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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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之晨-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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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东凡的长剑并非名剑,剑口上诸多缺口,似是已有多年未曾打磨。锦衣少年阿涛正是心高气傲的年纪,他隐狼卫的十二人是白晨于数千名少年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佼佼骄子,精擅四恭卫的独门绝技,这些年来横行江湖,罕逢对手,又哪会将眼前这平凡青年放在眼中?

当下笑道:“凡哥也太谨慎了,他若是江湖上的剑术名家,我怎么从没听过他的名号?据说他以前在宏理院的时候,武功也是稀松平常。咱们不结阵,只光论剑术他又岂会是对手?你们都别动,让我来会会。”

洛东凡唇角难得地勾起一阵笑意,竟让他的脸顿时好看了起来:“狂妄自大,想我当年在宏理院是亦曾有过那样的时候……”

“我便让你瞧瞧,我的剑术到底称不称得上狂妄!”阿涛脸色一变,长剑化为一道凌厉的银光直向洛东凡而去。

洛东凡举起手中旧剑,眼睛却看也没有看那来势汹汹的剑气,然后随后一挡,面上是一派的云淡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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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时候,上官在院子里浇一株朱环花,头顶上鸽翅扑扑,她伸手招下鸽子,解开脚上竹筒,又在地上撒了一把瓜子,放那鸽子去食。

这是青龙自一方城中寄出的信笺,上面鬼画符般的密号是她自己编的,当年离城前五天,昼夜不歇地教会青龙,防的是日后信被截去,天下也只得他二人看得懂。

信上说白晨连夜自一方城中调了隐狼卫出来,更是邀同朱雀白虎与他同兼城中事务,可见白晨已然对他起疑,明里是多派两人分担他的职务,暗里却是为的削减他的实权。更有甚者,白晨开始派专人调查当年的闲云山庄,说是要将庄中余党统统捉回去审问。

青龙最衷心的到底还是白晨,他之所以肯帮上官,是因为他知道当年白晨对她的感情,知道白晨若还有记忆,定然不会在乎一方城,而选择上官若愚。可如今事事显明,白晨是彻底忘了前事,更是对上官旧情不再,若是白晨打从内心的不再看重这份感情,那青龙也没必要继续帮着她把城拆了。

他生性沉稳,字里行间的罢手之意显得很是含蓄,到底还是顾念着旧情,怕话挑得太明要伤了她的心。

上官淡淡地笑了笑,把信交给了身旁的白衣男子。白衣男了接过看了一会儿,随后执起茶壶,将纸条丢进了小炉里。

“青龙劝你罢手,你自己觉得呢?”

上官将朱环花的花盆转了转,道:“是不是水浇多了,怎么又枯了两片叶子?”

白衣男子叹息:“你还是舍不得。”说罢,起身要走。

上官抬起头来问:“你去哪里?”

“陆尚书约我谈那批铜毒箭的事,他说皇上看了今晨的试射,对咱们的新箭很是欣赏,特又批了五百两金子下来,命尚书多制二十万支。”顿了顿,又道,“尚书看来心情很好。”

上官淡淡地扬起一抹笑意,却没有半点温度,像个雕出来的瓷娃娃:“辛苦你啦。”

“你我还说这些做什么。”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向外走去,“我去去就来。”

“陈聪。”

白衣男子忽然顿步,愣神了片刻后,回过头来正色道:“陈聪是谁?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安泽。这是生死攸关的事,隔墙有耳,你不可再叫错。”

上官懒懒点头,顿了顿后,笑道:“这新名和旧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怨不得我总忘。”

陈聪似是拿她没有法子,只有叹气:“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她若有所思,神情忽又恍惚起来,“我想说……我也许就快舍得了,你再给我些时日……”

陈聪望着她,目光清澈,却像是不见底的深湖,一些情绪总是被沉在湖底,只在阳光下偶见斑驳的光影,看不清的。他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当年的陈聪已然改头换面,用上官的易容之术,换了一张新脸。他改名安泽,化身为武器商人,意图接近陆府。陆文元掌管兵部,多年来一直为边境战事劳神。为使他信服,陈聪甚至特意花了两年时间真正的在边境一带贩售武器。他的箭矢、□□、砍刀、马具……均由上官设计,无所不用其巧,陈聪又擅盘筹,是以不过两年便扬名而至京城,由陆文元亲点入京,专门监督兵刃的打造和设计,深得信赖,地位深固。

