找了泥浆将狗洞堵上,一时间,鹿都泥浆短缺。
而上官青潋和顾辞也因此案成为鹿都口百姓口中为民着想的好官,上官青潋名气愈大,至于顾辞,也终于心满意足摆脱了在百姓心中浪荡公子的名号。
五月初一,邢部放假,早前顾辞便有意邀约上官青潋到辞院做客,今儿个约好了时辰,早早让秋娘她们准备,其实也是寻常的好友会客本罢,但上官青潋名气之大实在让顾辞想不到,就连秋娘三人都对上官青潋抱有敬佩之心。
三人忙得不亦乐乎,任由顾辞这么说一顿家常便饭即可,她们三就是将浑身解数意要给上官青潋一顿盛宴,顾辞无法只得从小厨房退出了,去后院找同样被冷落在除草的顾澈。
顾辞入眼就是一身白衣的顾澈背对着他,她三两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好好干活,否则今晚不给饭吃。”
顾澈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顾辞一看笑得难以自抑,只见原本最爱整洁的顾澈现在脸上一块一块的污泥,像极了被姜尤送回来的现在正在一旁刨土的脏兮兮的由顾辞命名的叫小肉球的小白狗。
“阿澈,你就是想除草,也不必如此拼命。”顾辞毫无忌惮的笑他,惹得顾澈黑了一张脸,她笑得就更欢了,甚至笑得捂住肚子蹲下来。
顾澈狠狠一铲子下去,一棵杂草连根拔起,几点污泥随之溅到顾辞身上,脸上,顾辞压根不在意这些,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铲子,刨出一堆土来就往顾澈身上溅去。
顾澈忍无可忍,一边掸去身上的泥土,一边面无表情道,“公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学起三岁孩童玩土?”
他本是调侃,顾辞才不理会他怎么说,丢了铲子,跑到一旁抱起那只肉乎乎的小肉球,无情嘲笑,“你和小肉球一样了,脏兮兮的。”
小肉球在她怀里挣扎,她举起孩童一样举起小肉球的两只爪子就去逗顾澈,顾澈不大喜欢狗,被她追得跑来跑去,你来我往之间,两个人衣摆就都沾了泥,玩得正欢,后院却突然响起一个许久未闻的声音。
“没想到顾少郎这样的童心未泯,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来了~
☆、辞院迎来尊贵客
顾辞正闹腾得欢乐,全然都不顾了素日刻意端出来的模样,哪里想到这自家后院还会有人静悄悄的进来,抱着小肉球回头一看,一个玄红色衣袍的男子负手而立,正挂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望着他——是许久不见的祁楚,他身后站着一袭湖蓝同样含笑的上官青潋。
长了二十一年还这样闹腾被人看见实在有些羞赫,好在顾辞不是脸皮薄的人,也就一瞬间的尴尬,而后便是诧异祁楚的到来,不免看了上官青潋一眼,敛去心思,将小肉球放下去,口吻无不平常,“日子就是要寻些乐子才有趣,干巴巴的好没有意思不是。”
她刻意不提祁楚到来的不寻常,不是她不好奇,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去说,总不好揪着上官青潋问他为何要将祁楚带到这里来。
小肉球挣脱了顾辞的桎梏,撒欢就跑了,顾辞站起身,和顾澈相对一笑,道,“有客人来,太失礼了,去换身衣裳吧。”
顾澈何尝不晓得顾辞是要支开他,只应了声,和祁楚和上官青潋告辞便离开了后院。
至今顾辞都没有告诉顾澈祁楚的真正身份,在顾澈看来,祁楚依旧是当初莲花阁的秦容之,顾辞承认自己是有意相瞒,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澈并不想将顾澈拖下水。
“臣顾辞参加皇上。”等顾澈一走,顾辞便掀袍单膝跪地行礼,敛去所有的神色,余眉心微微皱起闲出她此刻的不自在。
祁楚笑了笑,笑声一如平常有些低沉,道,“几月不见,你拘谨了许多。”
话是这样说,祁楚却没有让顾辞起身,顾辞抬眼,不卑不亢,“臣不敢枉顾礼数。”
君臣有别,顾辞面对秦容之时尚可以坦然自若,但祁楚为一国之君,明面上看起来很好相处,但能够在陈国当今局势下还不急不躁稳如泰山之人,不会是池鱼之辈,他的深不可测令顾辞不愿与他过于交往,刻意拉远与他的距离罢了。
祁楚闻言倒一笑便让顾辞起身了,许是上官青潋看出她的局促,有意替她解围,轻缓道,“你说顾澈失礼,我看你也该去收拾一番才是。”
顾辞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污泥,兀自笑了声,说了声是我失礼,便先带着二人去大厅侯着,吩咐秋娘上茶,自己再去厢房梳理。
顾辞心下有些絮乱,猜不准为何祁楚会突然到访,是上官青潋来赴宴特地带上祁楚,还是祁楚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步的动作,借着今日她与上官青潋的邀约而来?
她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上官青潋与祁楚之间果真是连呵一气的关系,否则也不会同时出现在她面前。
既来之则安之,顾辞这样宽慰自己,换了身白衫素绿的衣袍便出去了,上官青潋和祁楚正说些什么,见她到了,也不避讳,顾辞听得一两句,只得知祁楚半个时辰后就得离开,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等顾辞坐定,她假装不知祁楚要走,笑道,“膳食在准备了,半个时辰后便可入席。”
“我今日来,是作为朋友真心实意来祝贺的,你不必拘谨。”许是为了打消顾辞的顾虑,祁楚望着她,语气不无真诚。
顾辞反应过来他在说半月前破了的偷香案,听他说得真诚,默了一会儿,渐渐去了心里的戒备,轻笑,“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倒是劳烦容之你多跑一趟了。”
祁楚都这样说了,顾辞也没有必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是朋友,那么顾辞便不想将他当做祁楚,况且,这院子里的其余四人,都只知道他是秦容之。
“怎么想到要搬这儿住?”祁楚上下打量着,问了一声。
顾辞只当他是随口一问,便答,“这儿离邢部近,况且在永乐街那里办事诸多不便。”
祁楚眼底有着一抹晦暗,轻声问,“为何不回顾府?”
顾辞心里一紧,还是避免不了这个话题,她正斟酌着怎么回答,上官青潋已经出声,轻描淡写的一句,“你可答应过我,只是来祝贺的。”
祁楚一听,笑出声来,摆摆手,“好,只是祝贺,不说其他。”
顾辞松口气,对上官青潋一笑,不谈其他来说,三人年纪相当,气氛倒很是融洽,等到祁楚要离开了,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
“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回顾府,毕竟身处敌营也能深知敌情。”
顾辞不置可否,目送他上了马车离去,身后的上官青潋轻言,“皇上今日来是真的存了向你祝贺的心思,他答应过不会逼迫你。”
顾辞微微一笑,“我不怪你。”
毕竟君臣有别,祁楚要来谁都无法阻挠,上官青潋期间已经替她解了几次围,顾辞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自然是不会怪罪上官青潋的。
“只是要劳烦你和皇上说一声,顾府那儿我暂时不会回去了,再缓些时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