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棋局,那外面的棋局是假的,是专门设给付展风让他费神去破的。

上官若愚从未信任过此人,也知道此人是她复仇大业中最大的滞绊,因此以白夫人的身份入主东极宫开始,她便设了明暗两条路。明里的路极尽复杂,诸多手脚,什么劫镖车、查帐本、通大臣,看上去尽可能的显出自己机关算尽,处心积虑,实则都留有破绽,让付展风费一翻手脚,一一破去。

她和付展风都是聪明人,聪明的缺点就是不喜欢走直路,脑子爱打圈圈。传展风知道她聪明,因此对那些阴谋毫无怀疑,他觉得上官定会一步步的拖垮陆家,然后再用最残酷的法子让朱景溟生不如死。便如杀一只尚在壳中的小鸡,要在壳上小心的钻个洞,由那蛋清缓缓流尽,油尽灯枯。至于一拳头砸碎蛋壳,则是蛮人的作法,聪明人不屑于用。

可上官暗里的路却格外的简单,她让陈聪取得陆文元的信赖,然后便能在陆府中培植一个亲信,再由那亲信给朱景冥下毒。毒是慢性毒,一点一点的发作,看上去像极了哮喘,最后的死状也和哮喘一样,呼息不畅,上下不接,窒息而亡。

本也不是高明的计谋,可有了明里那局艰深复杂的棋局为掩,付展风便再无多余的精力来发现那真正致命的死路,并不在棋盘之上。

“聪明人,就是爱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上官若愚望着朱环花枝上的枯叶,忽然自语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指把那枯叶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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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庙中一片死寂,阿涛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甚至忘记了右手的剑伤还在潺潺流血。

他没能挡下洛东凡随意的一剑,甚至,十二名隐狼卫联手结阵,相互配合,也没能挡过他三招。
三招!听来犹如是个笑话!

吴凡见识过他的剑法,却也绝料不到会是这样。这剑招他根本想也想不到,看也看不清,就像是留在石壁上的影子,长剑脱手,虎口流血,再看躺在地上的那十一人,个个面色惊愕,犹如见到了鬼魅。

南方更是看不清洛东凡是如何出的手,只知道银光耀眼,剑风霍霍,他似是刚拔了剑,便收了招,一阵叮当声后,便是十二人齐齐倒地,像看个妖怪似地看着洛东凡。

杜锦秋怔怔地望着洛东凡,忽然挣扎着站起来,走了两步,却又“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洛东凡垂眼望着他,问:“你是想求我教你?”

杜锦秋不语,面上带着冷寂和固执,然后弓下身便磕下头去。

三个头便是拜师礼成,待磕完两个的时候洛东凡忽然道:“慢着。学我的剑法,必须要忘情绝性,我已告诉过你的。日后若是再动爱念,便会如当年剑神一般发狂而死,你可想清楚了?”

杜锦秋凝身不动,他望了一眼空空的袖子,陪伴多年的袖玉剑已然不见,一个一个,哪怕是从不离身十几年的东西,也是说掉便掉了。他苦笑了一下,笑意里掺着悲凉,然后挺直了身子,重重的一头磕了下去。

丁一一直坐在草垛上,他虽武功尽失,可眼力尚在,洛东凡的剑法在他眼中只算得不错,也并不稀奇。见杜锦秋拜师,不禁喃喃道:“忘情绝性,只为这破剑法,有啥值得?”

阿蘅自草垛中爬出来,坐在他身旁整理鬓发,忽然开口道:“琵琶骨穿也并非算是废了。我能助你重获武功,你要不要?”

丁一一呆,张开嘴巴,竟是一时作答不得。






第43章 四十三
事情发生在两个月后,那时上官若愚正坐在院子里喝酒。是去年用雪露酿的桂花酒,埋在陈聪新宅的朱夕花树下,原本至少要封存到来年冬天才能开坛,可她实在是嘴馋得紧,这日趁着陈聪出门办事,便着人掘了出来。原想着偷倒上一杯,尝尝深浅便好,哪知一沾了舌头就管不住自己了,这一杯复一杯的,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尝掉了半坛子。一边想着手中这是最后一杯,一边又差人再去添些下酒的肉脯来。

院中紫藤开始慢慢败去,一地的残花,似铺了层厚毯,那香气掩不住即将腐烂的颓败却显得愈发馥郁,上官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皱起眉来,又把鼻子伸入了杯中,喃喃着:“再美的花,败了也是会烂,还是你好,越放越陈。”

自与白晨一别,她便刻意不再去管一方城的事,派信告诉青龙自己已然抽手,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是这天下第一大帮,白晨哪怕是打个喷嚏都会搞得路人尽知,何况是与兵部结盟这样惊世骇俗的事。

上官乍听得这消息的时候,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小小的一刺,是可以忍耐的疼痛。从前她在的时候,白晨知她与尚书府的深仇,向来与朝廷不共戴天,可如今他却与陆尚书结盟,这箭头所指是谁不言而喻。

她不懂白晨为什么这么恨她,他忘了她,还对她做了那样的事,照理要恨也轮不到他。可是想了一会儿,她就放弃了。她总是不懂白晨,没有爱上他的时候是似懂非懂却不想去懂,后来爱上了,却是想懂又懂不了,至于现在……则是没有必要去懂了。

那一夜,她纵使欠他过什么,也该是都还清了,至于他欠她的,她懒得计较了。

小的时候,白晨恶作剧似的许愿说要这个天下,也许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这个胡吹大气,拍着胸脯说要满足他愿望的小姑娘,在听了他的愿望后为难尴尬的模样。可是她没有把这当成一个笑话,她努力的去完成这个心愿,用了全部的力气去铸造一方城,囚禁住了白晨,也囚住了自己。后来自己拼了命的想要逃出去,白晨害怕广袤的天地再也绑不住她,便将她关进了最深的地底,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五年,她是在潮湿和黑暗中渡过的。现在,她不想走了,她想静静地留在他身边,想动手拆了这座困住他们两人的囚笼,可笼中的白晨却不愿意了,他联合了更多的帮手,来阻止她、对抗她,俨然把她当成最可恶的敌人。

回想这一辈子走来,当真是如同一个笑话,他们二人兜兜转转,牵扯进了无数的人,却始终脱不开一个可笑的圈子。

陈聪回来的时候,上官若愚感觉自己有些醉了,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说:“陈聪,对不起。”

陈聪瞥了眼桌上空空的酒罐,皱眉道:“偏就馋成这样!”顿了顿,又咽了口口水,“好歹给我留一杯!”

“对不起啊……把你们都牵扯了进来……若不是碰到我,你们该是有完全不同的人生的……”她趴在桌上,口中乱七八糟的说着。

陈聪沉默了一会儿,上前拍拍她:“你醒醒酒,我有大事告诉你。”

她不想听,摆了摆手:“我说的才是大事呢,有什么比这么多人的命运更大的事呢?若不是我……若没有一方城,大家该是活得怎样呢?”

陈聪的脸沉了下来,他在她面前的石凳子前坐下,倒了杯水,高举到她的头顶,顿了顿,然后兜头倒下。

水虽不汤,却惊得上官一愣,抬起湿漉漉的脸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半晌,喃喃着:“我喝了你的酒是我不对……你,你也犯不着这样吧!”

“上官若愚,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他拍了拍自己的琵琶骨,上官的脸顿时黯淡了下来。那年他为了证明向白晨证明自己与闲云山庄已无关系,自己在大殿上废了一身的武功,只为能混入宏理院,寻找救她出北司方法。

她说:“这是我欠你的,这辈子只怕是还不上了。”

“我知道。”陈聪淡淡答道,“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你觉得我为什么明知你这辈子都还不清我的恩情,却还要为你做这么多事?”

上官一怔,猛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你遇到我的时候,我不过是青云帮帮主的私生子,那样一个小帮派,江湖上本就没有人看得起,更何况我不过是个野种。我每天端着假笑应付着帮中的生意,青云帮哪怕经营得再好,也改变不了我母亲是□□的身份,我拼尽全力,能做的也不过是证明自己还有用,不要像母亲一样,被扫地出门结果无钱医病惨死他乡罢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我陪笑陪酒陪命挣来的银子,最终却一个子也不会落到我的口袋里。是你把瓜子壳丢在我的脑袋上,然后骂我笑得真难看,是你说要带我去一个快活自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地方。虽然闲云山庄没了,可让我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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